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闻言有些惊讶:“祈嫔不是怕令妃怕得很吗?为了躲避令妃,
甚至不惜在冷宫呆了几个月。怎么今儿个,她竟有胆子主动往令妃跟前凑?她就不怕,令妃又故技重施吗?”
黄嬷嬷道:“祈嫔既然有胆子往令妃跟前凑,自然是不怕的。娘娘您可别只看到祈嫔在令妃的‘欺-辱’之下躲在冷宫不敢出来的一面,
就以为祈嫔怕了令妃了。换个角度来说,
祈嫔其实也算是利用了令妃一把,利用令妃对她的打压,
暂且避入冷宫,
待坐稳了胎,才重新出现在众人跟前。”
“你是说,祈嫔有可能在被打入冷宫之前,
就知道自己有孕的消息了?”皇后若有所思。
“很有可能。您可别忘了,
祈嫔这一胎的月份,比令妃还要大上一些。既然令妃当时都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了,祈嫔又为何会不知道?便是祈嫔年轻未经过事儿,她身边难道就没有一个有经验的丫鬟婆子不成?”黄嬷嬷道:“若是祈嫔没有借着这个机会避入冷宫,依照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圣眷,
她这一胎,
是一定会被人盯上的。便是与祈嫔关系不睦的令妃能忍住不出手,
也总有其他人会出手。她能安安生生地等到现在,
也多亏了没人想到她还有机会翻身!”
“这么说,
避入冷宫,对她而言还算是因祸得福了?可冷宫到底不利于坐胎,若本宫是她,只凭着这一点,本宫就决计不会留在冷宫之中。”只要一想起祈嫔苍白的脸,皇后就不由心中打鼓。
黄嬷嬷却对此话不以为然:“当着您和太后的面,
祈嫔自是要表现得可怜一些,以便激起您和太后对她的怜悯之心,以及对令妃的不满之情。可若是让奴婢来说啊,留在冷宫,还真不见得就是在受苦。”
“娘娘,您仔细想想,冷宫之中条件虽艰苦,但没有人会特地去监视冷宫的近况。祈嫔当时虽被废了,但心腹还在,宫中的人脉还在,那名与她家交好的太医也还在,她自是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安安心心地在冷宫养胎便好。昨儿个太后派去给祈嫔诊脉的太医不是说了吗,祈嫔虽面儿上看着消瘦憔悴些,腹中的胎儿却是好好儿的,只要祈嫔在生产之前好好进补一番,完全不算什么事儿。盘算下来,此番避入冷宫对于祈嫔而言,终究是获得的利处比弊端更多些。”
要知道,祈嫔和令妃不对付,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在过去,祈嫔在与令妃的交锋之中,几乎从来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但这回,从冷宫之中走出来的祈嫔,尽管没有过多地在太后跟前告状,但很轻易地就激起了太后对令妃强烈的不满之情。不得不说,苦肉计在这里头,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就连原本对祈嫔颇有成见的乾隆,在去见了祈嫔一面之后,也绝口不提令妃可能伤心之事,转而命太医小心照顾祈嫔这一胎,并开始隔三差五地给祈嫔赐下各种东西。
什么东西珍贵,乾隆就将其一股脑儿地往钟粹宫赐,而乾隆自己呢,也开始自觉地时不时留宿祈嫔处。一时之间,祈嫔在宫中风头无人能出其左右。往日,这是只有宫中最受宠的妃子才能够享受到的待遇,如今却让祈嫔得到了,不得不说,这其中,愧疚与怜惜,是很重要的因素。
乾隆本就是那等喜欢怜香惜玉的,不然,他也不会那般宠爱小鸟依人、我见犹怜型的令妃。在这等时候,祈嫔只要抓住机会,时不时在乾隆面前表现出她柔弱而坚强的一面,激起乾隆的保护欲,那么,乾隆对她的感情,怕是能够上一个台阶。
“既然祈嫔也不是一个善茬,本宫就放心了。看样子这回,咱们有好戏可以看了。”
以往,与令妃有关的争斗事件中,有七八成是与皇后有关的,甭管皇后究竟是斗赢了还是斗输了,过程都让人十分糟心。
而这回的争端,与皇后可以说是没什么关系,无论是令妃占了上风,还是祈嫔占了上风,对于皇后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皇后自然能够以一种较为轻松的状态作案旁观。
不过,出于皇后自身对令妃的厌恶,她已经决定了,在祈嫔与令妃的纷争之中,若是令妃占了下风,那么她乐见其成,可若是祈嫔占了下风,那么,在祈嫔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的情况下,皇后不介意帮她一把。
但愿,祈嫔不要让她失望。
……
延禧宫中,令妃自打听说祈嫔因怀有身孕先是被放出冷宫,后又复位的消息后,气得砸了好几个杯子:“本宫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把她给摁下去了,结果没想到,竟是为她做了嫁衣!本宫那时候还觉得疑惑呢,祈嫔什么时候那么好对付了,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本宫!”
茯苓一脸肉疼地拦着令妃:“娘娘,娘娘,别砸了,这些杯子可都是素日里您最喜欢的,砸了可就没了!再说,这些杯子还是皇上亲自赐予您的,这可是皇上的一番心意啊!”
令妃听了,总算不再与这些可怜的杯子过不去:“你方才怎么不提醒本宫?”
若是普通的杯子,砸了也就砸了,结果她方才一怒之下竟把乾隆钦赐的杯子给砸了!这要是没被乾隆发现,一切都还好说。可万一要是被乾隆知道了,乾隆会不会觉得令妃不珍惜他的一番心意?
想到这儿,令妃看着面前的一堆白色碎瓷片,也有些肉痛了。
砸东西一时爽,可在爽过之后,便只余下了尴尬和窘迫。哎,做人果然不能太冲动啊。
令妃决定,日后若是心情不好了再想发泄,得换种发泄的方式。
茯苓低垂着头,不说话。她倒是在令妃砸第一个杯子的时候就想提醒了,可惜令妃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砸完一个又是一个,根本就没有给她留提醒的时间啊。
“这些碎瓷片……还能粘起来吗?”令妃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
茯苓看着眼前一堆被砸的稀碎、且碎片还混在一起的瓷杯,很不看好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能。”令妃方才砸得有多解气,眼下这些瓷片就有多么惨烈。她们光是把每个杯子的瓷片区分开来,都不能做到,别说还要将这几个被砸碎的慈悲一个个地给粘起来。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茯苓身后的背景莫名开始沧桑了起来。
“既然无法再粘起来了,咱们就赶紧将这些碎瓷片给收拾了吧。”这时候,令妃已经开始考虑万一日后乾隆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让乾隆觉得她轻忽了他的心意了。摔坏御赐之物这种事,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重罪,可作为乾隆心尖尖上的人,令妃只要为自己找好理由,自然能够逃过责罚。
当然,乾隆大概率应该是不会想起这么几个他偶然赐下的杯子。他若是想不起来,对于令妃来说是最好的。
心里头揣着事儿,反应就要慢半拍。等待令妃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朝着锋利的碎瓷片伸出了手……结果可想而知,她的手被碎瓷片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口子。她的手原本纤细而又好看,宛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可眼下,一道血痕横亘在那只手上,莫名让人心中生出了美玉产生瑕疵之感。
“嘶!”令妃口中溢出一声痛呼,急得茯苓赶忙去给她找止血的药膏。这手就如同女人的第二张脸,万万马虎不得,若是一个轻忽之下,让令妃的手上留了疤,可就不好了。要知道,乾隆素日里还是很喜欢令妃的这双手的。当然,令妃用这双手温柔小意地服侍乾隆时,他就更喜欢了。
在为令妃找药膏的同时,茯苓心中也有些纳闷。自家主子平时不是这样**躁之人啊,今日怎么净做蠢事?难不成,是被祈嫔给气傻了?亦或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孕傻三年?
若是令妃知道,自己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已经给她安上了诸如“蠢”、“傻”一类的标签,不知她会作何感想。她素来都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心机手段样样不缺,才能够从一个宫女爬到如今的位置上。
谁知,眼前的残局还没有收拾好,令妃和茯苓就听到门口有人来禀报,道是祈嫔娘娘求见。
令妃与茯苓对视了一眼,此时,主仆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个主意。
她们不是正好在为令妃打破了御赐之物而发愁吗?不如,将这件事栽到祈嫔的头上吧,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祈嫔恰好选择这个时候来摆放,难道不是天意?这几样御赐之物会被令妃在盛怒之下打破,追根溯源,也是因祈嫔而起。让祈嫔背了这口锅,也算是应有之意。
更何况,即便是没有发生这件事,令妃也不可能让祈嫔好过的。作为一个曾经亲手把祈嫔送进冷宫的人,令妃已经与祈嫔结了死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解的那种。将祈嫔踩下去,对于令妃来说,也是解决一个威胁。
令妃平日里没少算计人,这等活计是做惯了的。在心中生出了这个念头之后,她迅速与茯苓交换了一个眼神,茯苓伸出脚,将那些个碎片悄悄儿地铲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令妃则是为祈嫔编造好了出手的动机——祈嫔因为令妃之故,曾被打入冷宫,故而对令妃怀恨在心,仗着她自己现在有孕在身,令妃不好对她做什么,她便来延禧宫撒气,摔碎了乾隆赐给令妃的茶杯。
因为祈嫔已经走到了延禧宫的门口,留给令妃和茯苓的准备时间实际上并不多,她们只来得及做一些简单的准备。当然,令妃也可以选择让人拦着祈嫔暂时不让她进来,好为自己留出更多的准备时间。
但是这样一来,势必会让祈嫔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兴许祈嫔就不会主动踏入陷阱了。
在令妃和茯苓刚完成一系列动作后,祈嫔便带着身边儿的宫女和太监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正殿之中。
在离令妃还很远的地方,祈嫔便站定了,只见她皮笑肉不笑地冲着令妃行了个礼:“嫔妾参加令妃姐姐。几个月不见,令妃姐姐是不是很想念嫔妾呢?嫔妾在冷宫之中,可是日夜念叨着令妃姐姐啊!令妃姐姐对嫔妾如此‘照顾’,嫔妾定要好生报答令妃姐姐!”
说这话的人若是语气真挚,定然是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可祈嫔说着姐妹情深的台词,语气听着却甚为渗人,让人不由连脊背都要生出凉意来。
原先令妃还觉得,祈嫔离自己这么远,不利于自己实施计划,可如今么,她倒是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祈嫔离自己足够远,否则,岂不是要被她给吓死?
从认识祈嫔的那日起,她就是这般模样,端的让人厌恶。令妃素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有些怕鬼。偏偏祈嫔不知道从哪儿知晓了这一点,只要是私下单独与令妃相处的场合,总会用这副鬼声鬼气的样子跟令妃说话,这也是祈嫔一个无子无宠的妃嫔这般惹令妃忌惮的原因之一。
尽管两个人之中,论身份地位和圣眷来说,令妃都要稳压祈嫔一头,但实际上,每回比较难过的,都是令妃,不是被祈嫔吓到,就是被祈嫔恶心到。
许是令妃光顾着消除祈嫔的鬼声鬼气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祈嫔向她行了许久的礼,她竟没有叫起。跟在祈嫔身边儿的一名宫女面儿上露出焦灼之色来,只见她上前一步,提醒令妃道:“令妃娘娘,祈嫔娘娘如今怀着身孕呢,她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面前时,二位娘娘都是免了她的礼的……”
即使你令妃不愿意免她的礼,也不能让一个月份已经很大的孕妇一直在你面前维持行礼的动作啊!
令妃蹙眉看着那名开口的宫女:“豆绿,你不是一直在太后身边儿伺候吗,如今怎么会跟着祈嫔?”
豆绿颇得太后倚重的一名宫女,虽不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但在太后的慈宁宫中也是个二等宫女,待大宫女卸任,便要接位的那种,因此豆绿在这宫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后宫之中的妃嫔们来说,她这张脸并不陌生。往日里,令妃也曾试图与豆绿打好关系,只可惜豆绿并不买她的账。
本该伺候太后的豆绿如今出现在了祈嫔的身边,令妃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难道,太后对祈嫔竟这般上心?
“回令妃娘娘话,祈嫔娘娘才刚从冷宫之中被接出来,原先在她身边儿伺候的好些人都被遣回了内务府,由内务府重新分派到别的宫中。太后娘娘念在祈嫔娘娘手底下一时没有趁手的人,又见奴婢平日里做事还算伶俐,便把奴婢调到祈嫔娘娘身边儿,让奴婢伺候祈嫔娘娘一阵儿,直到小主子出生。”
“原来是这样。”令妃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太后让豆绿伺候祈嫔是假,力保她腹中胎儿才是真吧?豆绿颇懂药理之事,令妃可是知道的!
想当初,令妃刚刚被诊出有孕的消息时,也曾求到太后跟前去,希望太后能借一个身边儿懂得药理或是有伺候孕妇这方面经验的人给令妃使唤,可惜被太后一口给拒绝了。如今,太后竟主动把自己身边儿的得用之人借给祈嫔,这岂不是在说,比起她令妃腹中的皇嗣,太后更看重祈嫔这一胎?
有太后的人跟着祈嫔,令妃便是想要算计祈嫔,只怕都难了!
思及此处,令妃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茯苓侧过头来与令妃对视了一眼,无声地向令妃询问着计划是否还要继续进行。令妃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冲着她摇了摇头,她可没有把握在太后派来的人眼皮子底下栽赃算计祈嫔。
豆绿见令妃久不作声,不由蹙起了一双柳叶眉:“令妃娘娘,不管您在思考些什么,您且先免了祈嫔娘娘的礼吧!”
祈嫔眼中划过一丝讽刺的光芒,令妃这想到某件事便易出神的毛病还是没有改,也不知她是有意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果真把自己给忘了。从前的祈嫔,在令妃使出这一招时,只有乖乖受着,如今她却不准备继续忍下去了!
豆绿都已经提醒过令妃,她祈嫔是个孕妇,令妃还让她长时间地行着礼不叫起。那么,若是她因为令妃的举动而动了胎气,令妃少不了担上个谋害皇嗣之责!
几乎在豆绿话音刚落的时候,祈嫔脸上就闪过痛苦之色,随着一声惊呼,祈嫔直直往前方栽去。幸而一直跟随着祈嫔的心腹宫女梨棠为人机灵、反应快,且又时时关注着祈嫔,这才抢在祈嫔跌倒之前将她堪堪扶住,避免了一场大祸。
见祈嫔被人扶住,不止豆绿松了口气,就连令妃也松了口气。
令妃虽然巴不得祈嫔腹中的胎儿出什么“意外”,但这“意外”不能是在她延禧宫里头出的,更不能是因为她而出的。令妃可不希望拿自己的前途来为祈嫔腹中的胎儿陪葬。
这时候,令妃还没有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祈嫔虽然及时被自己的心腹宫女梨棠扶住,避免了对胎儿的直接冲击,但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还是让她产生了极大的惊吓。只见祈嫔半个身子倚靠在梨棠身上,满脸苍白之色,有气无力地道:“本宫……本宫的肚子……好痛……”
她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痛苦,声音是那么的虚弱,但当她与令妃对视之时,令妃从她的眼神中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之意。
令妃在几息之间便明白过来,祈嫔是装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给闹大!
倘若方才那事儿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即便太后和乾隆得知此事,也只会在口头上训斥令妃一番,不会对令妃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不管承不承认,孕妇在这后宫之中,就是有着诸多的特权。
但,若是因为令妃故意刁难祈嫔,在祈嫔给她行礼之时迟迟不免礼的缘故,导致祈嫔动了胎气,那么,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令妃气得想骂人,这回,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被扣上个戕害皇嗣的罪名。
祈嫔趴在梨棠肩上,无声地冲着令妃笑了笑——你也有今天?
当初,令妃不就是用这种类似的方法陷害她,让乾隆坚信她意图谋害令妃腹中的皇嗣,导致她被打入了冷宫吗?
如今,她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更何况,今日之事,即便她腹痛是假,可令妃刻意刁难她,迟迟不免她的礼也是千真万确的。
令妃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亲自将把柄送到了祈嫔的手中。
有太后派来照顾祈嫔的宫女跟在身边儿,祈嫔根本就不担心令妃把这件事给压下去。
压不下去的。太后本就对令妃有了意见,不知在发生这件事后,会如何处置令妃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
后宫之中,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向来传得极快。
不多时,所有人都知道了祈嫔亲自前往延禧宫,意图与令妃化解矛盾,结果令妃不想与祈嫔和解,反而有意刁难祈嫔,致使祈嫔动了胎气之事。
太后气得不行。她气祈嫔,明知道令妃与她不对付,还在这般重要的节骨眼上主动送上去让令妃欺负;更气令妃,这般不知轻重,明知道祈嫔怀着身孕,且离临盆也差不了多少日子了,还敢故意让祈嫔行着礼不叫起,太后甚至在怀疑,令妃是不是有意要谋害祈嫔腹中的胎儿。
毕竟,祈嫔凭着这个胎儿从冷宫中走出来这件事,对于令妃来说,也是挺打脸的,且经过此事,祈嫔便与令妃结了仇,令妃想要重新把祈嫔给摁下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祈嫔没有圣宠,在后宫之中亦无靠山,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腹中的骨肉。倘若她腹中胎儿不保,她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倚仗。
“这件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令妃她都敢把手伸向皇嗣了,若是这次再不斩断她的爪子,恐怕日后别的妃嫔也会有样学样,不把戕害皇嗣当回事儿!”太后直接将皇后和乾隆叫到了她的跟前,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按理说,处置一个妃子,很不必皇帝亲自出面,一个太后一个皇后,足以决定那个妃子的命运了。但令妃毕竟不同,太后知道,若是想要处置令妃,至少得先跟乾隆打好招呼才行。否则回头指不定乾隆又要以为皇后在**他的爱妃,从前又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皇后,你说说,依照宫规,谋害皇嗣者,该当何罪?”
皇后道:“回皇额娘话,谋害皇嗣者,经查证若是属实,应剥夺其位份,打入冷宫。”
当初,祈嫔被打入冷宫,就是因着这条宫规。
乾隆听懂了太后的言下之意:“令妃这回的确行为不当,应当好生处罚一番。但她眼下毕竟怀着皇嗣,对她小惩大诫一番是不是更为妥当?待她诞下皇嗣之后,再对她追加责罚。”
皇后听了乾隆的话,不由有些讽刺。不管乾隆对别人如何,可对令妃,他委实能够称得上是情深义重了。令妃怀孕之时,乾隆对她倍加呵护,生怕她磕着碰着;有人疑似对令妃的肚子动了手,乾隆立时便从严处置,唯恐其他人有样学样,危害到令妃腹中的胎儿……
恐怕,令妃正是看出了乾隆对她的种种呵护和纵容,才会越来越放肆吧!反正,她如今怀着龙种呢,只要不是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乾隆都会对她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太后揉着自己的额头道:“令妃腹中的皇嗣是皇嗣,祈嫔腹中的皇嗣可也是皇嗣!皇帝,你可以偏心,但在大面儿上,不能做得太过!自打令妃怀孕以来,她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都闹出多少事了?她一次次的**,咱们却碍于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一次次的容忍她的所作所为,导致她胆子越来越大,有恃无恐,做的事越来越出格……无论如何,这次,哀家不会再忍了!若是每个怀孕的妃嫔都跟令妃一样,仗着自己肚子中的皇嗣胡闹,这后宫,就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原本,对于自己的每个孙子孙女,太后虽然倾注的感情不同,但都是期待着他们的降生的。唯有令妃,一作再作,闹得太后对她耐心尽丧的同时,对她腹中的皇嗣也失去了期待感。
乾隆虽心疼令妃,但也不能为了令妃不顾及自家额娘。他见自家额娘这回一副若是不能出了心中这口气便会积郁于心的模样,也松了口:“令妃此次的确有错,只要皇额娘的惩罚不会损伤到她的身体,朕便不会过问。”
太后等的就是这句话:“好!既然如此,传哀家懿旨,令妃为难有孕妃嫔,有谋害皇嗣之嫌,念在她是初犯,将她降为令嫔,在延禧宫中禁足,不许任何人随意探视,直至令妃诞下皇嗣。”
乾隆闻言,踟蹰着开口:“皇额娘,儿子倒不是觉得这个惩罚对于令妃来说重了,儿子只是见她如今腹中皇嗣越来越大,怕她孕中多思,不利生产。不然,这懿旨暂且留着,等待令妃诞下皇嗣之后再发吧,一切以皇嗣为重。皇额娘觉得如何?”
说着,乾隆又看了皇后一眼,似是指望着皇后能够体恤圣意,主动出面帮他一起说服太后。太后一向喜欢皇后,有皇后帮腔,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谁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皇后正好到太后身边儿宽慰太后去了,压根儿就没有接到来自乾隆的信号。
倒是太后,在抬眸的那一瞬,正好捕捉到乾隆的挤眉弄眼,她老人家顿时心里头更来气。
“哀家看,皇帝不是准备延后对为魏氏的处罚,而是根本就不准备对魏氏做出什么处罚吧?眼下魏氏犯了错不罚,等待来日魏氏诞下皇嗣,人们都忘了魏氏曾经犯下的过错之时,她非但无过,反倒成了有功之人,到时还怎么罚她?哀家还道,究竟是谁借魏氏的胆子,让她变得越发胆大妄为,原来竟是皇帝你借她的胆子!皇帝,你平日里那般英明,怎么在女色一事上这样糊涂啊,你就不怕英明毁于一旦吗?”
连令妃二字都不叫了,直呼其为魏氏,可见太后心中有多气恼。
本来吧,令妃害得祈嫔动了胎气一事,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将令妃处罚了就好。
偏偏乾隆为了令妃,要违逆太后的意思,太后这心里头的火气,可不是一下子就窜上来了么?更何况,这已经不是太后第一次忍耐令妃了,她已经忍了令妃很久了。再加上太后眼下心中对祈嫔存着些愧疚和怜悯,故而这一次她不想忍了,想借机发泄一番。谁知道,乾隆居然还推三阻四的,不顾及自家老娘的心情,只顾着令妃的肚子,太后自然越发恼火。
事实证明,乾隆就是唯我独尊太久了,欠抽了!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被自家老娘教训的那些日子了!
这些年太后虽开始修身养性,很少动怒或是骂人,但她的战斗力毕竟还在那儿摆着。太后生起气来,连乾隆一块儿骂,从康熙对乾隆的教诲,说到雍正对乾隆的期盼……
由于乾隆小时候被雍正送到康熙身边儿,由康熙亲自教导过一段时间,再加上周围人没少对乾隆称赞康熙的圣明,导致乾隆在很小的时候,就以康熙为榜样,事事向康熙看齐,力图做个像康熙那样的皇帝。
太后作为乾隆的亲娘,对于乾隆的这些心思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她也清楚,如果只是随口责骂乾隆几句,乾隆只怕又要左耳进右耳出,是不会真正受到教训的。
因此,太后专门拿康熙出来说事。
比如说,圣祖爷当初后宫中有多少妃子和子嗣,乾隆后宫中又有多少妃嫔和子嗣……两位帝王各自都有不少妃嫔,只是这子嗣对比却是十分悬殊。太后对此做了总结:圣祖对后宫妃嫔的管理十分严格,绝不允许她们对皇嗣出手,但凡她们犯了错误,必会遭受严罚……
然后,又拿康熙后宫中一位颇为受宠的妃嫔恃宠而骄,仗着有了身孕便瞧不起位份比自己高但是无所出的妃嫔,康熙当时便派人训斥了她一顿,在她诞下皇嗣之后,更是命人直接将那皇嗣抱走,生怕自己的子嗣会被目光短浅的妇人给教坏了……
在说完圣祖时期的事后,太后每每都会对着乾隆来一句“可你呢”。虽然没有一句直接指责乾隆的话,可那语气,那眼神,还有那话语中蕴含的深意,却让乾隆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他原本一直觉得自己在后宫之事这一块处理得不错,虽不喜欢皇后,但因为她足够公正严明且得太后喜欢,还是立了她为皇后;他虽然宠爱令妃和嘉贵妃,但在她们犯错的时候,对她们也从不姑息。可是跟他祖父的做法比起来,他的手段似乎的确有些拖泥带水、不够干脆利落了?
乾隆决定向自家额娘认错,好让自家额娘停止对自己的数落。
“额娘,朕明白了。就依额娘所言,将令妃降为令嫔吧。”
乾隆可不愿意为了令妃继续挨自家额娘的训,就算他再怎么宠爱令妃,终究还是他自己更重要一些。当太后说令妃不是的时候,乾隆或许还有闲暇替令妃解释几句,但当太后把矛头对准乾隆的时候,乾隆哪里还能顾得上令妃?当然是先把自己身上这把火熄了最要紧。
“不,你不明白!”
太后瞪了乾隆一眼,仿佛看穿了乾隆的那点小心思,她非但没有停下,反而集中火力,对乾隆轰-炸得更猛了。知晓不少陈年旧事的太后,有着无数素材可以用来教育和警示乾隆,于是,她就这样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了下去,仿佛能够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若是其他人,乾隆早就让那人闭嘴了,即便是朝堂上再喜欢“死谏”的老顽固,也不敢对乾隆这般放肆,可在太后口若悬河的训斥面前,乾隆竟然毫无办法,他甚至找不到打断太后的机会,只能任由自己的耳朵和心灵备受折磨。
在这一刻,乾隆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回忆起了被自家老娘支配的恐惧!
他不由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为何竟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妃子而反驳自家额娘的提议?
看吧,现在报应来了吧!
最终,太后与乾隆的对抗,以太后大获全胜告终。
当太后终于结束她的长篇大论时,乾隆的脚步都变得虚浮了起来。这也让他坚定了“决不能忤逆太后心意”这个信念。
最后,太后告诉乾隆,要么将令妃降为令嫔——这在太后看来很公平,毕竟当初祈嫔害得令妃动了胎气,可是直接进了冷宫,说来,只是将令妃降为令嫔,还是令妃占了便宜呢。
但是鉴于乾隆先前一直不同意在令妃生产之前处罚令妃,太后又给了乾隆第二种选择——效仿康熙朝的做法,暂时保留令妃的位份,但在令妃诞下这一胎后,剥夺她抚养孩子的权力。
毕竟,在怀孕期间作天作地的女人,在太后看来,也不像是能够教好孩子的。比起第一条,太后其实更希望能够实施第二条,如此一来,既不必担心会影响到令妃养胎,又可以在令妃生产之后打令妃一个措手不及,告诉令妃,该来的惩罚,终究是要来的。日后令妃若是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若是令妃还不老实,那她生一个,就抱走一个,久而久之,她总会学会本分二字该如何写。
太后虽这么想着,却没有直接做决定。
她将选择权交给了乾隆。乾隆觉得该如何该对令妃实施哪种惩罚,就实施哪种惩罚吧。前者更为立竿见影,后者则是可以给令妃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无论选择哪种,太后都不会有意见。
乾隆沉思片刻,想起自己去看望令妃时,令妃对这个孩子的宝贝程度,觉得比起被降位份,她应该更舍不得这个孩子被抱走。于是,乾隆道:“就按照皇额娘最初说的来吧,将令妃降为令嫔。”
乾隆所不知道的是,重视这一胎什么的,都是令妃装出来的。事实上,在得知自己怀的不是一个阿哥,而是一个格格之后,令妃对腹中的胎儿早就没有那么期待了。
若是让令妃自己来选,她肯定会选择保留妃子的位份,而把即将诞生的女儿给送出去。毕竟令妃跻身妃位颇为不易,皇后与她交恶,太后也对她产生了不喜之心,她这位份若能降下去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起来的一日了。
当然,如果时间真的能够倒流,令妃更想做的是,就是阻止祈嫔踏进延禧宫的大门。令妃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曾经在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一向不被她看重的女人,有朝一日,竟会给她带来这样大的麻烦!
“还有,朕先前曾答应过考虑给她抬旗之事,既然她如此不安分,就暂且作罢吧。”
乾隆的话刚一说完,又得了太后一记眼刀子:“抬旗之事非同小可,岂是轻易能够许诺的?哀家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哀家一日还活着,魏氏就一日别想抬旗!”
这话可谓是十分严重了,有太后这句话放在这儿,日后,乾隆若是再想给令妃抬旗,那就是盼着太后**。饶是乾隆做事随性,也担不了诅咒自家额娘的名头。
乾隆苦笑着对太后道:“皇额娘快别说这话了,什么死不死的,您老人家会长命百岁的。”
太后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若是没有人气哀家,哀家自然能够多活些年头。皇帝,你过去做的那些个出格之事,哀家不管,但日后,你若是再想做什么出格之事,哀家不允。魏氏说白了就是个妾室,若是放在普通人家,似她这样的姬妾与玩意儿无异。她若是伺候得你舒坦了,你想多宠她一些,哀家不会过问。可你不能让她去肖想一些她不该得的东西,更不能纵得她忘乎所以,你听明白了吗?”
乾隆才挨了自家老娘一顿训呢,此时乖觉得不得了,自是自家老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儿子明白了。”
“哀家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而不是敷衍哀家。不过,也没事儿,若是日后,你再纵容魏氏,亦或是别的什么狐媚子,哀家不会找那人的麻烦,哀家只管找你的麻烦!”
乾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