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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医官替小公主治伤的时候徐夙一刻都未离开,还遣走了要留下照顾的人,自己亲自在那里看着。
他不相信任何晋国的人,也绝不会把她交给晋国人照顾。
徐夙被元琼赶回屋中的时候,才觉后脑刺痛感阵阵袭来,如针扎一般。
他伸手摸过,湿漉漉的。
指尖轻捻,模糊了未干的血迹。
他吸了一口气,一寸一寸地吐出
又垂首看了看自己两边手臂上的布条,再摸摸头上裹着的,确实不像个样子。
离了兔子,手臂上已没什么痛痒的感觉了。
他抬起手,解开那上面裹着的布条。
屋内没有点烛,月光照进窗边的余晖是仅剩的光亮。
徐夙的侧脸隐于暗处,看着那布条一圈圈被卸下,如同他弯弯绕绕的谋算。
晋国是曾经徐家亲手捧起的,却在徐家满门被屠后,让柳谦那个恶心的伪君子占有了所有的一切。
呵,什么“晋国能有今天这样繁荣,可都是我父亲尽心竭力的结果”
可笑至极。
柳谦这个人如此恶心,大概唯一像个人的地方就是宠极了他的女儿。
本来他还在想该如何柳月茹来让柳谦痛不欲生,没想到柳月茹爱沈斯阙爱得愚昧又毫无尊严,最后反被沈斯阙当做工具。
倒省得自己再动手了。
现下刺死他父亲的沈迹死了,背叛他父亲的柳谦也起不来了。
晋国素来交好之国中,韩国已灭,只剩魏国。
魏王野心勃勃,是块难啃的骨头。若是不可灭,拉拢过来就是了。
有人在屋外停下,竟听不见他来时的一点脚步声。
徐夙却是敏锐“进来。”
曲析推门而入。
徐夙看他“怎么过来了”
曲析“收到消息说您和公主从石梯上摔下去了,来看看。”
徐夙再度低头卸另一只手的布条“我没什么事,你先去公主那里。”
曲析会意地笑了笑“我刚从那里过来,见公主没什么大碍,我才过来的。”
“没什么大碍”徐夙将拆下的布条丢在桌上,“那为何这样一摔骨头直接裂了”
按照当时摔下去的姿势,公主身上的伤不应该会这么严重。
“是旧伤了。”
忽地,徐夙眼神凛冽如刀“谁伤的她”
曲析摇摇头“没有谁。”
“我来之前云雀告诉我,出城前程老将军曾告诉小公主,箭术无法一蹴而就,唯有不断练习。公主一心想变得厉害些,所以这两年间日夜练习,拉伤了手臂都不肯停。本就容易受伤,今日又受了外力冲撞,公主的手臂才会那样的。”
怪不得。
两年不见,小公主的箭术算是突飞猛进,比常人进步得都要快得多。
早上看到时,他还当是天资。
原来都是倔出来的。
她还是那样,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
曲析把药箱放下“您还是先让我看看您的伤吧。”
他跟着徐夙这么多年,知道其他人给的药,这位一向是不会的。
所以他才会特意过来。
看到那伤的时候,曲析才发现其实徐夙的伤远比公主的要严重得多。他的脑后裂了一个口子,一片血肉模糊,血还在不断往外渗。
曲析想问他公主是否知道,可最后又没有问。
以这位的脾气,是不会说出来让公主自责担心的。
等到都处理好后,曲析手上也沾了血。
他一边擦净,一边听徐夙问道“曲析,那药你制出来了吗”
他点头“制好了,现在给您吗”
“先放在你那里,”徐夙抬手制止,“我?天要回趟城里,放在我这里不安全,我?晚再来问你拿。”
第二日一整天,元琼都没能看见徐夙。
说实话,昨天听了那些事之后,她也还不知道应该什么表情面对他。
所以见不到便见不到罢。
她就一直等到晚上。
魏如晏很准时,天一黑透便到了别院。
他也没说去哪里看烟火,只让元琼跟着他走就是了。
“你说要带我来看烟火,就是来这里”
元琼的视线难以置信地在昨日观猎的高台上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魏如晏的身上。
他不已为然“这里不好吗”
她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这里是郊外,到处是枯树。真要说起来,这地方还真是空旷,而且占据高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看烟火的地方了。
“但是这是晋国围猎的高台,你在这里放烟花”
元琼看着石梯下方的人和垒得很高的烟火,犹豫着要不要帮他搬一点。
不过想想自己的手都这个样子了,她又很心安理得的站在那里,像看戏一样稀奇地等着看这个娇贵的公子怎么把东西搬上来。
“怕什么”魏如晏抬眼看她,随后左手轻轻一力,把东西提了起来。
元琼微微睁大眼,看着那半人高的烟火就这样被他一次性不费吹灰之力地搬了上来。
他气都不带喘一下“多好的地方啊,我昨天到这里的时候就想着,不来这儿放个烟火可惜了。”
听听,这话像是从一个正经太子嘴里说出来的吗
魏如晏拿出火折子吹了一口,一团摇曳的烛火亮起。
火光映着他带笑的脸“这不是正好你成全了我,万一晋王发现了带人上来赶我,我就把你推出去。你在他晋国的地盘伤成这个样子,放个烟火他还能说什么不成”
“那可真是好主意。”元琼呵呵一声。
她倒是没想到他打得是这个算盘。
魏如晏把火折子凑到引线边“你把耳朵捂好,这东西可响得很。”
元琼不相信“这是烟花,又不是驱鬼的爆竹,怎么可能有什么大声响。”
魏如晏却是皱着眉捏住耳朵,作势躲得远远的“那我可点了啊,你不捂别后悔。”
元琼本是半信半疑的,可奈何他的样子太真,她也不自觉地被他营造的恐怖气氛给感染了。她捂着耳朵往他身后躲了躲,抿着唇半睁着一只眼探头。
探了半天,没等到那烟花被点起来,倒等来他好整以暇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瞥过他那要点不点的火折子,元琼脸一红“魏如晏你就是逗我玩呢”
就等着看她丢脸
她气呼呼地要抢他手里的火折子,她自己点还不成嘛
他笑出了声,手轻轻一挥,躲过了她。
短暂的声响被魏如晏的笑声盖过,元琼还想再去抢的时候,夜空突然之间被点亮,绚烂的烟花噼里啪啦地绽开,照亮了他俊美的脸。
魏如晏放下手,盖上了火折子“这样悄悄点着的烟花,会更加好看一点。”
她抿抿嘴,暗自感叹道,像魏如晏这样的人要是被放到民间,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
元琼走到高台边,靠在那里,眼睛随着烟火忽?忽暗。
她托着头,又不知不觉想起昨日长公主说的话。
“那柳谦是徐彻的好友,你也知道吗”
他走到她的边上,轻轻一跃,坐在了那个高台上。
背后是空阔的雪地,掉下去大概会摔个半身不遂。
他猜透了元琼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悠闲地抬头看天“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不是取名为谦的便都是谦谦君子。晋国和魏国交好,所以那位太子曾经骄傲又不屑地告诉我,他带着最好的利益条件去找柳谦,柳谦只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
元琼想到沈斯阙那个讨人厌的样子,又听到他说晋魏交好,虽然知道没道理,但还是对魏如晏生出点赌气的意思,便没接他的话。
可烟花实在是太好看,她又莫名有了吃人家嘴短的感觉。
憋了憋,还是说道“我是替徐彻那位徐大人感到想不通,他知道真相的时候,该多想不通啊。”
魏如晏低眉,看着她的侧脸在暗夜中被烟花的余亮添上色彩。
她转过头来,眼里闪着光“魏好人,现在能告诉我徐大人的冢在哪里了吗”
魏如晏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下巴朝远方点了点“就在那里,围猎场再朝北的那个地方有个荒林看到没”
元琼顺着望去“那么大一片,你知道具体位置吗”
他指了指“那一块,最深处。”
元琼伸长脖子看了看,又转回头看了魏如晏一眼。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魏如晏笑着对上她疑惑又探究的目光“赵小好人,瞧你这一脸羡慕的,是不是觉得我渊博得很,什么都知道”
心里想的被人看穿,还被这么说了出来,元琼莫名有点局促。
她清了清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坐在上面很危险,怕你一会儿掉下去了我都来不及拉你。”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就听得眼前晃悠晃悠的人“啊”了一声。
元琼眼皮狠狠一跳,只见他失去了平衡就往后倒。
她本能地扑棱着两只手去抓他。
魏如晏一只手被她抓住,另一只手撑在石台上微微力,轻轻一跳就下来了。
不仅人安然无恙,脸上还挂戏谑的笑容。
“你这不是抓住了吗”
元琼见他这么开玩笑,顿时火气就上来了“你不要命了要是真掉下去你半条命都要没了”
他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安抚道“我有分寸,掉不下去的。”
不过这安抚过于不痛不痒,元琼只觉得对方是把自己当成猴儿耍了。
“你是有分寸,”她鼓着脸瞪着他,“我现在半条命已经被你吓没了”
骂完还是觉得生气,她又补了一句“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在王宫里长大的太子,平时没个正经样子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拿这种事开玩笑”
见情势不对,他“嘶”了一声,索性又拿出了她嘴里的不正经样“行了,赵小好人,是我的错。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的份上,你就别骂我了。”
说着,他拿手随意地拍了拍她的头,笑了“显得我这太子多没面子。”
元琼一呆。
说话归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呢
而且又来了。
“喜欢喜欢,你怎么总是把这种词这么随随便便的挂在嘴上”她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魏如晏把手放下,露出了手腕上的线。
原先的白线变成了红线,绕了不多不少的两圈。
“你怎么就喜欢我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话就这么从嘴里跑出来了。
烟火消弭的间隙,星光稀疏,夜色黯淡。
魏如晏沉沉地“嗯”了一声“喜欢啊,好人谁不喜欢。”
仍然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最后一朵烟花在空中璀璨盛开。
他望着?亮散去,夜空再度回归黑暗。
很少有人知道,他确实不是在王宫里长大的太子。
他从小流落于江湖之中,那段时光,才是他过得最自在的日子。
如今做了太子又如何,他不过是魏王想要稳定朝局请回来的傀儡,恐怕不知哪一日就会变成一枚朝堂弃子。
若是自己的前路能?朗些,那句喜欢或许能说得更认真一点。
他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
罢了,那时候没回王宫的话,或许也遇不上像她这么有趣的人了。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昨日赵国公主在这里摔了陛下高台封了吗”
底下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真切。
元琼没来得及细细琢磨魏如晏那好似带着些凄凉的话,往下面望了一眼。
只见两个侍卫贴着墙走了过来。
等他们走得近了些,便听得清晰了。
“是啊,怎么又放起烟火了嗝。”一个侍卫说道,顺便还打了个酒嗝。
“走走,去看看,要没啥事一会儿回去继续喝。”
“喝什么啊,要没事我就回去了,我娘子和儿子还在家里等我呢。”
另一个侍卫嗤了一声,骂他妻奴,被骂的人憨憨一笑,一脸乐意。
元琼也跟着那个侍卫笑了一声。
高高壮壮、五大三粗的一个人,惦记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别说,还挺可爱。
魏如晏也往下看去,眉峰微挑。
又转向她“笑什么不走”
“哦,对哦,走吧。”元琼回过神来。
她想着先前魏如晏说的话,踢了一脚地上已经被放空的烟火。
一会儿下去和那两个侍卫说一声吧,看那侍卫憨态可掬的样子应该也不会为难他们两个皇子和公主。
她走在前面,这次走得格外小心。
这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元琼咬咬牙,又想起了沈斯阙。
总得去找那人算账
“哎”
她脚下突然一空。
“我说赵小好人,你这么慢悠悠的走法,是又想行善积德让那两个侍卫把你抓了交差吗”
魏如晏含笑说道,接着竟是直接把她抗在了肩上。
元琼脚动了两下“放肆你放我下来”
没有反应。
“魏如晏”
她是真急了。
这像什么样子
奈何她右手还有伤,不敢挣扎太过。
“你走的太慢了。”
他这么说着,手捏了个拳,倒也没多碰她一点。
“不是你刚刚说”
“我说什么了,”他打断道,“我说让你挡在前面,晋王就不会怪罪我们了”
“对啊”
魏如晏带着气声地哼笑一声“这你都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我带你走吧。”
说完,他两三步下了石梯,踏雪无痕。
待到两个侍卫晃荡着上了高台时,早已人去楼空。
只剩一地烟火绽放后的灰尘。
不过顷刻间,魏如晏就已带着元琼回了别院。
走来时半柱香的路,竟像是眨了个眼就到了。
元琼惊得忘记了挣扎,就着这个姿势被他扛着走也没管。
“魏如晏,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功夫这么好的人。”
他悠悠走着“嘘。那是你孤陋寡闻了,比我厉害的多得是。”
元琼有点迷惑“是吗”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嗯。”
好吧。
有可能。
除了小云姐,她确实也没见过几个武功很好的人。
她还在思考魏如晏和小云姐哪个更厉害的时候,魏如晏突然不动了。
“怎么了到了”她微微侧头,但被这个样子扛着,什么也看不见。
“公主这语气,像是挺习惯这个姿势的。”
一道冷而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顿时激起她后背一片鸡皮疙瘩。
不想就知道是谁。
不就是消失了一整天的徐夙。
“魏如晏,”她压低声音,“你快把我放下来。”
她讨厌在徐夙面前失态。她离开宫城的时候就下决心若是再见,一定时时刻刻都是最自如的样子。
魏如晏耳边传来她的略显着急的低语,他瞥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随即竟是好笑地偏了偏头,对元琼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元琼磨了磨后槽牙,这时候怎么耳朵就不好使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踹他的冲动,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赶紧把我放下来。”
“哦”他拖长了尾音。
果然是在装蒜。
他分?听见了。
身后踏雪声沙沙,好像是徐夙又往前走了两步。
“殿下还请把公主放下来,若是让人看到魏国的太子抱着我赵国的公主,殿下是无妨,却是会损害我赵国公主的名声。”徐夙凉凉地说道。
元琼听不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什么情绪,挺规矩的。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枝丫。
得,随他们俩掰扯吧,魏如晏都已经扛着她了,还能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不成。
“哦”魏如晏看着徐夙,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孤若是娶了你赵国的公主,岂不是就是名正言顺了”
元琼点点头,如果他娶了自己的话
什么
元琼猛一扭头,她盯着魏如晏的后颈“魏如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吗”
魏如晏没有答她的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徐夙,笑意不达眼底。
像在等他的答案,又像是赤裸裸的挑衅。
夜凉如水,片刻的等待都漫长得像岁月颠倒。
元琼得不到魏如晏的回应,也看不见徐夙的表情。
脖子有点酸,索性又转了回去。
虽然她不知道魏如晏发什么毛病,可是她知道,徐夙就算再不喜欢这个魏国太子,也不会真的做什么的。
刚开始她只觉得徐夙是来找魏国太子的,却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
可是昨日长公主和她说了那么多,她终于慢慢想?白了。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覆灭晋国吗
他代表赵国前来,为得是离间魏晋的关系。如果赵国和魏国之间起了冲突,那么魏国当然就会和老朋友晋国靠得更牢啊。
所以他万万不可能为了自己而对魏国人怎么样,再喜欢也不会。
身后传来淡漠的声音“嫁娶大事,臣无法干涉。”
一片雪花飘落在元琼的眼睛上,她眼睫轻颤,细雪融化。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没有预兆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出门的时候大氅还未干,便没有穿。高台上沉浸与烟火的绚烂中,也忘记了冷。
雪一下,才想起来还是冬天。
元琼被扛得久了,脸皮也厚了,还能分心腾出左手,接下片片雪花。
她看着雪化,无趣地撇了撇嘴。
看吧,接下来他应当会轻描淡写地说什么“要陛下定夺”。
好在她没什么期待,现在倒也不觉得非常失望。
毕竟,权臣无情。
她想她应该会永远记得这句话。
可下一刻,她看见徐夙走到了她的身边。
那个薄情的人解下了身上的棉氅,罩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他双手抱过她,将她从魏如晏的手中接来。
寂静的深夜,雪化在他的发上、肩上,冰凉的雪水渗透进他单薄的衣裳中。
而他看着魏如晏的眼神,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冷“但此事也不由殿下说了算。殿下记住,若是公主不愿,臣一样有本事灭了魏国。”
作者有话要说好你个魏如晏这次还敢扛人了
徐夙这事儿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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