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萸能出现在这个饭馆，说明这三年来她就这里，三年啊……那异常发白的皮肤，呆滞没有焦距的目光，步伐缓慢，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而且……在钟小萸起身离开饭馆的画面里，尽管万分不愿意承认，他还是看到了女人微隆的腹部。
她可能被囚禁了三年，怀孕了才有机会出的门。
那是原本是想守护，也想厮守一生的女人啊。
杜稳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咽声从指缝里传来。男人从不用眼泪示弱，可真正的悲从中来又无可发泄。所以有时候，眼泪也可以用来发泄的。
食堂的人都走光了，只剩几个来得晚的实习小警察还在吃饭，被吓了一大跳，纷纷跑过来：“队长这是怎么了？”
“可别是被骗了吧？”众人七嘴八舌扶起杜稳，“队长您说是谁，我帮你报仇。”
杜稳被这群小兔崽子逗得又哭又笑，一人给了一拳头：“快去吃饭！”
祝渔感同身受地递给一张纸给他。
杜稳腼腆笑笑：“一个大男人的，让你见笑了，一时没绷住。”
“我能理解你，就像我得知晏修可能……”后来的话她没说下去，面容只剩忧伤，“也是这样。”
“是啊……”杜稳怅然地呼了一口气，望向窗外，不知视线到底在看哪里，可目光很暗，沉不见底，往细里一看，像是穿透了宁静的时光，飘向遥远旧时光。
那是他最好的时光。
他和钟小萸刚确定关系的一年后，安平县新开了一家照相馆，钟小萸说要照证件照，他就陪她去了。
照完证件照，两人出来，钟小萸摇晃着他的胳膊，指了指门口一对情侣的照片：“我们也照一个吧。”她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着，好似天上的玄月，“好不好嘛。”
她一撒娇，他心都要化了，哪里还想拒绝。
摄影师说：“男生不要绷着脸，笑一个。”
他从小就不爱照相，一对着镜头整个人就绷紧了。只好弯起嘴巴，露出干巴巴的一个笑来。
摄影师无奈地戳穿他：“这个笑有点儿假哦。”
杜稳：“……”他真的不擅长。
钟小萸挽着他胳膊，笑声如铃：“笑一个嘛，哥哥，欧巴。”她那阵子迷上了韩剧，天天“欧巴欧巴”这样喊他。
她是一个很爱笑的女孩子，待人又真心。他知道，那些村民都爱和她打交道，说她漂亮亲和，是真心为他们服务，也真正地解决他们的需求。
她这般好，见过的人都爱她。
他忍不住还是露出了笑容，只是这个笑是望着她的，笑容些许腼腆，更多的是真心。摄影师觉得这一幕更好，便飞快地按下了快门。
照片洗了两张，两人一人一张。他放在钱包里，钟小萸放在办公室里。
后来，他还记得从照相馆出来，钟小萸突然说了一句：“上面想把我调回去。”
他心里一咯噔，有些舍不得，又想到她来照证件照，想必已经决定好了。不过她能回去，他也真心为她开心：“那挺好啊，一个女孩子待在这里也不方便，以后我有时间了就去看你。是什么时候呢？我到时候请假送你。”
钟小萸停下脚步，扭头望着他：“真心话吗？”
他思考了两秒，认真地点点头：“真心话。”他说，“你回去比待在这里好，不用经常下乡，天黑了还要借助在村民家，不用走山路，不用那么辛苦，忙得顾不上吃饭，不用……”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全都是关心她的话。因为他看见钟小萸红了眼眶，泪花都悬在了眼底，她感性而善良，他很喜欢她这点。
“别哭，坐车回去也才五个多小时，”他安慰她，“等你回去了，我就去你家提亲，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别人给抢了。”
钟小萸被他逗笑了，一抽一抽的，小声地说：“纵然那边再好，可我不想回去啊……因为这里有你在。”
他一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钟小萸似乎决定了什么，郑重无比地说：“我想拒绝了，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去。”
他怔住了。
钟小萸甜甜地说：“好不好？”
那时候他还年轻，有些自私。理性觉得钟小萸回去更好，可私心又想她留下陪自己，所以当他一听到钟小萸这样说，便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谢谢你，小萸。”他感动又庆幸，“我有你，何德何能啊。”
三个月后，他就去见了钟小萸的父母，双方父母都很满意，没过多久就订婚了，然后他们又去那个照相馆拍了几张合照。
想起这些过去，杜稳花了很久才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他用力地呼了一口气，对那天的事仍然记忆尤新：“那天太晚了，我要出任务，不太想她出去。她笑了一下，爽朗地说‘没办法啊，他们需要我，我是唯一可以为他们连接外界，让他们拥有更好生活的联络人，如果我不去，那没有人帮助他们了。’她这样一说我的心就软了几分，我知道她善良温柔，以为不会出什么大事……”他顿了顿，“可谁能想到呢……”
后来这些年，他有无数次地后悔，责骂自己，他不该让钟小萸留下来的，不该让她出去的，不该出任务的，该陪她一起去的……
钟小萸失踪后，照相馆没什么生意，关了门。安平县一如既往，他忙着查案子，逃避关于钟小萸的一切；有人忙着生活奔波，有人挥斥方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在自己的世界里瞬息万变，但外界依旧平静，没有波澜。
钟小萸的失踪并没有改变世界，却改变了他。
他的世界残缺了一块，再也再也没有好过。
“不瞒你说，我觉得你和她有点像，”杜稳看着祝渔，淡淡道，“固执，一根筋。”
祝渔一愣。
只见男人的眸子里盛满了忧伤：“如果我像你像她那样固执就好了，如果我当时不相信她真的死了，不放弃就好了，是不是会找到她，她一定在默默希望祈祷我会找到她……是我太蠢了，让她受了这么多苦，让她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她该有多绝望啊，多痛苦啊……”他缓了很久，突然往外走，双拳紧握，“我一定要抓到他们！”
话刚落下，技术员风风火火跑进来，两人撞了个满怀，技术员说：“老大！我查到那一家子的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