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安平县唯一一家小饭馆,装修简单甚至是简陋的津津饭馆每天来往的顾客络绎不绝,服务员穿梭在桌位间狭小的缝隙里,身长了手臂一道菜传一道菜,顾客推拉攘搡间,汤汤水水倾洒一点儿也没人在意。
待服务员来到桌旁,单手拧起菜碗,灰黄的指甲里泛着黑灰,摁在碗的边沿里,泡在微倾的烫水里,还没来得及细品,菜已经上桌了。
“慢用哈!”
此刻,坐在角落里的一桌有七口人,将小小的桌子挤得密不透风,桌上放着刚刚传来的两道菜,菜式非常简朴——酸辣白菜,土豆片炒肉。刚一上桌,里面的肉便被哄抢夹走。
几人如饿狼扑食般的扫荡着饭菜,其中有一个女子从进门便低着头,谁也没有看清她的长相,也不知道年纪。她动作迟缓地拿筷子,没有夹菜,只重复动作般的一口一口将米饭送进嘴里。
她身边挨着一个男人,男人年纪很大,皮肤黝黑,豆绿眼。他给女子夹了一片土豆,低声轻斥:“快点吃!”
女子充耳不闻,似是没有听到,这让男人有些恼怒:“听到没!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回答!”
女子身体微僵,但很快就抬起头。她的长相极为年轻,尽管她的发丝枯萎毛糙,穿着粗线的毛衣和灰裤子,面容淡黄,可还是能看出她应该不是这里的人,因为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没有焦距,目光呆滞!
她乖巧地点头,再也没有当初激烈的反抗和抗议了。
男人像是在驯化猛兽,看在眼里,得意地笑了:“你乖一点儿的话,我下次还带你出来。”
男人对面的村妇一听到这话,忍不住道:“带她出来有啥用?浪费钱,让她看家多好。”语气里全是尖酸刻薄。
女子呆滞的目光里只有男人,她又点了点头。
男人笑道,五官挤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他低下头摸了摸女子已隆起来大腹:“而且就算你不吃,幺儿也要吃对不对。”
原来,女子已怀胎足月。
周围人吃吃喝喝,闲谈怒骂,好似根本没有看到这边的动静。
就像一出无声的默剧,女子惊恐地发现,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sos。
。
正是今日。
很快,两盘菜扫荡空盘,一群人带着女子出来。一条十字路口的街市,往来商贩和行人叽叽喳喳的交谈是陌生的方言,她曾经很信任这种方言。
女子茫然地看着外面的世界,阳光和煦,原来初春已来临。
四季轮番,她已过三个四季,可她却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女子被晃眼的阳光刺了眼,她脚步微顿,眯了眯眼,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走啊,干哈啊?”后面的村妇推了她一把。
女子往前一倾,很快就站稳了。她跟在男人的屁股后,慢慢地往前移动,仿佛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如行尸走肉。
这是某个城市最西北最贫困的地方,它与外面繁华世界的隔了一座山,想要出去只能翻越这座山,但很少有人会翻越,因为——没有人想出去,待在里面就很安稳,自由。
这里没有律法,规矩,它平等且无知。
……
一辆警车开到市一局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名女子,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阔腿裤,显得腰身细小,一双腿又直又长。
她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提着工具箱,头发披肩,长相清丽,眼睛很亮。经过的警察给她打招呼:“祝法医!”
祝渔刚出警验尸回来,她朝人回礼笑了笑,径直走上楼梯,却毫不意外看见坐在台阶上的妇女,穿着棉袄,袖口和衣摆黑乎乎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妇女的头发灰银了一大片,只有少数的黑发藏在银发之间,目光怔怔望着来来往往的刑警,眼神灰暗,却还有些许期冀。
祝渔知道她在期待什么,期待——失踪的女儿快点儿回家。
十天前,妇女来报案,说是女儿今年刚满十岁,读三年级,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帮了个人指路,却再也没有回来。
警察的同志接到报案后,很快出警调查。附近的监控里显示女儿和路人一起进入偏僻的小巷子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了。
因为暂时没有出现被害消息,所以警方猜测那个路人有可能是拐卖犯罪人员,就开始在全城搜捕,但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消息。所以妇女每天都来警局门口等最新的消息。
祝渔收回目光,低下头匆匆走远。走了几步,她转身,走到妇女旁边,嗓音低低淡淡地说:“阿姨,我们警方会帮您找到女儿的,请您放心。”
妇女回头,急忙站起来:“女警官。”
祝渔笑了笑安慰她:“您别担心,先回家休息,有消息我们这天都会通知您的。”
“女警官,谢谢你。”妇女一张沧桑的脸,眼里闪着泪花,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激动得搓来搓去,却怎么也没敢伸手唐突地去握她。
祝渔主动把手递过去,笑了笑说:“不客气,是我们应该做的。”
祝渔回到法医办公室,拿出刚才记录的尸检资料分析,死者全身多处骨折,腹部有一道三到五厘米的创口,初步诊断凶器是一把水果刀……
祝渔打印完尸检资料,放在抽屉里。做完这些,她洗了个手,拿起杯子倒冷水,将泡腾片放进杯里,泡腾片在水里簌簌融化,气泡布满杯身,慢慢地与水相融。
她抬眸目光沉静望着窗外。
一个月前,晏修收到邻市f城警方的求助信息,说是出现了一桩极其严重的妇女拐卖案件,犯罪团伙涉及五十多名人员,性质严重,警方已经摸到了重要线索,但是缺乏警力。
所以晏修被调过去了。
一个月了,他没有任何消息,打过去的号码永远不在服务区,消息停留在一周前,他说:“情况比我想象中的严重。”
“没有信号,等我联系你。”
“摸到了重要线索,很快就回来了。”
“等我。”
祝渔静静地看着这些消息,突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魏梓文惊慌失措奔过来:“祝法医,不好了,出事了。”
祝渔一个咯噔,心里涌起不太好的预感来:“什么事?”
“晏队……”魏梓文脸色很难,他抿了抿嘴,用力地说,“晏队所在的地方前几天下了一场大暴雨,冲垮了山坡,引发了泥石流,f市警方和我们都联系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