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老夫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要生擒老夫,再来谈和……”公孙痤缓缓问道。
王良立时笑了起来,这个问题,怎么好回答,自己当时,也算是初来此地,懵懵懂懂一无所知,只是想让历史沿着原来的轨迹发展,也好让自己有一个先知先觉的金手指,可以避害就利,谁知道阴差阳错,栎阳令白动没死,赢师隰依旧好好的活着,原本要做国君的嬴渠梁,也依旧是秦国的二公子,如今想要谈和,也只是想为自己出名拖延一点时间,免得两国交兵被征入伍,也可以说是自保。
历史已经有些乱了,谁知道六国分秦还会不会发生呢,万一六国不分秦呢,岂不是快活。
其实,王良也一直不看好六国分秦,齐国距离秦国太远了,而且中间隔着一个魏国,齐魏两国,才是需要相互提防的敌人吧,而楚国,曾经是秦国的亲密战友,数代通婚,虽然三家分晋后关系淡了下来,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摩擦,也不具备开战的可能,倒是跟魏国一直不对付,而燕国,实在是太远了一些,一个在关中,一个辽东辽西,劳师远征,即使灭了秦国,也看不到好处在那。
最有可能的,也只是韩赵魏三家而已,不过,这个时代的事情,利益牵扯,也说不清,谁让秦国弱呢,弱国无外交,落后就要挨打。
王良笑而不答,公孙痤注定在这里,找不到任何答案,因为王良也没有想好借口,任何的借口在这个老狐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公孙痤也是笑,老家伙自从知道这件事就开始思考,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原因,种种的推理,都有点站不住脚。
“先生以为,秦魏和盟,对秦魏两国有何好处?”公孙痤再问道。
公孙痤爱才,尤其喜欢有才能的年轻人,因为年轻人不会威胁到他的位子,而等年轻人成长起来,公孙痤估计早已经入土为安了,从赢师隰口中套出了王良的一些事迹,公孙痤就有点喜欢王良的才华了,这句话问的,便是带点考校的意思。
王良看向四周,四周全是秦军将领啊,和谈的事情,还在保密阶段,知道的人没有几个,在这种地方谈论和谈的事情,有点不妥吧,一不小心便会惹得众怒,老秦人性格耿直,可也脾气暴躁,一旦发火,可不管你是谁,是要挨揍的。
可公孙痤仿佛毫无察觉,依旧微微笑着,等待王良的答复。
“秦国休养生息需要时间,”王良无奈,小声回答道,“魏国争霸中原也同样需要时间,我们有相同的需要,这样不好吗……”
公孙痤一愣,原本以为会是个长篇大论的解说,却没有想到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虽然听起来像是敷衍塞责,可仔细一想,却是言简意赅,直指核心,将秦魏两国的本质说了个通透。
这个王良,确实有些门道,将事情说了个透彻,不该说的,一点儿没说。
“按照先生的说法,魏国如果灭掉秦国,岂不是更好,一劳永逸,”公孙痤微微点头,手抚胡须,混浊的眼睛里,满是狡诈。
王良立时轻笑了起来,魏国彻底吞并秦国,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丞相说笑了,”王良笑道,“秦国之地虽好,可拿下秦国,对魏国的称霸大业,便不一定是好事了……”
“何解……”对于王良,公孙痤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秦国虽穷,却是尚武好战之邦,陇西血战百年,已经把血战到底,不死不休的精神,刻入了秦人的骨子里,从这些将官的身上,难道老丞相看不出什么吗……”王良笑道,“如果魏国执意灭秦,百万老秦人必然是誓死血战,即使魏国最终灭了秦国,也必然伤了元气,面对一个打烂了的秦国,魏国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天下大势,魏国虽然强盛,可也非一家独强,轻启灭国之战,其它各国会怎么想,难道任由魏国灭掉我秦国,而坐视不理,想必,齐赵韩楚燕各国,正巴不得魏国将大军陷在秦国这个泥潭里,拼得两败俱伤,也好联军伐魏,坐收渔翁之利。”
“秦国虽然是四塞之地,可武关外便是楚国,”王良接着说道,“秦国的背后,是义渠戎族,出了狄道,便是西獂,秦国血战百年,才得暂时安定,而这些狄戎,也依旧是时时骚扰,虎视眈眈,如果魏国灭秦,便要重新面对这一切,这需要牵扯魏国多少财力兵力,丞相难道认为魏国身旁的虎狼太少,要再添几只吗,而有秦国,魏国只需要面对一个秦国就足够了,岂不是更省事。”
“秦国就是一个泥潭,魏国一脚踏进来,再想抽腿,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到时候,空耗国力,还谈什么制霸天下,能自保,就已经不错了。”王良笑道,“魏国的眼睛应该向东看,一统三晋,伐齐灭楚,这才是魏国应该做的事,丞相好像,看错方向了……”
王良说的这些,虽然有些危言耸听,却也是有理有据,也正是公孙痤所想到的,在魏国朝廷,公孙痤的主张,原本也是安抚秦国,制霸中原,毕竟中原才是沃土,才是各国争夺的焦点,秦国蛮夷之地,贫瘠荒凉,要来何用,也就是赢师隰这个老疯子三番五次的征讨河西,让魏国脑火,自己的主张得不到实施,公孙痤更是恼火。
“秦,虎狼之国,休养生息,终究是魏国之患……”公孙痤突然忿忿不平,狠狠的说道。
其实,与其说是公孙痤恨秦国,倒不如说是公孙痤恨赢师隰,这个老疯子,在公孙痤的心里才是最可恨的。
公孙痤老了,一生之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魏国称霸中原,自己成为一代名相,跟魏武侯时期的李悝一样,让魏国人世代称颂,为此,公孙痤甚至不惜挑拨离间逼走了才华洋溢的吴起,可赢师隰这个老疯子却硬生生的跟魏国打了二十年,也在河西拖了公孙痤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硬生生将公孙痤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拖成了垂垂老矣的白胡子老叟,公孙痤岂能不恨,早知如此,赢师隰在魏国流浪时,自己就应该把他大卸八块。
只是可惜了,那时候的公孙痤,对落魄的赢师隰可是非常不错的,不但称兄道弟,要钱给钱,而且还给女人,小疯子赢虔,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丞相息怒,稍安勿躁,秦国休养生息,自然会变强,可那个时候的魏国,岂不是更强……”王良急忙说道,“难道丞相对魏国,没有信心吗……”
公孙痤突然发怒,可是把王良吓了一跳,这个老头,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死的时候怎么对待卫鞅的,王良可是一清二楚。
王良所说的,也是在理,更是附和公孙痤心意,公孙痤对魏国,怎么会没有信心呢。
“先生以为,秦魏议和,秦国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公孙痤慢慢平息怒火,缓缓问道。
这便就是试探了,议和原本就是王良为嬴渠梁出的主意,公孙痤想要套话了。
王良立时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个老头,压根就不是来找自己聊天,就是来为难自己,捉弄自己的,这句话,才是老头真正的目的吧。
“丞相好像问错人了吧,王良一介布衣,怎么能掺和这样的军国大事……”王良急忙推诿道,这也是王良的真实想法,和谈的事,虽然是王良的主意,可王良决定是不会参与的,六国分秦便是高悬在和谈上的利剑,王良也怕秋后算账。
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