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迟不由得皱了眉,那王知泉是外臣之子,若不是有赵皇后的命令,他是进不得公主宫中的。
而他从自己宫中出来后,竟然转头便去了宋夕韵宫中私自与她见面,此番举动,是何居心?
可宋夕韵却丝毫没想到这背后的种种,还很是得意地扬了扬眉,话里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他为人谦和有礼,还颇有才气,与我相谈甚欢。”
赵皇后见她欢喜,也温和地笑了起来,“你既喜欢,母后替你安排就是。”
“多谢母后。”
宋栖迟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夕韵年纪小看不透这些也就罢了,怎的母后也一味地偏纵着她?
她犹豫了下,还是斟酌着开了口,好心提醒道:“母后,按着规矩,王公子是不能私下和夕韵见面的。他这样做,只怕是别有所图。”
赵皇后抬眸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夕韵难得有个中意的人,你这个做长姐的不替她高兴,怎么还还百般阻拦呢?”
宋栖迟愣了下,“母后,儿臣也是为了夕韵着想……”
“本宫知道,你昨儿个和夕韵闹了些不愉快的事。”
赵皇后语重心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是夕韵的长姐,纵然她有错处,可是你也不能动手打她呀。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她可是你妹妹啊!”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知道宋夕韵有错在先,可却仍是偏帮着她。
宋栖迟自嘲般地一笑,努力掩饰着眼睛里的委屈,平静道:“母后既然知道她有错处,还处处向着她说话,那儿臣也无可奈何。至于夕韵的亲事,本就不是儿臣该管的,母后自己定夺就是,只是日后若出了什么差错……别怪儿臣没提醒过。”
她甚少将话说的这般直接,赵皇后怔了怔,却是有些恼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母后说话!”
“儿臣告退。”
宋栖迟是一句话也不想再和她说了,低头平静地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她朝等在不远处的裴溪故走去,眼眶因委屈而泛着红,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寝殿内传出一阵极轻快的笑声。
宋栖迟顿住脚步,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上了石阶,顺着未关紧的门缝儿朝里头看去。
宋夕韵正扯着赵皇后的衣袖,笑意盈盈地依偎在她怀里,仰着头朝她撒娇:“母后,皇姐许是心情不好,你别和她一般计较。呐,儿臣给母后剥个荔枝吃,好不好?”
赵皇后慈爱地将她揽在怀中,“你惯会哄母后高兴。”
宋夕韵一面剥着荔枝,一面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央求道:“母后,那王公子进宫的事……”
“母后明日就安排。”
“多谢母后,母后最疼夕韵啦!”
母女二人言笑晏晏,一派温情,宋栖迟看着看着,再也忍不住,所有的坚强在刹那间土崩瓦解,蓦然落下泪来。
她哭着转身,朝裴溪故跑过去,抽抽噎噎地喊着他的名字,“阿朝,阿朝……”
裴溪故连忙迎上前去,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宋栖迟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少女哭的厉害,大颗大颗的眼泪很快便打湿了他的衣裳,裴溪故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后才大着胆子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住。
“殿下别哭了,阿朝在这儿呢。”
宋栖迟伸手抱住他的腰,伏在他肩头越哭越厉害,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阿朝……母后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她总是那样偏心……”
“殿下别想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有阿朝在,阿朝会让殿下高兴的。”
裴溪故轻声哄着,一下下抚着她柔顺的黑发,她耳边的宝石坠子一晃一晃,像她眼眶里盈盈欲落的泪珠。
他方才在这儿站了许久,寝殿里头的对话,也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
他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于这对帝后而言,宋栖迟不过是一个用来安定民心的工具。他们给她无上的尊荣,将她捧得高高在上,却从未给过她半分温情。
他们对待宋栖迟,就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小心翼翼,百般呵护,却从来不关心这瓷器的情感。
天色忽然转阴,闷热的空气中飘起了些零碎的雨丝。裴溪故望着怀中的少女,心疼地叹了口气,抬手用衣袖挡住她的发,免得她沾上了雨。
“殿下,起雨了,快些回宫吧。”他附在宋栖迟耳边,极温柔地哄着。
宋栖迟的肩膀不停颤抖,她咬着唇,仍旧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身上,是她能感受到的最后一点温暖。
雨势渐大,清冷的雨滴漫漫洒落,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抬起头来,眼尾的泪痣被泪水染的模糊而斑驳。
“阿朝……还好有你。”
裴溪故用指尖慢慢拭去她眼尾的泪痕,复又将她揽进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殿下放心,阿朝说过……会一直陪着殿下。”
清宁宫。
裴溪故服侍着宋栖迟脱下那件被雨淋湿了的外裙,又扶着她在榻上躺下,再三叮嘱她好好歇息,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殿外。
他身上也淋了不少的雨,便想着去偏房里换件干净的衣裳。
“三殿下。”
青寰正站在偏房的屋檐底下,见他过来,赶紧迎上前去。
他朝四周望了望,确定院里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传信来了。”
裴溪故眼眸微动,打开房门将他让进屋内,又将门窗都仔细关好,低声问:“大小姐说什么了?”
“大小姐说,楚梁的粮队一月后便会抵达华京,让三殿下早做准备。”
一个月后么……
听到这消息,裴溪故却仿佛并不高兴,他微微蹙眉,默然许久,忽然抬头道:“我不想回去了。”
青寰吓了一跳,不可置信道:“三殿下,你……你此话当真?大小姐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待接您回去,您却要留在这儿……恕奴才直言,三殿下留在这儿,只能做低人一等的奴才,若是回了楚梁,便可做万人之上的君王,这两条路哪条路好走,想必三殿下心清楚。”
裴溪故抿唇不语,青寰的话虽然难听,说的却句句都是事实。
他若留在这儿,只能过着日日受人欺负的憋屈日子,说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而要是回了楚梁,倚仗着云家,再怎么说也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生。
可是……
脑中慢慢地浮现出宋栖迟那张沾染着泪水的脸,他曾答应过的,他会一直陪着她。
青寰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把话放软了些,将楚梁如今的形势细细讲了一遍:“如今太子已经挟持了国君,以他那残暴好战的性子,若是得了权,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起兵讨伐大夏。云家和一些朝中老臣皆不愿再起战事,与太子手下的一批新臣争吵不休,朝中现下已乱成一锅粥了。”
裴溪故漫不经心道:“不是还有二皇子么?”
“二皇子性子软弱,整日不学无术,就算做了国君,只怕也是个无用的傀儡。”
青寰叹了口气,话中颇有几分无奈,“如今楚梁国君被太子秘密囚禁在宫中,看守十分严密,大小姐费了好大的功夫也没能将人救出来。现下唯一的盼头,便是接三殿下您回去,抢在太子没彻底夺权之前,借着朝中老臣的势力,扶您登基。”
裴溪故没说话,心里默默思忖着。
他在楚梁时,虽与太子交集不多,却也知道他性子残忍毒辣,经常没缘由地杖毙身边伺候的宫女。
且太子生来好战,楚梁几次讨伐大夏,皆是他挑唆所致。若是他从国君手中得了兵权……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战事一起,百姓又要不得安宁,这也是殿下最不愿看到的事吧……
他在宋栖迟身边待了这么些日子,知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便是这天下再无战事,百姓皆能过上太太平平的生活。
裴溪故慢慢抬起头,望着窗外渐渐大起来的雨,轻声道:“容我再想想。”
窗外大雨滂沱,丝丝凉气钻进寝殿内,被燃着的灯烛冲散。
宋栖迟坐在榻上,听着耳畔不停歇的雨声,眉头轻轻皱起,今夜的雨下得这样大,也不知会不会打雷。
裴溪故倾身过来,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殿下,别着凉了。”
宋栖迟点点头,将被子裹紧了些,只是那冷气仍是不停地往她身上钻。
今日这雨下了大半天,屋里又冷又潮,裴溪故伸手探了探那冰凉的褥子,轻声道:“殿下先去别处坐会儿,阿朝替殿下暖床。”
宋栖迟连忙摇头,“你身子弱,若是染了寒气就不好了。”
裴溪故咬着唇,轻轻拉了下被角,“可是阿朝想让殿下睡得暖和些。”
他跪在榻边,慢慢将手伸进她的被子里,手背触到少女脱了鞋袜的脚,一片冰凉。
“殿下的脚怎么这样冷?”
裴溪故几乎是立刻便皱起了眉,用温热的手掌将她的玲珑玉足裹住,仰头看着她道:“阿朝先替殿下暖脚吧。”
不待宋栖迟答应,他便自顾自地脱下了上半身的衣裳,露出紧实的胸.膛。
他动作轻柔地捧着少女的玉足,放在胸.口处,用手轻轻揉.捏着。那双漂亮的脚此刻恰好碰到他的心口,正踩着那日烙下的“栖迟”二字。
裴溪故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慢慢道:“殿下……可暖和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