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 118 章(1 / 1)

林涣和沈倦呆久了,身上不自觉也带了点儿严寒的气息,偶尔看起来会有点冷漠。

就像现在,他看着贾宝玉得罪了人,却不会上去帮他,按理说他们也认识了有四年多了,本该还能算是好友,只是林涣对贾宝玉天然有一股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冷眼看着贾宝玉低声下气地哄着薛宝钗。

“好姐姐,我真个不是故意的,我这人一向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薛宝钗不欲在今天横生事端,轻轻嗯了一声。

贾宝玉便开心起来:“咱们家里的姐妹都是好的,宝姐姐若是得了空就常到我们那里去坐坐,咱们一处吃一处玩儿,岂不热闹?”

说完这句话,他下意识地去看林黛玉的反应,谁知道林黛玉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正歪着头和林涣挑一颗坏了的瓜子,语气有些抱怨:“才刚一时没防备,就吃了这一个坏了的,满嘴里的咸腥难受,呸呸呸。”

薛宝钗离得远些,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跟着贾宝玉看他们两个,零星听见了一句什么难受之类的,还以为林黛玉因为贾宝玉和她略亲近了些不开心了。

她心里存了一件事——本来是准备着进京选公主伴读的,人家都说要选个最出色的,模样性情都得好的,她在金陵的时候也见过了不少的世宦人家的女儿,比她出色的少有,私心里觉得自己应该能选得中的,结果来了京城,和她娘进了姨妈的家里,才发现原来还有和她比肩的人物。

两人生就不一样的容貌气质,眼见着林黛玉有出色的容貌,不由地互相比对,结果人家是巡盐御史的女儿,自个儿只成了皇商家里的姑娘,末了生出一点子悲凉来——若是放在从前,她还能略舒坦些,现如今就差在了家世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安稳稳地选中。

她就这么走着神,仍旧留了一只耳朵听旁人在说些什么,若是提到她,就笑着回一句。

等到贾母累了,她们才预备着回各自的院子里。

林黛玉和林涣走得比薛宝钗她们快。

宝钗出院门的时候正巧儿就看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出去了,又有些羡慕他们的兄妹情谊。

她有个哥哥,却是个混不吝的,整日里只知道斗鸡走狗,虽然对她们俩还不错,却看着实在不成样子。

回了院子,薛姨妈才发现薛宝钗心事重重的,不由搂着她说话:“怎么了我的心肝?来你姨妈家里不高兴?”

宝钗怕母亲担心,强撑着笑了笑:“没有,路途遥远奔波,有些累了。”

薛姨妈自然是知道这个女儿的,天生的要强,只怕她心里总担忧着进宫选侍读的事儿,不由地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别让自己有压力,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实在选不中,也就算了,平平安安,一世富贵也好,我私心里不想叫你进宫磋磨。”

她说了真心话:“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你虽说不是去选秀,而是选陪读,那也是时不时就要见君王的,我的女儿生得这样出色,进了宫平白惹眼,还不如待在家里,至少能平安富贵一生。”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薛蟠又不是个顶用的人物,末了只能靠自家女儿进宫搏富贵,岂不令她伤心?她总想着,还不如就撂开手,找那些故旧相看着,好歹给宝钗找个好归宿。

他素来就是有话就跟薛宝钗讲,从不瞒着她,只这么一件事情,想等她年纪大些了再说。

薛宝钗隐隐有些感觉,只是一时摸不准。

如今薛姨妈说了真心话,她心里颇为感动。

母女两个守着说了半夜的话,尽心说了往后的打算才搂着一块儿睡了。

从这天以后,薛宝钗再往姐妹们那里说话,就是纯然的心平气和了。

她模样好,脾气又好,倒也很快就融入进了她们的小圈子,惊讶地发现她们竟然在拿小铺子做生意。

“我家里也有这些商铺账本的,往常也都是我管着,只是杂乱无序,外头的事儿还得我哥哥去看呢,不成想你们竟还自己做生意?”

探春笑说:“你家那是管着的东西多且杂,又都是些男人碰的玩意儿,叫女儿家管起来自然是千般万般的不方便,不像我们这个,本就只是些胭脂水粉,一时有了什么事,我们出去一趟只呆在铺子里也省的。”

她们若有什么事儿都叫晴雯管着,她嘴快,脑子也转得快,更何况还有一手好绣活,放在内院里头白白埋没了,便叫她领着别人一块儿管着铺子的事儿,鲜少再在迎春房里头伺候,跟王熙凤学久了,在外头呆久了,看着也是个管家模样了。

姐妹们一时说起晴雯,都笑起来。

“你是不知道她,本来和个炮仗似的人,做事儿手快又利索,偏又见不得人拖拖拉拉的,去了铺子头一天就横眉瞪眼的,把铺子里头的管事唬得一跳一跳的,从那以后,铺子里头的人一看见她啊,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

偏林黛玉促狭:“那哪是老鼠见了猫啊,不是宝二爷见了二舅舅么?”

往常宝玉见了贾政可不就是老鼠见了猫、恨不得贴墙走么?

房里没别人,三春姐妹忍不住笑起来。

探春说:“好你个林姐姐,我回头就告状去。”

她嘴上这么说,脸上却还笑着。

林黛玉也知道她在逗趣儿,忙说:“好妹妹饶了我吧,我那一箱子东西只管你挑去。”

探春连连点头:“我如今可不爱那些小风车什么的了,你可小心着些。”

迎春说:“她那屋子里的宝贝多着呢,你只盯着那小风车做什么?是我啊,我就把她房里头那个玻璃大缸抱走了。”

那玻璃大缸是谢鲸送进来的,嘴上说是给林涣的,实则就是给林黛玉的,里头还做了好些西洋奇景,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把砂石树木都嵌在了那么个圆不留丢的大球里,一条金色的河流,河里头一条憨头憨脑的大鱼,岸边上种着细碎的花草,其中长得最好的是一棵红色的不知名的草。

林黛玉收了以后就爱得和什么似的,巴巴地放在房里,每日里起来都要看一看。

这会儿她们提起,她还颇有些抱怨:“你们还说呢,那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也不开花,人家都开了,只有它还是棵绿油油的草。”

薛宝钗抿着唇笑:“说不定它就只是棵草,本就不爱开花的,岂不知花有花的娇艳,草也有草的坚韧呢。”

林黛玉倒是认真点头:“这话说的在理,宝姐姐可是我的知己了!”

她们姐妹在这里说话,林涣则已经坐在国子监里头了。

见了他,谢鲸就问:“怎么样?那大缸看着还不错吧?”

林涣轻轻咳了一声:“我搬回去的时候被我妹妹看到了,如今已经在她手里头了。”

谢鲸喜不自禁:“哦?那她觉得怎么样?”

林涣点头:“我看她挺喜欢的。”

谢鲸一本正经:“她喜欢就好,左右都是给了你的礼物,你随便处置了就是了。”

说到这个,他又想起一件事儿:“这东西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别人手底下抢过来的呢。”

林涣奇怪:“什么人敢和你抢东西?既然叫你抢着了,说明家世高不过你去,那怎么又敢跟你抢呢?”

“还不是为了那什么公主伴读的事,这会儿有心想进宫的人都在抢着送礼呢。”谢鲸抱怨。

就在去年,太上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禅位了,把皇位传给了当今,自个儿躲在大明宫里,说是老了病了,往后江山该交给年轻人了。

这一出太猝不及防,外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头有什么暗地里的斗争之类的,后来看见当今和大明宫里的太上皇仍旧和睦相处,才放下心来。

不少人都对这个沉默寡言的新皇帝不大了解,之前也没在他身上压过宝,只到了这会儿,宫里头放话出来说要给公主选个伴读,那些个想着攀龙附凤的人才一股脑地往上头涌,家里头的嫡女庶女都往公主那边送。

谢鲸说起这个的时候有些不屑。

那边儿韩奇听见了,问柳芳:“你家里是不是也送了女孩儿进宫?”

柳芳点头:“不过是叫她进去走个过场罢了。”

换做瓶水,他们这群人才不会去关心自家妹妹怎么样了,但谁让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林涣不管做什么都惦记着他家里的妹妹,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看到了好的都想着买三份,一份给妹妹,一份给先生,一份自己留着。

弄得其他几个当哥哥的都不由地反思起自己了,连带着对自家的妹妹也关心起来了。

柳芳这样的还好些,他们家里头脾气都好,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也只是有些不适应。

韩奇就受了大罪了,她妹妹那可是跟着他爹练过武的,能和他打个五五开,脾气爆裂的韩家妹妹以为韩奇干了什么得罪她的事儿不敢说,以为他在讨好自己,把人架着审了好久才知道原来真的只是关心一下。

韩奇现在想起来还想抱头痛哭:“怎么你们的妹妹都温温柔柔的,偏我的妹妹这么暴躁?”

冯紫英一个没有妹妹的就笑了:“暴躁是好事,往后你不用担心她受欺负了,只担心她会不会欺负别人就是了。”

林涣听着听着,听出来点东西了。

【心上人:所以是不是好多人在选公主伴读啊?也难怪宝姐姐这样的人都选不进去了。】

【一言不合:宝姐姐我觉得才德还是很过关的,曹老构筑的世界,必定是让他笔下的人是最出色的,宝姐姐选不进去应该有政治因素吧。】

【白菜豆腐脑:我也觉得,听他们说起就知道了,好多人都在送礼,薛家不至于送不起礼物,选不进去肯定有别的原因。】

【无语:你们是不是傻啊,忘记之前发生什么事儿了?薛宝钗的爹因为参与了义忠亲王谋反的事儿死了的,现在的皇帝那相当于是捡漏的好不好,他一个捡漏的人,看见和自己哥哥相关的人还能好声好气地把人留下,还放在自己女儿身边?想想都不可能好吧。】

林涣觉得无语可能真相了。

他听倦哥说起过,义忠亲王走得早,后来有了忠顺王爷等人的衬托,当今颇为严厉沉肃,不喜奢华太过,加上老牌勋贵人家的煽风点火,最近朝中隐隐地开始流传起了一股子怀旧的风气,都在说着义忠亲王的好。

包括但不限于——虽然义忠亲王谋反了,但是他脾气好、有才德等等。

这话叫谁听了都不舒坦。

也难怪人家心里不爽快了。

后来薛宝钗得了一匣子宫花,不就是没选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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