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没打架我不知道,但县城被围了我知道——”
刘健一面故意装傻充愣地大声大气说着,一面飞快地寻思着最合适的办法,融入到他们的队伍中。
“打架?呵呵,你这娃娃可真是一个娃娃!”
黑矮子虽然一下子笑了起来,但一双目光却还是像一把刀子般盯着刘健的两只眼睛,似乎一定要从里面看出什么来。
这时,原本稀稀拉拉拖了有几百米长的队伍,渐渐都走了过来。
然后,也不知是谁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还是口令,所有人都齐乎乎地停了下来,有的一屁股坐了下去,也不管地上是泥巴还是污水。有的,则好奇地围观来,盯着刘健上下看着。
“啧啧,这娃娃也不知是哪个大家族的小公子,看看这身皮囊,可真是又白又嫩呀——”
一个两眼眯在一起的老汉,突然出其不意地伸出手,令人恶寒地在刘健脸上飞速摸了一把,然后收回手,将几根指头放在鼻子底下,呼呼有声地使劲嗅了起来。
这个死山羊胡子,别他奶奶落在老子手里!
刘健差点没吐出来,一只手,猛然深入怀中,最后硬生生地又强忍着怒火给拽了回来。
现在的他,自从上次在十堰镇一战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这个身体,已经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速度和敏捷。就这个干巴老头,不用眨眼就能躲过他的咸猪手。
可是躲过去了以后呢?
既然被误认为一个大家族小公子,哪来的这般妖孽身手!
唉,罢了罢了,话说偶尔玩一次老虎扮猪的游戏,也还是蛮好玩的。
刘健正一遍遍劝着自己,黑矮子恶狠狠地瞪眼看了一下山羊胡子,只一眼,竟把他瞪得一哆嗦,嘴里丢下一句话,嗖地一下缩回身,钻入人堆不见了——
“小老儿只是摸一下而已,这个没忍住,咳咳,又没说出吃这个字来。反正见了闯王有粮吃,以后小老儿不去想人肉这回事就是了……”
“孽畜——”
黑矮子不加掩饰地暗骂一句,随即定目道:
“小娃娃,你很奇怪知道吗?你的脸蛋,太白,你的牙齿,太白。老实说吧,幸亏也就是遇见了我。不然的话,呵呵,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结局有多可怕!”
刘健眨眨眼,做出似懂非懂的样子。
奶奶的,这副鬼样子,要是自己照照镜子,估计自己得给自己恶心死!
老子也是而立之年后的人,好吗?
“所以,我猜你不是走丢了,就是家里许是遭了什么大难对么?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就索性先跟着我们再说,可好?”
刘健想了想,重重地一摇头:
“不,我出来是要投闯王的,听说闯王就在县城!”
黑矮子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两眼一下子亮晶晶道: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呵呵,你居然也是去投闯王的?你这小小年纪,怎么会想到这些!走,啥也不说了,以后你就跟着我!”
说完,他突然伸出手,上来就要握住刘健的手,看样子是要牵着他上路了。
刘健顿时全身汗毛倒竖,连忙倒退几步道:
“我要去投闯王,你别拉我!”
“是呀,你去投闯王,我们也是去投闯王。既然都是去投闯王,有什么理由不一起走呢?”
刘健揉揉鼻子,赶紧抢先一步启程道:
“那好吧,就一起去投闯王,我第一个走!”
“小滑头——”
黑矮子嘴里赞叹一声,盯着刘健的背影,却不知不觉忽然两眼潮湿了起来,嘴里几无声息道:
“唉,吾那可怜的幼弟,若不是那该死的——”
说着,他忽然狠狠地咬住牙关,双手握拳,仰头便向天望去,心中默默祷念道:
“我发誓,有朝一日我必领着闯王一支大军,不血债血偿,决不罢休!”
小小的队伍,缓缓的,又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拉出一条百米多长的人流。除了来往的风声,竟再也没有一人出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远处,渐渐的有了隐隐约约的人喊马嘶之声。
“许是到了,大伙儿都打起精神,小心些——”
黑矮子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了一番,嘴里刚刚放声提醒了一句,一队凶神恶煞的兵卒,斜刺中悄然掩杀过来,直到跟前,方才发一声喊,将众人团团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这种时候四处乱跑,而且还直接要闯县城,胆子可真不小!说,你们是不是哪个府衙派出混过来的探子?”
黑矮子一看,领头的将军,竟然也是一个少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突然扎入人群中的刘健,不觉苦笑一声,上前拱手道:
“敢问这位小将军,可是新闯王旗下?”
少年将军冷眼看了一下满脸堆笑的黑矮子,这才抬眼环视了在他身后畏缩在一起的人堆,突然厉声喝道:
“是与不是谁的旗下,岂是你们这些朝廷的顺民可问的。来呀,将他首先给我绑起来,再将其他人分开一一拷问。这里面若没有哪个府衙卫所的流星马探子,我张鼐就对不起义父这些年对我的日夜教导!”
张鼐,这少年将军居然是张鼐?
听到这个名字,混入人堆的刘健,忍不住探出头便向他定睛看来。
要知道,正是这个张鼐,李自成的情同己出的义子,在整个闯王大军猛扑京城的那一场决定之战中,又是他身先士卒,率领着号称五千娃娃军的少年,第一个攻破城头,杀入皇宫。可谓是年少英雄,锐不可当。
而那五千娃娃军,又是素有闯王旗下第一谋士之称的宋献策,出谋划策,由李自成亲自打造和磨砺而出的一支常年跟随在左右,堪称亲兵中的亲兵的少年军。
张鼐,娃娃军,再加上一个素有“孩儿军师”之名的宋献策,这个组合,简直就是闯王大营之中无出其右的一种绝配。
即使是堪称李自成座前第一猛将的刘宗敏,在某些方面也是无法比拟的。
正看得入神,眼前的黑矮子却是不慌不忙,望着张鼐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又是轻轻一笑道:
“小将军,不知新闯王还有闯王旗下,可有人知道牛金星这个人、这个名字?”
“什么牛金星、马金星,绑起来!”
张鼐横眉冷对,想都没想,又是一声断喝。
“你们竟然不知道谁是宝丰人氏牛金星、牛举人?”
黑矮子这时忽然闪过一丝慌乱,但马上就镇定了下来,负手而立,昂首向天,嘴里长叹一声:
“可笑呀可笑,可笑我宋矮子,前面受那家乡所谓名门大族欺压,家破人亡。后面又在那襄阳城中,被那狗官巡抚曹科南羞辱。如今听信那李信之言,却是又遭捉弄。呜呼,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