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女众多的情况下,人心都会偏移的,一碗水始终没有办法端平。
宁郁因为从小出了车祸,宁海川对他总是格外的偏爱,几乎有求必应,到了娇惯的地步。
可宁柏却不是如此,从小到大,宁海川每次跟他说话,几乎都是询问课业的情况,没有关心天冷了要不要加衣,生活上是不是还缺什么,两个人的交流方式更像是上下级的从属关系。
宁柏淡淡的笑说:“真的,我很羡慕你。”
“可以毫无忌惮的向父亲撒娇。”
“可以放声哭喊着疼痛。”
“可以柔柔弱弱的让别人给你遮风挡雨。”
宁郁愣了下,他完全没想到宁柏会这么说。
可不知为什么,宁郁忽然心疼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人他不是alpha,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omega,他压抑了这么多年,将身份藏的滴水不露,想想都觉得寸步难行。
以前自己对他有诸多刁难,那天……他完全没必要抽血救自己,完全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死掉,然后他继续装下去,要是宁海川不出事,那宁家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可眼下是宁海川出了事后,宁柏才选择自爆身份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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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宁郁不禁觉得这人城府也太深了,这是看宁海川没有家业了,才选择坦白的吗。
宁郁原本的感动,瞬间泯灭,他冷笑:“要是父亲不出事,你还会救我吗,我看不见得吧。”
宁柏将保温饭盒装好,答非所问的说:“我原本不打算来看你,是我妈熬好了鸡汤,非要让我过来送给你们父子两个。”
是严婉铃让送的吗,宁郁怔愣。
宁柏抬眸,声音莫名的喑哑晦涩:“我妈在没来灿城之前,就给我说过,她既然进了宁家的门,她就会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她跟你相处了这大半年的时间,你扪心自问,我妈她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宁郁夹着仪器夹的手指瑟缩了一下。
没有对不起,相反的严婉铃对他很好。
会照顾着他的口味给他做饭,会毫不嫌弃的给他洗贴身的衣物,会晚上偷偷溜进房间给他捏被角,怕是亲生母亲都做不到这样吧。
被人给提点醒,宁郁莫名眼眶酸涩。
鸡汤已经喂完了,宁柏收敛着眉眼,垂眸系紧饭盒袋的绳线:“我也就来这一趟,以后各自安好吧。”
宁郁喉间翻滚了几下,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发出声。
临走之前,宁柏语气淡然,但却藏着难以被发现的悲哀:“我从来就没想要你们宁家的东西,我不过是,想要和我妈生存下去。”
仅仅只是依附着你们宁家,以一个边缘人的姿态。
生存下去。
活下去。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宁郁心里有了答案,如果宁海川不出事,宁家依然是家财万贯,宁柏也会毫不犹豫的抽血救自己。
宁郁将空洞的眼睛闭上,流下两行泪,说了一句迟来的道歉:“哥,对不起。”
可惜宁柏走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宁海川的病房在二楼,是普通病房,一个房间挤了五张床,病人家属站在过道里,转身都很艰难。
看来宁海川是真走到这落魄地步了,住的病房竟然都再升不起一个档。
宁柏心情复杂。
兴许是一连串的打击,再加上人上了年纪,身体机能恢复不佳,宁海川的状态没宁郁的好,他鼻下插着氧气管,神智时清时不清。
里面是宁科在陪床。
宁科看见宁柏来,就想把人推搡出去:“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爸也不会被气成这样!”
宁柏被推的往后退了两步,他看了一眼宁科,眼神里冷而硬,随后直径绕过他,将鸡汤给放在桌子上,宁海川还吊着营养液,看样子是没办法张口进食。
宁海川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他嘴唇颤抖着,口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样子看着可怜至极。
宁柏自然而然的拿过扶手上的毛巾,他起身去卫生间里涮了涮,回来给宁海川擦脸。
宁海川喉咙像破败的风箱,哧啦啦露着风,艰难的一句话断成了好几节:“你……充什么孝子……你来……干什么……”
曾经呼风唤雨的宁总,都落魄到这个地步了,还这么道貌岸然。
宁柏觉得这人有点可怜,不由得想笑,他给宁海川一边擦脸,一边讲着杀人诛心的话:“爸,这个病房冷不冷啊?咱们家的房子我还去看了,被法院给贴条封了,你怕是出了院,连个住处都没了。”
宁海川混沌的状态顿时清明,他眼神一僵。
宁柏又状似无意的说:“哦,对了,我刚听见段浮云说,他手上,还拿捏着你好几个违法交易的证据,你害不害怕你还没出院,就被上面的人给监视起来?”
宁海川胸腔起伏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嗓子已然失了声。
宁柏抬起宁海川的手,给他细致的擦拭着指缝,然后掏出钥匙,用上面的指甲刀给他修剪藏污纳垢的长指甲:“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数学考试,因为发烧,我题没答完,只考了八十分,你是怎么说我的吗?”
宁海川发不出声音,只能斜着眼,死死锁着宁柏。
想不起来不要紧,宁柏帮宁海川回忆:“你不给我辩解的机会,骂我说,装什么病,宁家不养你这种没用的东西。”
“其实,你从心底里就看不起我和我妈,对不对。”
宁海川喉结动了一下,眼皮抽筋似得发颤,他似乎想眼不见为净,吃力的闭上了眼。
可听觉他没办法堵住。
宁柏轻笑了一声:“要不然,你怎么把我和我妈接回门,你却不跟我妈领证?”
“你这是防着她,怕她一个外姓的人,算计你财产。”
“当然了,我应该感谢你这么做,我妈现在也可以不具有任何法律义务的来照顾你,可以跟你断的干干净净。”
宁海川四肢抽搐了一下,他脸色涨紫,喉咙间含混呜咽,差点又涌出血,面色惨白的活像个吊死鬼。
宁柏给他擦完胳膊,话音一转,淡淡道:“父亲,你以为我现在这么照顾你,是图什么?”
“我不过是,在还你这么些年来,在我身上花过的每一分钱,我感恩的,是你的钱。”
感恩的是钱,不是父爱。
宁海川心尖猛颤:“你……”
世界上还真有人能做到如此的泾渭分明,宁海川费力的抬起眼皮,他吃力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孩子,熟悉却又陌生,这十几年来,他从来都没把他看透。
每次对上这孩子的视线,那种眼神淡的总像是要消失一般,他偏安一隅,不争不抢,从来都不会在自己面前袒露伤痛。
看着宁柏唇角淡然的笑,宁海川这才发觉,是自己一直把这个孩子丢弃在了时间的夹缝里。
是他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冷落了他这么些年。
宁海川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泪。
“不过你放心,从小到大,你在我身上花过的每一分钱,我都记着。”宁柏起身去涮毛巾,他说,“等我工作以后,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
——
盛鸡汤的饭盒被留在了医院,这两个人用过的东西,宁柏嫌碍眼就没往回拿,过去的事情就此一刀两断,等他走出来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雪花。
不远处有人撑伞在等他。
说是撑。
倒不如说是夹着,伞被他给没个正形的夹在腋下。
陆崇坐在长椅上,双腿懒洋洋交叉在一起,晃动着脚踝,棉夹克里是一件连帽卫衣,插在兜里的衣袖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宁柏小跑过去,睫毛上落了白:“你怎么来了?”
陆崇抬手指了指天:“没看见下雪?”
宁柏看了眼这雪,细细碎碎的,这又不是下雨:“雪这么小还用接,你等多长时间了?”
陆崇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很久了,冻的我腿都麻了。”
宁柏:“……那你不知道起来活动活动。”
陆崇非常有自知之明,唇角的笑止不住:“我懒得很,不想活动。”
宁柏:“……”
陆崇递出去一只手:“拉我一把,走吧。”
宁柏握紧他冰凉的右手,将他拉起来。
大伞向宁柏这边倾斜,雪花落了陆崇一肩。
刚才在医院里,宁柏说给宁海川的话,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这会心绞着疼。
宁柏扑进陆崇怀里,手臂贴紧他的后背。
陆崇张了张嘴。
宁柏哽咽道:“让我抱抱你,别说话。”
就这样,宁柏抱了陆崇有十多分钟。
天地静谧无声。
宁柏软弱过后,陆崇灰色的棉服上颜色深了一片。
宁柏除了眼眶红,其余的都神色如常。
陆崇什么也没问,拉着宁柏的左手揣进兜里:“走吧。”
宁柏轻轻“嗯”了声。
走了一半路了,陆崇觉得不太对劲:“我送你的戒指呢,你没戴?”
宁柏耳廓骤然红了,他面不改色的说:“在脖子上挂着,谁跟你一样,明目张胆的带手上。”
陆崇眉弓微抬,吊儿郎当的说:“也行,只要戴在身上,不管哪儿都行。”
宁柏掐了一下陆崇的手:“好好说话,别这么下流!”
陆崇满身恶意不加收敛,他沉沉笑开:“跟你不能不下流啊,我喜欢看你脸红耳朵红。”
宁柏:“……”
陆崇一路上逗趣聊骚,宁柏耳朵和脖子上的红就没退下去,原本他皮肤就白,这么一看更像是白玉上多了一抹霞。
两个人回到了陆崇家。
晚上宁柏给陆崇在餐厅桌上补了一会课。
然后两个人洗漱完准备睡觉。
严婉铃的作息时间非常规律,到点就睡了。
自从宁柏搬进来,他就一直跟陆崇分开睡。
今晚的不安分因子在作祟,陆崇伸手握住宁柏的脖子,诱拐似的在他耳边吹热气:“今晚要不要和哥哥睡?”
宁柏瞪了他一眼,压低声:“我妈还在,你想干什么!”
亲密计划失败,陆崇说:“你胆小死了,被你妈发现能怎么样。”
“被我妈发现,我们两个就搬出去住,她抽不死你才怪。”宁柏推开陆崇,重新画了一条线:“你赶紧回你房间睡,明早起来给你讲电磁场。”
说完,宁柏把门关上,防备的在里面反锁了两圈。
陆崇没办法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恍然间他想起来自己有钥匙。
于是陆崇起身打开书桌柜,从里面翻出来装修时候师傅留下来的钥匙。
陆崇唇角勾笑,坏心思四溢横生。
他走到宁柏房间门口,把钥匙插进去,挑了下眉,拧了两圈,轻松打开。
心说,这在自己家,怎么跟做贼似得。
宁柏都朦朦胧胧睡着了,忽然感觉床一沉,他一向觉浅,倏然睁开了眼,正想喊出声。
结果嘴被人给捂住。
陆崇把宁柏的薄睡衣给撩上去,另一只手往宁柏的胸口探,沉声道:“别叫,我来检查一下你戒指戴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