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到顾德,下到府中的下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顾子辰,由于如今府中没了管事的主母,一应大小事都是由他亲自过目。
顾谢氏停灵的第四日。
天还未亮,顾府中便传出了锣鸣鼓奏与佛僧行香诵经的声音。
小六手捧着铜盆与擦脸的面巾,亦步亦趋地跟着文竹走进了房间。
“主子,洗漱吧。”
顾子辰应声后,掀开帐幔走了出来。
像是刚刚起身,白色里衣的衣襟处有些松散,隐约露出了男人好看的锁骨和胸膛的轮廓。
小六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铜盆放在墙边窗下的六角盆架上。
“主子,顾小姐昨夜似乎有些发热,今日可能无法去灵堂了。”文竹禀告。
“可请过郎中了?”
“请了,郎中说,没什么大毛病,许是有些劳累,多休息就好了。”
顾子辰擦完脸将毛巾放回水盆,道:“去说一声,今日就让她在院里休息,不用去灵堂了。”
“是。”
卯正,长明灯冉冉,从府门至灵堂站满了穿孝的仆从,数名拿着“引”字白纸帖的小厮也已经准备就绪。
顾谢氏的棺材选的是上好的樯木棺,据说它可保证尸身万年不腐不坏,甚至几米外还可以闻到一股檀麝的香气。
小六刚刚在火盆旁跪好,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下人的呼喊声。原来是内侍尚书厉祎前来吊唁顾府主母。
这厉祎倒算是个传奇人物,原是出身于市井的无赖混混,因为赌债所逼自阉入宫做了太监。他在宫中结交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前东启帝王公孙狄,得其佑庇。后又结识公孙狄的幕僚,也就是王稽的父亲。最后,谁成想,他会与王家和邓家联手覆灭了最初赏识他的公孙家。
厉祎一早就坐着大轿,携着圣上赏赐的祭礼,打伞鸣锣地来了顾府。
顾德亲自出门迎接。“厉大人,来得竟这般早。”
厉祎细眼弯起,翘着兰花指的手捂住光滑的下巴。“是皇上心急,才拟出了礼单便催着老奴送来,想来是为了给顾夫人的丧礼再上些风光。”
顾德接过礼单,回手递与贴身的小厮收了,又对空中拱了拱手,恭敬地道:“顾德谢皇上恩典。”
“圣上还说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望顾兄节哀。”
“是。多谢圣上挂念。来,厉大人,这边请。”
于是,顾德引着厉祎去紫竹轩饮茶了。
天越来越亮,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前来吊唁上祭。
小六忍不住低声询问:“公子,可需要休息一下?”
“无事。”
“康荣公主到!”
这时,府门口传来了小厮的通报声。
康荣公主?
若说顾子辰是东启第一世家公子,厉祎是第一大太监,那么咱们这位康荣公主王婳,就算是难得一见的荒诞公主了。
话说王婳最盛名在外的,不是她圣上嫡妹的身份,而是她身为女子却有一个了不得的癖好——收集“美人”。
听说,但凡是长相出众的郎君,不论年龄身份一旦被康荣公主相中,就有可能会经历被撸劫、被强抢、被当成货物利益交换,最终成为公主府中赫赫有名的面首。
按理说这康荣公主身份样貌都颇为不俗,也该有出身贫寒的子弟自愿依附才对。也没错,只是康荣公主偏偏就是中意那些不中意她的美男子,不喜欢两情相悦的套路。
小六下意识看向顾子辰,这位可是罕见的绝顶的“美人”啊。这个荒诞不经的公主,该不会做出什么灵堂撸人这种天理难容的恶事吧!?
呸呸呸!她想什么呢!
不一会儿,王婳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素来喜爱红艳张扬颜色的她,今日倒是难得,穿了一袭鹅黄底浮秀玉兰花的素色的衣裙。纤细的腰间系了根银丝缎带,将她婀娜窈窕的身材衬托的刚刚好。长长的头发轻轻披落,头顶发髫上仅插着一支带叶青竹模样的翡翠玉簪。
她款款而来,肌肤白皙如凝脂,细眉斜飞如青黛,微微上扬的丹凤眼角还被细细涂有妃色的胭脂,眼波流转之间,别有一番妩媚迷人。
王婳身侧,一左一右跟着一对俊秀的双生子,是公主身边的红人,书韵和墨香。最后面还两个手执书有公主府对灯的侍女与四五名侍卫一同走来。
没两步功夫,这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灵堂前。
“谢姨——”
随着一声哀痛地轻呼,大滴大滴的泪珠就从那双流光溢彩的凤目中滚落了下来。
“谢姨,婳儿来看您了!”
王婳走上前去,涂着丹蔻的玉手温柔地抚过棺木。她看起来十分哀伤,哀伤到竟然忍不住撑着棺木小声低泣起来。
“您这般好的人,怎的却如此命苦......”
哭着哭着,似是承受不住般,王婳的身子向着一旁踉跄了一下,书韵墨香脸一白急忙窜上去搀扶。
“公主,节哀。”
借着下人的力气站稳后,她长袖轻拭眼角。“谢姨,您安心的去吧。顾府,婳儿会帮您看着。容时,婳儿也会替您照顾的。”
容时,容时又是谁?难道是,公子?
为了不给公子惹麻烦,小六忍住了偷瞄的双眼,规规矩矩地跪在一旁帮忙焚烧纸线香烛。然而虽然不敢抬头看,但是却不影响她伸长了耳朵听啊。
听着公主的语气,她似乎和顾家很是熟悉。
王婳眼含悲痛地看向眼跪在一旁的顾子辰,温柔地说:“容时,你也莫要太过伤心,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
“多谢公主关心。”与王婳语气中的亲昵不同,顾子辰言语中的乃是常见的淡漠和疏离。
“这有什么好谢的呢,本宫自然会关心你啊。”
“没有什么好意是应得的。在下,自是该谢。”
红艳的唇角勾起了一个略带嘲讽的苦笑,“至少,你知道是好意。”
“自然。文竹,引公主去用茶。”
王婳脸色一僵,“容时......”
文竹听令,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来。“公主,这边请。”
“罢了,我知道你近日心情不佳。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恭送公主。”
王婳又看了顾子辰一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