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疯了?
阿黛尔眉头一皱,觉得这件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死藤水,顾名思义,是由死藤、九节草等热带植物配置而成的一种药水,在崇拜死神的拜朗帝国居民当中曾一度风靡一时。甚至于直到现在,殖民地的土著士兵还会将死藤水当做对抗寄生虫的药剂来使用。
在服用了这种药剂之后,使用者会出现呕吐、发热,战栗等症状,并伴随严重的幻觉,让服用者产生平时难以解释的举动,信仰死神的祭司们将其视为神启。
然而,死藤水的安全剂量,直到现在也没有被巫师和值夜者们总结出来,所以在北大陆诸国,这种药剂被各国政府明令禁止使用,只有少量无良药师才会配置,兜售给瘾君子们牟取利益。
阿黛尔生活在东区的时候,见过类似的药水几次,对于这种成瘾性药物的效果也有一定的了解,然而症状像他一样明显的,阿黛尔也是头一次见。
尽管在这一瞬间,阿黛尔的脑子里闪过了不少念头,但她手上的动作可一点没慢。
不顾旁边惊慌失措的烟鬼们,阿黛尔猛地抬腿,一记高位鞭腿带着尖锐的风声狠狠抽在了摊主那畸形的头部上,同时顺势将自己被对方握住的手抽了回来。
当然,阿黛尔对自己的身体控制的还是相当完美的,据她判断,这一脚下去最多让对方昏迷,可能会伴随轻微的骨裂和脑震荡,但不会要命。
然而,在包着铁皮的皮靴踢在对方的脑袋侧面的一瞬间,阿黛尔立刻察觉到了异常:对方的头太软了,好像那华丽的羽毛饰品下盖着的不是坚硬的颅骨,而是一个肿大的脓包。
阿黛尔察觉事态不对时,已经没法收力了,只能临时拧腰转体,硬生生将扫向头颅的腿改成向颈窝内斜劈。
这举动也确实救了那家伙一命,这一记仓促变向的变线踢将他的脖颈和头踢的形成了一个夸张的“<”形,但确实没有断气。
在被踢中的时候,对方高耸的头颅像果冻一样来回晃悠了几下,连他脸上的皱纹都被摇摆的上半个脑袋拉的时平时皱。
我艹,这有点邪门啊……
阿黛尔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说之前她在看到对方那畸形的头颅时还没什么反应,只是把他当成落后习俗的牺牲品,那现在看到的景象,已经足够让她修改自己对这个人的判断了:
这不是受愚弄的民众依靠蛮力和生活经验就能做到的,至少这种凝胶状的头骨结构就绝对不是能自然长出来的。这家伙已经被污染了,而且程度不轻!
摊主被踢的跪倒在地上,周围的人们见势不妙,纷纷作鸟兽散,阿黛尔知道,官方非凡者估计马上就要过来了。
因为是去宴会,阿黛尔的身上没带武器,连袖剑都被她放在了海军本部。
可能的话,尽量避免直接的冲突,只要他没有攻击其他人的意向,就把他留给专业的官方非凡者来处理……
阿黛尔很快就想好了对策,随后沉下心神,无数看不见的丝线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去,在那个摊主的身边形成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终于,在阿黛尔警惕的目光中,对方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些原本绑在头顶上的羽毛有不少已经脱落,他半跪在地上,笨拙地捡拾起那些五彩斑斓的羽毛,想办法把它们固定回自己的脑侧。
绑羽毛的带子断掉了,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干脆使劲把那些羽毛末端的尖锐羽根捅进了自己的头皮下,还试着搅动了两下,确认固定完好。
从他的伤口处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那种黑色的、看起来和死藤水差不多的体液。粘稠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地上,沸腾般冒着泡。
对方的声音里已经完全不见了一开始的和煦,像个老旧的风箱一样发出“赫赫”的声音,阿黛尔要全力辨认才能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喝……”
含混不清的声音里充斥着疯狗般的恼怒,最后的一瓶死藤水已经完全夺去了他的理智。
“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搭理对方的问话,阿黛尔冷静地反问。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神国的边缘……”
似乎是阿黛尔的问话让他联想起了自己刚才的幻觉,那个祭司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迷惑而松弛。
他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但遗憾的是这种回忆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的表情就因为自身的伤势和疼痛再次变得扭曲,眼球彻底变成了深黑色。
要来了……阿黛尔的灵性直觉突然预警,虽然魔女的灵性预感不像占卜家那样方便,可以直接看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但察觉危险这点程度还是能做到的。
不知道他是不是非凡者,不过就算是,序列应该也不是很高,这样即使变异,对方能够使用的能力也很有限,很可能还是以肉体攻击为主……
呜!
狂风从祭司的体内刮出,将他身上的彩色羽毛吹起,露出龟裂的皮肤。
附近的行道树枝干断裂,飞向了半空,尖锐的木屑四处乱飞。
被身为祭司后代的摊主身体发生的异变吓得瘫软在地的一群烟鬼不由自主地腾起,被抛飞出去数米,浑身疼痛。
不仅仅是他们,路边十几米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都被这突然爆发开来的烈风吹飞,或飞到不同位置,或踉跄倒地,像个皮球一样四处翻滚。
阿黛尔的身形也被吹起,但是每次在即将离地的时候,她都能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调整身形,眼看着就要被吹飞,却始终没有被吹离地面。
操纵风的能力……是“水手”途径的非凡者?
阿黛尔灵活地旋身躲过向自己撞来的杂物,同时双手在胸前一合一拉,一条冰枪已经从手中凝聚出来,转身就要投向风暴的中心。
然而此时,在风暴的中心冲出了一条炽白的火焰飞龙,翼展至少在三米以上,借着还没完全消失的阵风,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身形未稳的的阿黛尔。
这是什么路数?!阿黛尔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条耀眼的火龙已经张牙舞爪地朝她咬了过来。
关键时刻,阿黛尔的身体突然像是即将退场的提线木偶一样,被一股外力猛地拉到空中,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拔高了三米,那炙热的火龙几乎是擦着她的风衣下摆飞了过去,在她的身后爆炸开来。
轰隆!
剧烈的爆炸引燃了草药车,引燃了路边的杂货摊,产生的气浪再次将阿黛尔的身形吹得摇摇晃晃。不过这次她身处空中,倒是很轻松就化解掉了冲击的影响,将自己和那个堕落者的距离拉近。
要不是她和薇娜塔练习的次数足够多,以至于在见到火焰之后身体甚至形成了本能反应,这一下很有可能已经将她重创。
由于埃姆林为她挑选的女士礼服没有口袋,所以她甚至连替身魔杖都没带,而这附近的建筑也颇为古老,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可以施展镜面替身的地方,一旦中了就真完了。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身上还有神奇物品?
阿黛尔借助无形的细线调整身形,向处于爆炸中心的祭司后裔冲去。刚才踢中他的感觉不会有错,那家伙的头部是个弱点,一次有力的重击应该就能解决对方。
和同序列的纵火者远程对攻的话,魔女有些吃亏——这是阿黛尔和薇娜塔战斗的时候总结出的经验之谈。
在达到序列5,掌控疾病的能力之前,魔女虽然综合实力强大,但如果只是单纯的远程对攻或者近战格斗,在同序列的猎人面前都占不到便宜。
毕竟,魔女真正适合用在中长距离的技能就只有冰枪,而在体质的加成上也没有猎人多,如果真的在无遮无拦的空旷战场上战斗,魔女在纸面实力上是不如猎人的。
当然,这也只是纸面实力,毕竟,魔女的长处还是通过丝线实现的牵制、攻击和灵活的多段位移手段,这让她可以在复杂的地形当中和比自己序列还要高一些的对手拉扯。在对方准备远程对攻的时候贴近零距离释放黑火或者刺杀,等到对方准备进入缠斗时再依靠自身的高机动能力拉开距离。
因此,魔女的实力相对来说取决于使用者本身的经验更多一些,不像纵火家这种,有的时候只要无脑扔火球就可以了。
阿黛尔的身形迅速拉近,然而就在她准备贴近那祭司,并用黑火侵染对方的时候,突然看到对方的身体像是吹气球一样诡异膨胀起来,身上肥硕的血肉缓慢地裂开,溢出黄绿色的液体来。
不会吧……
阿黛尔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刹住了脚步,双手猛地一牵一拉,原本遍布在两人中间的无形丝线瞬间实体化,形成一张绵密的白色蛛网。
就在蛛网成型后的一瞬间,祭司的身体诡异地向前炸开了,前胸和小腹的肉块有一半多被他利用腹腔内气体爆炸产生的冲击射了出去,被碰到的东西在第一时间就冒起了浓浓的白雾,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
那一块块巴掌大小的血肉被实体化的蛛网牢牢挂住,粘在蛛网上,让那些纤细的丝线耷拉下来,好像随时可能断掉。
这是蔷薇主教的血肉魔法……他,不,它到底还有多少种能力?
阿黛尔再次退开两步,看着畸形、丑陋的祭司在烟尘的中心缓慢恢复,蔷薇主教的血肉魔法在这方面也是一绝,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当然,对方的状态已经远远不能称作是“正常”:纯黑色的眼珠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充满疯狂的感觉,皮肤变得光滑斑斓,像是某些水生生物的表皮;
他发出了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喘息,无数滑腻的恶心触手从羽毛的间隙钻了出来,把他整个人装点的像是一个研究物种进化学说的疯狂科学家的实验产物。
在听到对方低沉的喘息声的一瞬间,阿黛尔明白了对方异常的来源。
她见过这种异变的生物,就在前几天,不,或许是千百年之前。
那座神秘岛屿周围海域的生物,还有乔荞世界里的异变警员,都发生了类似的变化,只不过,它们还没有复杂的非凡能力。
现在看来,那黑乎乎的死藤水里,很有可能就混合了来自地下的污染源……
阿黛尔有些后怕,从她的经验来看,如果刚才那家伙突然吐出死藤水而自己没闪掉的话,很有可能自己也会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
不过,在后怕之前,还得先把麻烦事解决掉。
阿黛尔再次伸手,在虚空之中使劲一抓,好像将什么东西一把握在了一起。
下一秒,那怪物凝胶般晃晃悠悠的头颅上,凭空多出了几道细细的凹痕,它们绕着那个祭司的身体缠了好几周,几乎要勒进它还未长出皮肤的嫩肉里。
早在一开始,阿黛尔就已经用丝线捆缚住了那怪物的身躯,只不过那时细线还没有实体化,不用灵视则无法察觉。
在刚才的混乱中,她一直没机会使用这一手,直到现在,那怪物用血肉魔法逼退了她,但自己也因为治疗而陷入了短暂的僵直状态时,她才果断用出了这招。
“愿女神原谅你。”阿黛尔低语道,随后,更多的丝线逐渐实体化,将那变异后的祭司后裔彻底包裹在中间。
黑色的火焰从阿黛尔的指尖燃起,顺着洁白的丝线向不断挣扎的怪物蔓延过去,转眼间便将那堆腐败的血肉彻底包裹在火焰之中。
几十秒后,那祭司的身体轰然倒地,身上依然有黑绿色的液体流淌着,但那些畸形的变异部分已经被黑火烧的一干二净了。
看来,果然是涉及地底的污染,位格高到连黑火都烧不掉……
阿黛尔沉默着站直身子,看向那名祭司最后看的方向。那里是包围着死神陵寝的四座烟囱,此时,从烟囱里冒出的烟雾正诡异地在神殿的上空盘旋着,久久不散。
究竟是因为喝了那死藤水发生异变,还是因为喝了死藤水之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才发生了异变?如果是后者,那他看到的景象有代表着什么?
阿黛尔深吸一口气,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