挑衅性十足的一箭实在破坏心情,姚君知今日心情本就不好,被这么一搅和,索性放下了碗筷,手抵额头,开始闭目养神。
剩下的人本就吃了七八分饱,没一会儿也不再动筷,或低声闲聊或看着楼下的喧嚣或闭目养神,等着轩辕无疆回来。
这么只是威慑的一箭,其实对于这一众来历不同的人来说,只能算是毛毛雨,心中掀不起一点波澜来。
不过,这挑衅的人既然好巧不巧触到了姚君知的霉头,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姚靖城调戏了番与他同路的一位名为月玥的美人,揩了不少油。月玥是姚靖城从青莲山下的金川城带出来的花魁,生得婀娜丰腴,特别是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最是动人。
这一路而来,姚靖城实际上并未对这个花魁过于亲近,更别说外界流传的色令智昏,只是起兴时逗弄她一阵子,兴致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实在是这位美人只知低眉顺眼,实在无趣。
之后,姚靖城又无聊去调戏裴嘉佳,姚君知没心情搭理他,他倒是被裴嘉年恶心了一番,差点没忍住一茶壶水泼过去。
见宁君惜终于把莫名其妙捡回来的小少年伺候完了,姚靖城便将脸凑过去,挑眉轻佻道,“美人,下面热闹着,要不要哥哥陪你下去逛逛?”
丝丝和王春燕眸子一亮,几乎异口同声道,“我去!”
“都去都去。”姚靖城笑眯眯拍拍丝丝头顶。
丝丝撅了撅嘴。
宁君惜瞟了姚靖城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只你我去,不带其他人,你敢不敢?”
“美人这是要给哥哥当保镖吗?”姚靖城不惊反喜,有点受宠若惊,“美人的能耐,做哥哥的自然是信的,不过,只你我去,美人是想单独培养培养咱俩的感情?”
他说着,眨巴了眨巴眼睛。
宁君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悻悻道,“谢谢抬举了。”
“不客气,不客气。”姚靖城连连摆手,“去不去?”
“没空,不去。”宁君惜给自己和逸风各倒了杯清茶,很不客气道。
“来了两天,都没好好逛逛,这就走了,你真不去啊?”姚靖城满脸遗憾。
“来日方长,不急。”宁君惜喝了口茶。
“随你吧。”姚靖城遗憾挥挥手,起身道,“谁去,花费本世子包着,说不定还去城丞府走一遭。”
丝丝和王春燕瞬间表态。
紧接着,李禅也笑眯眯说要去打壶酒喝。
老刀冲姚靖城腼腆笑笑。
月玥只是低头浅抿茶水。
最后姚靖城招呼着这几个人一起,又觉得不够热闹,便将裴氏姐弟和月玥都拉了去。
青鸢自觉跟随,魏巍和舒蒅并未跟去,而是待在晨启楼负责姚君知的安全。
一众人打了声招呼便下楼去了长街,很快,宁君惜透过窗口看到姚靖城冲他做了个鬼脸,不由哭笑不得。
三楼上房间人忽然少了几个,气氛一下子冷冷清清起来。
宁君惜两口将茶杯中的茶水喝尽。
逸风拉了拉宁君惜衣角,悄声道,“我想去逛早市,可以吗?”
“你怎么
之前没说?”宁君惜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若是他早知道,便让姚靖城一并捎去。
“人太多,太显眼。”逸风一脸认真,语气中甚至有种超出年龄的坦然自若。
宁君惜愣了一下,又瞬间笑笑,“你一个人,没问题?”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逸风眨眨眼,一脸无辜。
宁君惜皱皱眉,呼吸间洒然一笑,“我陪你走一遭。”
“谢谢哥哥。”逸风诚恳道。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但对于修士也不小,所以说得话其余人都听得清楚。
覃鬼手斜靠在木椅上,微眯眸子,似在小憩,但他却出声道,“老夫也去。”
宁君惜抖抖衣衫,洒然起身,“前辈先请。”
覃鬼手嗯了一声,拢了拢长袖,起身先行。
宁君惜看了眼低头阖目的姚君知,在逸风之后离开晨启楼。
在三人消失在三楼楼梯口后,姚君知有些清冷的声音传出,“奎文,跟着他们,见机行事。”
与轩辕无疆一同跟随姚君知的另一黑衣男子眉头微微皱起,却是低头道,“是。”
话音落,他身影已然离去。
……
早市很热闹,亦很混乱。
街道上的人流要比在楼上看到的还要拥挤,摩肩接踵。
街道旁,摊位一个接了一个,地上七零八落地摆了五花八门的物件,早餐摊位的桌椅上还残留着反着幽光的油渍与未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冷炙。
身边不时有行人驻足摊前询问价格,或走到油腻腻却让人觉得莫名亲切的早餐摊位上歇脚或喊上些吃食裹腹。
激烈的讨价还价声还在耳边回荡,那头游人的高谈阔论便又飘到了耳畔,不时还有突然拔高的争论声引人好奇,却又很快淹没于闹市喧嚣之中。
一切喧嚣却真实。
逸风拉着宁君惜静随人流而走,眸中闪着细碎的光芒。
经历过大风大浪,人便会更趋向于平静,这是本能。
而没有人的人生会如他以往的那般跌宕起伏。
覃鬼手慢吞吞跟在两人身后,负手缓行。
几十年行棋的经验,老人看人一向很准。
这俩娃娃都会是很好的行棋者,而就现在来看,年纪小得会更好一些。
人流混杂,自然不会缺少手脚不干净的。
这不,有个尖嘴猴腮的瘦小汉子便看上了宁君惜和逸风这两头肥羊,借着人潮拥挤,悄悄将手伸向了宁君惜腰际。
在他手指摸到宁君惜的钱袋时,脚下一绊,瞬间失衡,整个人往前栽去,连累了旁边几个倒霉鬼以及刚才被顺手牵羊了而不自知的那位仁兄一个趔趄,差点跟着跌倒。
一片惊呼。
宁君惜低头看了眼逸风。
干了坏事的少年调皮吐了吐舌头。
宁君惜微微摇头,拉着他离开。
三人转了半个早市,最后选定了个较为干净的早点摊位,坐下歇脚顺便点了些许吃食。
覃鬼手也坐在桌前,一副老神在在模样。
等待的空闲里,逸风四下
打量络绎不绝的人群,稚气的面容上露出孩子气的灿烂笑容。
他似乎对这种闹市十分陌生,让人不免觉得他只是一个看客。
“三位客官,你的早点。”摊位老人慈祥端到三碗豆花羹,两碟腌菜和一盘油炸果子。
逸风连忙站起身来,接过老人手中的杯碟,还不忘客气有礼的道谢,“谢谢爷爷。”
“乖,好孩子。”老人慈祥地应了声。
“张伯,一份豆花羹。”
“嗳,来了。”
老人连忙高声回应,转身又开始简单的忙碌。
逸风坐下,低头尝了口豆花羹,抬头笑道,“不错,尝尝。”
覃鬼手喝了一口,心中评价香油放得多了。
“我不饿。”宁君惜撑着脑袋看逸风。
“吃东西不一定是饿啊。”逸风眯起眸子,给人的感觉好像沐浴在冬日暖阳里,心情好极。
“你似乎不常来这种地方?”宁君惜有些奇怪道。
“嗯。”逸风小口喝着豆花羹,掰了块油炸果子,“不常逗留,但路过了很多次。”
“难怪。”宁君惜点点头,“吃完这顿饭,我便送你回去。”
“如果早市散了,我就回去。”逸风咬了口油炸果子,又夹了一块腌黄瓜咬了一口。
“那你要吃快点。”宁君惜眯起眸子看了看东方红日,已是日上三竿,朝阳逐渐褪去耀目,取而代之的是冬日的温暖和煦。
“嗯?”逸风不是很能理解。
“早市散的很快。”宁君惜收回视线,抬手挡了挡光线。
“总不会一盏茶就散尽了吧。”逸风不在意道。
宁君惜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早市散得的确很快,却也没快到一盏茶时间便散尽,只是稀稀拉拉都在收拾摊位。
逸风三个人待的早餐铺子也在收拾打烊,店铺主人在收拾碗筷,擦桌扫地,只是刻意留下了三人的位置,这让宁君惜稍微有些过意不去。
逸风别看年纪小,胃口却是真不小,吃了个半饱还将一大碗豆花羹和两根油炸果子吞进肚子,让宁君惜一度担心这小家伙会不会肚子难受。
已经无事,宁君惜结了豆花羹钱,三人又返回并不熙攘的人群,缓缓往回而行。
半路上,三人碰上了个一身灰衣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自称于逸,是逸风的仆从。
宁君惜正打算将逸风送回去,碰到有人代劳,自然乐意至极,四人就此分道。
临走时,逸风让宁君惜伸手,在他手心上写了既来之则安之几个字,让宁君惜好好体会。
之后,他说,日后有再见的机会,而且不会很久。
宁君惜微笑回应,“世事无常,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最好。”逸风点点头,坦然道,“今日算我欠你个人情,日后必当奉还。”
“只当萍水相逢,不会放在心上。”宁君惜只是敷衍了句。
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以这种轻描淡写的姿态结束了第一次的交集,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