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越进宫去拜见他的姨母柳贵妃。柳贵妃正在头疼柳、王两家之事如何善后,听说邢越来了,自是想问问他的意见。
可是她想不到的是,邢越这趟进宫,竟然是来质问的。没错,他眼里竟然连长辈都没有了,也全然无视她贵妃的身份,他竟敢质问她。
邢燕可害怕她王爷哥哥了,一听说他来了,吓得赶紧躲起来。她是听说了柳玉双差点被舅舅打死,要不是舅母拦住,可能人早就没了。她极害怕舅舅会进宫来找她算账。
邢越一进来,就有意往屏风那处看一眼。
邢燕心里一个咯噔,吓得没吓死。
柳贵妃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她直接便问邢越:“想必你也听说了昨日之事,你觉得让王少楚娶了玉真,再择个两情相悦的说法如何?”
邢越讽刺道:“姨母能从此事看出两情相悦来,果真有一双好慧眼。”
柳贵妃手一抖,摔了茶碗,“邢越,你此话是何意?”
邢越非但无视她生气,反而更来劲儿了,“我夸姨母计谋好,无人能敌,也就是缺了天意,若不然,今日必定遂了愿,解决了你的眼中钉。”
柳贵妃怒火中烧,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邢越是第一个。
“邢越,你别以为我拿不住你。那个姜晚池迷了你的心智,让你连自家人都忘了个干净彻底,我这么做是替你着想,也是替你过世的母妃好好看着你,免得你误入歧途。”
邢越冷着脸,语气寒凉:“姨母做事自有你的理由,又何必拿我过世的母妃来说事?我母妃只教我,做人须正直,而不是使尽一切手段去压制,去踩那些身份不如自己的人。”
猛然之间,他想到了姜晚池。被人压制被人踩的感觉,如此之难受,他开始明白,从前他错得有多离谱。她讨厌他也是有理由的,任是谁都不想当被踩的那一方,只是身份使然,没有办法不承受,不忍受。
柳贵妃指着邢越大骂:“你失心疯了!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邢越也不指望姨母能懂,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的,“姨母,此番我进宫来,是特意告知姨母,我这辈子,非姜晚池不娶。若娶不到她,我宁可此生独身一人。”
柳贵妃还没反应过来,邢燕就先忍不住了。
她自屏风后头冲出来,“王爷哥哥,你疯了。你独身一人,那谁来为邢家开枝散叶?父王与母妃若泉下有知,一定会斥你不孝。”
邢越嗤笑:“不是还有你吗?咱们邢家这一枝就靠你了。你不是很有想法吗,不管我娶谁不娶谁,你都这么有主张,那还不如我谁都不娶,这样谁都不会被我连累。有你这样的小姑,真是三生有幸。”
邢燕气得红了眼眶,“为了一个姜晚池,你这么说我!你还这么跟姨母说话,可你这番,还不是被人当草芥?她姜晚池心里有你吗?但凡她想嫁你,就不会与这个,与那个纠缠不清。”
“她就是一个城府极深的村妇,你为何看不清她真面目?”
邢越狠狠地盯着她,“城府极深?有你们深吗?你还待字闺中,是谁教你使这些龌龊手段的?毁人名节,倒打一耙,胡乱作配,害人一生,邢燕,若这样也算清白的话,那你真的挺清白的。”
柳贵妃听不下去,“够了,邢越!你如果不是来替我们分忧的,那就滚,以后都不必到我跟前来,我也只当没有你这个亲人。”
邢越撩袍下跪,“邢越在此恳求姨母高抬贵手,不要伤害姜晚池。”
柳贵妃跟邢燕看得又是恨又是痛,他竟然为那女人下跪。
邢越却只顾着说完他想说的,“若姨母一意孤行,你会看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次的事,姨母以为是输在了偶然吗?姨母不妨再想得深些,到底是姜晚池有能耐避过,还是幕后还有别人在操控?”
“按理说,她单枪匹马进宫来,你们又都设好了局在等她,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但结果是,她不止逃脱,甚至让姨母你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姨母难道不觉得,你想做什么,早已暴露在人前?太过高调对姨母能有什么好处?”
柳贵妃被吓了一跳,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姜晚池能躲得过去。如今被邢越一席话点醒了。那只有一个可能,姜晚池她能逃得了,不是有多厉害,而是幕后还有操控的人,有人不想姜晚池中计,她就不会中计。
那么玉真跟王少楚这事……还真就像邢越所说,赔了夫人又折兵。
因为柳家,王家,算起来都是一家,如今所有人都看着这两家闹出了大事来,这不等于看着她后院失火吗?
柳贵妃心里那个后悔,她真是小不忍,乱大谋。还想着早早将姜晚池处理了,邢越的婚事便只能跟秦芳若定下来,邢燕也不至于整日为那姜晚池烦心。
万没想到,把自己作死了。
“邢越,那你说说,姨母如今要怎么做?”柳贵妃想找着主心骨。
可是邢越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他甚至自己站了起来,“我并不知道姨母该怎么做,我只知道,若姜晚池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不光是我,只怕上面也会觉得,此事就是姨母所为。”
“毕竟能在宫中生事,女宾的宴席里混进了男客,还是姨母家的人,说出去谁信呢?若不是有人给了权,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发生?”
柳贵妃的脸成了猪肝色,“你,你嘲讽我为祸后宫?”
邢越:“重要的不是我嘲讽,而是别人怎么看姨母。邢越在此再恳求,请姨母务必谨记自身身份,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让家族后悔的事。柳玉双的下场,哪怕是死,也说得过去,可是再也不会有人觉得,姨母你深明大义,姨母明白了吗?”
“姜晚池她的身份固然不重要,但是姨母须知,兔子惹急了尚且会咬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邢燕已在她那儿吃过大亏,她若是这么容易就被除去,姨母今日还要面对这样的困局吗?”
柳贵妃气得胸口都疼起来,“滚,滚出去。”
邢越又重重地看邢燕一眼,“好自为之,我不收拾你,不是因为你是我至亲妹妹,而是我对你已没了耐性。我早说过,你不知悔改的话,早晚会害死你自己,你没听进去。如今这个教训,你得自己扛着。”
“试想一下,若你是柳玉真,你有没有跳湖的勇气?再想一下,若你是姜晚池,你有没有能力去抗争?可你不是她们俩,你只是个没有头脑,只为争一口气的黄毛小儿,当所有人都护不住你的时候,你还剩下什么?”
邢燕委屈大哭,也是害怕的。昨日玉真表妹那一跳,她险些吓晕过去,玉双被舅舅打得快死去,她一整宿都躲在被子里睡不好,怕下一个是自己。
姨母虽说会护着她,可是姨母被皇后娘娘责斥的时候,只有她知道,外表风光的姨母,背后有多谨小慎微,连个宫婢都不如。
她真的很害怕,她想回王府,可王爷哥哥已经不会帮她。
王爷哥哥走了,邢燕偷偷地跟出去,拉住她兄长的袖子,“王爷哥哥,我去给姜晚池道歉,我知道错了。”
邢越甩开她的手,“太迟了。你连柳玉真的事都解决不好,你有什么资格去给姜晚池道歉?”
“好好当你的郡主,能过一日是一日。”
邢燕哭得眼泪鼻涕一块流,什么体面也顾不上了。
邢越一气之下,还直接去圣殿,行至一半路程,却被一熟人拦住,“王爷勿冲动。后面多的是机会,要是这次抓不住,也就是真的没了。”
邢越此时才缓和下来,的确是这么回事。此时也不是个好时机,不说能不能成,即便能成,那也是他强硬求来的,姜晚池那女人表面认了又如何,她不会心甘情愿的,那结果还不是一对怨侣。
他要的不是这样。
邢越打住脚步,调头出宫。他要见见那女人方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