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百般维护你爹,维护你们育阳侯府的体面,殊不知在他们眼里,你也不过是条比我好用的家犬罢了!”
许荣华听出这是沈楠榴的声音,虽然依旧饱含怨愤,但没多少疯癫之感了,应该是那药效已经过去。
是的。
在对沈楠榴起了杀心,并且获得谢珝真的认可和支持之后,许荣华果断动用了那些原本留下来保护自己的能量,兑换出能影响人的心智的奇药。
与其被动防守,时时刻刻提防沈楠榴,不如放弃自身的防护主动出击。
就算这一招不能立即将沈楠榴置于死地,许荣华也做好了拖着她一起下地狱的准备——月回还没死的时候,许荣华曾经去见过她,得知了沈楠榴在王选侍流产一事上并没有后来调查出来的那么无辜,她曾经想让月回偷偷往宝思阁里头放大寒伤胎之物,月回不肯,才被她磋磨得病了后丢出来。
去见月回的时候,她已经病得迷糊了,还把许荣华当成了温宝林,拉着她不断地说要惠姐儿小心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说自己把偷拿的证据和沈楠榴一件贴身衣物放在床下,然而许荣华自己趴下去找了一遍,发现那东西早被人拿走了。
她猜想,月回口中的“惠姐儿”,也就是温宝林沈惠婉已经来过,不知为何也没有为月回请大夫诊治——她屋里雪洞一样干净,连半点儿药味都没有。
离开宫女所的时候,许荣华遇见了偷偷躲在一座假山后面哭的簌簌。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簌簌不是个意志多么坚定的人,被许荣华几句话就半哄半骗地说出了她自己曾经被指使着窥探宝思阁的事情,这可把她吓坏了,而许荣华借着这点警告过她一次之后,又假装不经意地发现了这小宫女似乎站立不稳的模样。
顿时便转换脸色,关怀起瑟瑟发抖的簌簌来,从簌簌口中得知,沈楠榴在那天之后,性情愈发古怪,簌簌脚上身上本来就有伤,偏她还最爱让簌簌跪着伺候,但凡有不顺心的,就指着骂一顿。
许荣华给了簌簌些散碎的银子,叫她去抓药看伤,后来又假装巧遇几次,每一次都极尽关心,很快,簌簌便表现出想要像她靠拢的意思。
于是。
许荣华让簌簌在沈楠榴日常的饮食里分次放入那种能影响人神志的药物。
药物总共有两颗,第一次,先放刮下来的一指甲盖的量,第二次稍多一点,依次累加,沈楠榴的精神状态也愈发糟糕起来,变成随时都可能被引爆的炮仗。
张美人的出现,以及她们之间的龃龉,让许荣华免去自己亲自下场刺激沈楠榴的必要;但她也没能想到,自己只不过是通过簌簌知道了沈楠榴下午会去太液池,便跟张美人随口提了两句太液池风景好的话,两人便在池边遇上了,甚至波及有孕在身的柳御女。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直接把沈楠榴送进了冷宫。
也真是够倒霉的。
许荣华没什么愧疚地想着,继续更加没什么羞惭地偷听里头那两人的对话。
“我家小姐哪里待你不好了,你竟然说出如此、如此粗鄙之语,果然是小枝来的,上不得台面。”再度响起来的是温宝林贴身女官燕玉的声音。
温宝林与沈楠榴入宫的时候,带的婢女也是一对姐妹,月回和月来,而燕玉是育阳侯府通过手段提前送进宫来的,因更熟悉宫中事务,所以就由她当了这个女官。
如今月回身死,温宝林怕月来情绪过激,因此便没带她过来。
“我是上不得台面,也没你们这些个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更恶心!”沈楠榴眼中满是仇恨,“你上得了台面,呵,我好歹是侯府养女,你不过一个贱籍的奴婢,在侯府时对着我挑三拣四大呼小叫就算了,怎么,都到宫里了,还要我捧着你家冰清玉洁高贵善良的大小姐?”
沈楠榴呵呵地冷笑:“内宫可不是育阳侯府的后宅!想让我和在你们家里一样伏小做低地捧她,做你的梦去吧!”
“你......”燕玉怒极。
温宝林抬手拦住了她,看向沈楠榴,淡淡说道:“我自问待你一向友好,但凡我有的,都会与你分享,你被别人为难,我也都替你解围,你初入侯府时,府里的确曾有些风言风语,但我也请母亲下令不许府中下人对你偏见......”
温宝林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何沈楠榴会存着这么大的怨气,那时的她分明是那么娇怯讨喜的模样,在侯府锦衣玉食地养着,还能一起学规矩学诗书,怎么她反而还怨恨起来了呢?
“你在侯府过得不开心?”温宝林充满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我没说?”沈楠榴看着眼前,哪怕刻意低调打扮了,也通身贵气雍容的女子。
她眼中的恨火顿时全部变成了讥讽:“我没说吗,还是你根本没在意?”
“我说我想回家的时候,你说侯府比我家环境好得多,我应该往上看,朝前看,我在侯府能得到的远比在我自己家里多得多了。”
“我说我不习惯待在侯府里,你说我要学会适应,什么养移气居移体的,等我习适应了侯府贵女的日子,我就知道你的一片好心。”
“我说我害怕每天去给你大伯伯母请安,你说我已经是侯府的女儿了,就该努力维护侯府的体面,要明白你那个大伯救我出泥潭的一片苦心,他虽然不是我生父,但给了我优渥的生活,我要懂得感恩,要懂得孝顺,要当他合格听话的女儿。”
沈楠榴脸上一片冰凉:“我当然得听话,我只是长得像你,才被你大伯买来,专门膈应你爹,如果我不听话,会怎么样呢?”
“会被活活打死,会被你家护院的狼狗分食,会......”她突然哽住了。
因为对面的温宝林脸上那种很震惊的表情。
“我劝你那些都是好话,侯府能给你贵女的尊荣,给你在原来家庭里可能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东西,让你活得更好,到底哪里有错?”温宝林性情一向平和,只是沈楠榴接二连三的怨言让她心绪不断波动。
“侯府给了你那么多,让你金尊玉贵地活着,你不思回报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心底藏恨,小姐,与这种蠢人多说什么?”燕玉表情倒是很丰富生动。
但沈楠榴只想笑:“金尊玉贵?指的是像你这样的下人,每一个都可以不许我这,不许我那儿,不止一次当面骂我上不得台面,是泥腿子,白眼狼,小家子养的吗?”
她拨了下垂散在肩头的乱发:“沈惠婉,你不是最可怜我,最善良了吗,怎么你的婢女嬷嬷到现在都还没按照你的吩咐,把我当正经主子看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