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悦好笑道:“我看凌织郡主脚下狡诈,怕是清酒的潜力起了,郡主不堪酒力,像是醉了几分。”
只饮了两杯便醺了,也忒不堪酒力了。
谢铭月哑然发笑:“倒是我忘了,凌织酒量浅,一杯便倒。”
小悦眼角抽了抽:“那刚刚饮了两杯,岂不是走不到华阳宫了,我或是让宫人去瞧瞧,别醉在了半道上了。”
岂止是走不到华阳宫,才刚出了星月殿百步的间隔,凌织便脚步狡诈,趔趄着摇摇欲坠,身子一跌,便要往雪地里栽——
有灰影从屋檐上飞下,一只大手箍住了凌织的纤纤腰肢。
好细,好软,大虎或是头次碰着人类女人的腰,好生好奇,这般松软细微的腰肢不会走着走着便折断了吗?
凌织愣了一愣神,好久才扭头看去,醉眼迷离的,眨了几下眼,陡然眉开眼笑:“是你啊,大虎将士。”
大虎把她的身子扶正,刚松开她的腰,她就踉蹒跚跄地站不稳,大虎只得拽住她的胳膊,一脸僵冷的模样,改正她的称号:“我叫灰虎,不叫大虎将士。”
她喊:“大虎将士。”
大虎:“……”疲乏跟一片面类女人讲道理,更何况是一个神态看起来不明朗的人类女人。
“大虎将士。”凌织试图站稳,还试图去把大虎抚稳,摇头晃脑地说,“你别动。”
大虎将士:“……”特么的他不叫大虎将士,也特么的没动!
酒意上头,她酡颜得锋利,眸光像水洗了似的,水灵灵亮晶晶的:“我晕得很,瞥见两个你了。”她抬手,端住大虎的脸,用手掌拍了拍,嘟着嘴咕哝,“你别晃。”
大虎表示,他没有动,更没有晃。人类,好愚笨,好无知的模样。
“你喝了酒?”大虎扯开她豪恣的手,继续面无表情。
凌织不美意义伸出手,比了个小指盖:“就浅酌了一点点。”身子踉踉跄跄的,“大虎将士,我想、我想……”
大虎凑过去:“你想作甚?”
大虎僵化:“……”拳头紧握,他想用爪子挠这片面类!
她却头一栽,吐完就撞在了他胸口,睡着了。
才打了两回照面,她便吐了他两回,大虎死死拧着眉头,嫌恶地屏住呼吸,把埋首靠在胸前的美女脑壳推开,再用两根手指抓起美女长袖,异常把稳地把胸前的擦掉,而后嘶的一声,直接撕了佳那块沾了的袖摆,将她打横抱起,飞到了屋檐上,嘴里念道着:“繁难的人类。”
三遥远,韩家一族放逐边关,苏家府邸被封,旧时梁上燕,飞入平凡庶民家,国舅府苏家,兴盛繁荣了百年,一朝落没,这大凉百年外戚,已载入史册,非常后寥寥一笔,惨状结束。
先前,国师大人有令,遣送韩家宣明废后去往护国寺为帝祈福。
连唤几声,屋中却未有任何回应,清静得瘆人,钟嬷嬷靠近几分,又说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季管辖已经在殿外,该开航去护国寺了。”
无人开门,钟嬷嬷瞧了瞧殿外侯着的御林军,无法,只得私行排闼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花鞋,另有美女裙摆,钟嬷嬷抬头,瞳孔剧缩。
“啊!”
御林军闻声突入,只见横梁之上,三尺白绫,挂着女人已发白的遗体……
季管辖当下便道:“去星月殿和太子府传话。”
“是。”
一刻钟后,奉天殿前的丧龙钟响。
“咚——咚——”
两声钟响,连鸣三次,乃帝后薨。
东宫太子府外,钟声萦绕,有宫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嘴里大呼大喊:“太子殿下!”
韩雨泽神色纸白:“是太后,还是……”
宫人双膝跪地:“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大恸痛哭,“皇后娘娘她殁了!”
酉时两刻,天家各位王爷入宫,皆衣白单衣,白帻不冠,宫中白绫高挂,毕竟韩家曾是皇后,这死后礼,国师大人便允了韩家的皇后体面。
司药房与太医院皆奉旨前去冷宫入殓查看,并无异常,只道韩家是白绫自尽,酉时三刻,太子入冷宫行丧葬之礼。
“太子殿下驾到。”
冷宫外,东宫太子和太子妃,以及竹安公主一同而入,这冷宫,从来不曾这般车水马龙。
太医院首江大人连忙前去恭迎:“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韩雨泽满身风尘,双眼红肿道:“江大人请起。”随即入内,双膝跪在棺前,痛哭流涕,“母后!”
太子妃谢扶辰与竹安公主亦在一旁啼哭,叫人闻者悲痛。
江大人也面露哀痛:“太子殿下请节哀。”
终归是太子,不宜有失礼仪,韩雨泽擦了擦脸,起身,神色已稍稍恢复如常,道:“江大人,请让仵作过来给母后验尸。”
太医院和司药房一干人等听了皆震惊不已,江大人上前:“殿下,吾等已经检查过娘娘凤体,并无中毒他杀的痕迹,况且皇后娘娘凤体尊贵,万万不可让仵作开腹验尸,请殿下三思而行。”
韩雨泽态度坚决,不由分说:“本宫不信母后会自愿命丧三尺白绫,定是有贼人加害,只有找出真凶,才能告慰母后亡灵,江大人切莫再劝了,本宫定要给母后一个明白。”
江大人也不敢再忤逆:“下官领旨。”随即去大理寺传了仵作,并差人去星月殿请示,这国师大人不点头,仵作大人只怕也不敢在韩家身上动刀子。
戌时一刻,国师大人特允了大理寺仵作验尸,并将废后韩家移至凤栖宫,以皇后之礼布了灵堂,此番是给足了东宫体面。
夜里,阴寒,似是也知晓了有人离世,月色很是荒芜,还未消融的积雪,被风卷着飞舞,拂起一片冰凌。
整个大凉宫里,白绸遍布,除了例行巡逻的侍卫,九曲回廊各条小道上,皆无路人,然,南宫门前百米,有人影晃动,孤身一人,摇摇欲坠。
一身孝衣,白绫缠发,是竹安公主。
“公主殿下。”守门的侍卫前来见礼。
詹瑞英好似置若罔闻,摇晃着身子走去宫门右侧的暗处,她失魂落魄一般,寻寻觅觅。
果然,钦南王府的马车停在那处,小桃也在,他等在那里,她知道,他每天夜里都会等在那里,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寻他,要对他说什么,做什么。
她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做什么,便红着眼,安安静静地流眼泪,风干了泪痕,花了她的妆容,狼狈不堪。
小桃走近,唤了句:“公主。”
他倒从未这般语气柔和地同她说话,詹瑞英抬起头,泪从眼角滑出,念着他的名字:“小桃。”
她穿得单薄,白色的孝衣下,她身体颤抖得厉害,脸色纸白,唇色被冻得发紫。小桃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她肩上,系紧了带子,沉默了许久才说:“夜里冷,回去吧。”
他一贯稳重刻板惯了,不善同女人言语,也更加不会说出什么抚慰人的话来。
詹瑞英却纹丝不动地站在风里,用力地摇头:“我不回去,凤栖宫里,因为要保存母后的遗体,放了很多冰雪,那里,更冷。”
小桃看着她,一言不发,眼底冷硬的暗沉,稍显缓和,听得耳边女子抽抽噎噎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虽然我很讨厌她,讨厌她一辈子为了苏家,为了太子皇兄,为了权利,活得像个傀儡,我也讨厌她不择手段杀人如麻,甚至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利用,可是,”
眼眶通红,不断有滚烫的眼泪落下,她不眨眼,硬撑着不哭出声来,只是忍不住低声哽咽:“可是,她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纵我肆意妄为,教我帝女礼仪,我知道,为了皇兄的大业她不会留我,会让我去和亲,会偷偷地哭了一夜,然后提前替我打点好去夏和的所有事情,她也会在夏和退婚书送来后,去同太子皇兄说,说我无用,说我顽劣不堪,说我不识大体不宜入夏和后宫,省的坏了皇兄的大计。”
小桃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往左稍稍挪动,挡住了她身后刮来的冷风,她轻声地抽泣,似有千言万语没说,哽住了喉,艰涩地开口。
“我知道,母后终究还是对我心软了,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贬低我的话来。”
“前日,我去冷宫看她,她还叮嘱我,日后没有她的庇护,没有国舅府的依仗,不准我再刁蛮任性,不准我得罪宫中的任何一位主子,她说她要去护国寺,大概再也出不来,日后,我必须忍气吞声,求得自保。”
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厉害:“小桃,”
“嗯。”小桃应了一声。
她身子缓缓软下,坐在了地上,哭出了声,抓着小桃的袖子,呜咽着。
“小桃,我母后没了……”
她尊为帝女,自小被宠惯,便养成了无礼刁蛮的性子,心地却是极好,剔透明朗,小桃从未见她这样黯然神伤,身子僵了一下,缓缓蹲下,将哭得浑身颤抖的女子抱进怀里,木讷地拍着她的肩。
他不会哄人,就任怀里的女子痛哭流涕,眼泪鼻涕全数擦在他身上,良久,她哭够了,坐在地上抽噎。
小桃突然说:“对不起。”
詹瑞英抬起头,红着眼看他:“你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是我亲手递上了三尺白绫,送了你母亲一程……
小桃沉默,什么都没说。
两个时辰之前,他同世子爷一起入了冷宫华凌院,废后韩家的住处。
韩家见了他们,惊慌地大喊,可惜,外面全是隐匿的汪家军,韩家一个妇人,再怎么呼救,也是以卵击石。
“你、你要做什么?”她惊惧地后退。
上官修昊站在暗处,挡住了一盏烛台,道:“取你性命。”
“别杀我,别杀我!我求你,不、不要杀我。”韩家跪地,惶恐至极,“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同谢铭月作对了,求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晚了,从她派出杀手去截杀谢铭月那时起,这账,便要还,东宫与谢铭月势同水火,废后韩家骄傲尊贵了半生,如今落得这般惨状,怎会罢休,留着,怕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