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在办公室里,谢栗仍旧觉得右手很不舒服。小臂发酸,手背上还残存着昨天晚上被谈恪大力抓握过的触感,虎口说不出的酸麻。
谢栗有气无力地敲键盘,气恼地低声咒骂:“老王八蛋,可把你厉害死了。”
老王八蛋不经念叨,一念就来,发信息给谢栗,问他昨天的房子喜欢吗。
肖助理站在谈恪办公桌旁,等着谈恪回话。
桌上谈恪的手机一响,他下意识拿眼去瞟,只见屏幕上大咧咧地三个字——不喜欢。
谈恪拿起手机回了信息,才重新将注意力投回眼前的文件上,顺便通知肖助理:“碧云居的房子不买了。”
肖助理疑心这两个是不是又吵架了,低眉顺眼地应一声,默默推门出去。
晚上下班,谈恪在地库里碰上方显。
方显本来都已经开出去了半截儿,从后视镜里看到谈恪从电梯通道里出来,硬是又把车倒回车位里,两步蹿过去拦住谈恪开车门的手,嬉皮笑脸:“走呗,去喝一杯,你开车。”
谈恪没拒绝:“老地方?”
方显上了车不老实,东摸西蹭:“不是,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男子汉的内裤情结呢,你这车都几年了也不换换,宾利也不见你怎么开。你是不是对这车有什么特殊感情?难忘初恋?也不对,你初恋也不是在这啊。”
谈恪专心开车,眼神都不给他。
方显一个人就能演出双口相声的效果,一点也不寂寞。
他过一会不知道又从哪摸出个一张纸片子,举在眼前,一字一句拖腔带掉地念:“在单离子等份的等离子体中,等离子体被环状磁场所约束,在平行于磁场的方向加入电场使粒子得到加速犹豫碰撞粒子在给定电场中的平均速率有限,库仑碰撞频率与相对速度的三次幂成反比……”
他念不下去了,把手里的纸一扬,问谈恪:“嚯,这是小朋友的家庭作业?”
那大概是谢栗随手丢在车上的东西。
谈恪不说话。
小朋友三个字怎么听怎么有些刺耳。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惜字如金地吐出四个字,:“他有名字。”
方显乍一听没反应过来,细想一会才回过味来——谈恪这是,觉得“小朋友”三个字刺耳了?
还是上次那间酒吧,今天人不多。他们没坐吧台,寻了个僻静地方坐下。
酒保把酒送上,布上盛着柠檬海盐的餐盘,留下冰桶,夹着托盘鞠躬离开。
方显一面给杯口滚盐,一面随口闲聊:“话说你碧云居的房子怎么不买了?我还想着要不错我也买一套,大家做个邻居。”
谈恪伸手拿过酒瓶,拇指一推一拉熟练地掀开瓶口,接过方显的杯子给他倒下半寸,浅棕色的酒液徐徐晃动,冰块当地一声,落入其中。
谈恪言简意赅地答他:“不合适。”
方显晃着杯子里的冰块,真的分析起来:“其实还可以啊,那块地总体保值潜力不错的,投资自住都合适啊。”
谈恪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捏捏额心十分烦躁,干脆将话说明了:“谢栗住在那里不合适。”
售房经理言语神情中流露出对谢栗的轻视,让谈恪心里十万分的不舒服。
他这才后知后觉,他在无意中将谢栗推到了什么样的位置上。
他将太多东西加诸到谢栗身上,而旁观者绝不会认可这些东西就是源于爱情。
如果谢栗真的住进碧云居,和一个年长他许多的有钱男人住在一起,外界将会如何对谢栗品头论足,他连想都不敢想。
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像一块被人泼了凉水的热铁,呲啦一下,就熄灭了。
方显这次才回过味来,沿着杯壁啜饮一口,放下才说:“这倒是啊,是不太合适。”他难得有点正经样子,劝解老友,“你太着急了,这才哪到哪,再缓缓吧。”
没有一下子就得把东西都送到人家眼前的道理。
只是他话音刚落,想起自己那天搂着沈之川信誓旦旦,恨不得将心肝肺都挖出来的样子,不由得抿嘴苦笑。
反正是爱了,一头扎进去,哪里管得了时日短长。
两个老男人这厢对坐着喝闷酒,那边谢栗也一样愁云惨雾。
第二次模拟的结果出来了。
恒星的数量倒是终于落进了预估范围内。
但是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程光靠在椅子里,眼看着谢栗在办公室的黑板上写下一行解磁流体方程。
写到alfven相速度的定义时,白板笔没水了。
一长串浅灰色模糊不清的字符,让谢栗想起了那些在模拟中无故消散的能量。
谢栗焦躁地把手里的笔甩进门口的垃圾桶里,再回头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没有新的白板笔了。
程光站起来,刚要说自己去隔壁借一根,谢栗已经抄起桌子上的铅笔,不管不顾地沿着白板旁边的白墙继续写下去了。
“这个模型里不能忽视强磁场,”谢栗写下最后一个偏分定义的括号,回到白板前,“阿尔文速度要被写进去,那么步长就会进一步缩小,缩到非常小。”
程光想了一会才领会他的意思:“无量纲数太多了?”
谢栗捏着笔非常不甘愿地在白板上猛敲两下:“太多了,但这不是坏事,真正的坏事是我们的硬件不能支持这么高强度的运算。”
在天文数值模拟里,物理过程越多,意味着参与过程的无量纲数群就会越多,往往是呈几何增长的,而对解析的精细度也呈正比。
当一个大烟圈逐渐飘散在空气里时,在人眼的观测下是烟圈消失了,但如果拿出仪器,则会发现大烟圈没有消失,它只是分裂成无数个小烟圈,最后弥散在了空气中。
解析精度不够,所以能量凭空消失了——因为他们无法凭肉眼看见弥散在空气中的烟雾。
可更好的硬件,兰大没有。
他那天并不全是和谈恪说笑的——在他知道谈恪到底多么富有后。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心思,真切地希望能通过谈恪的财富来解决问题。
但随即他又飞快地否定掉自己这个可耻的想法。
这算什么呢?
程光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很难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了,犹豫着提出找外援:“要不,咱们给老师打个电话说说?”
谢栗很怀疑沈之川能有什么办法,但不管怎么说总比他和程光在这里对着满墙公式打转要强。
沈之川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在对着电脑写文章。方显不在家,说是找谈恪喝酒去了,他就自己在家随便对付了一顿,继续回去写文章。
沈之川蹙着眉头,又重复一遍程光的话:“你们做了什么?组合算法?粒子网格和什么?”
程光还没意识到他师弟无意间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对沈之川带着惊诧的口吻感到心虚——以往沈之川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下一秒就是要骂人蠢货了。
但是沈之川这回没骂人:“你们两个别走,我现在过去。”
他挂掉电话,换身衣服匆匆出门。
临到进了电梯,才想起来给方显发条短信,说他要去趟学校。
程光挂掉电话,一脸不安:“老师说他现在来。”
谢栗盯着满墙的公式,思考着哪里还能简化掉来适应硬件,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等沈之川匆忙推门进来的时候,谢栗已经拿着一根铅笔转战到了另一面墙,踩在唐湾湾的椅子上推公式。
程光看见沈之川一脸绝望,:“老师,我我我劝过了。”
沈之川眉心一跳:“谢栗,你给我下来,太危险了。”
谢栗头也不回:“再等一下,让我把这个多体算法嵌完。”
程光心虚地打量沈之川的脸色,深怕老板下一秒暴走。
谁料沈之川朝他一抬下巴:“去给你师弟把凳子扶着。”
程光在电话里说谢栗组合了粒子网格算法和树状算法,沈之川听得不敢相信。
组合粒子网格算法和treepm树状算法,是去年普林斯顿才提出来的新数值模拟理论。
但那边至今并没有做出一个完整的算法组合,两个算法之间存在着难以消弭的结构冲突。沈之川看过论文,深以为然。
程光打电话过来这样说时,他差点以为是两个孩子拿着狗头金真当金了。
但沈之川盯着眼前的墙面看着看着,却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
谢栗嵌入了一个粒子群模糊聚类,利用这个约束,似乎真的能够解决困扰着大洋对面的结构冲突。
而他,作为谢栗的导师,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程光,”沈之川突然开口,“给我拿根铅笔来。”
正在帮师弟扶椅子的程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沈之川懒得再说,自己在办公室里寻摸半圈,摸到一根圆珠笔,沿着谢栗的思路,也在墙上做起画来。
程光目瞪口呆之余,对年底的优秀办公室评选感到万分绝望。
绝望之余,还有一丝寂寞。
从谢栗接手这个项目起,他的角色就被逐步边缘化了。谢栗写算法和结构,他主要负责在谢栗的指导下实现代码。谢栗写出来的算法到底有多么惊世骇俗,以至于引得导师深夜前来跟着一块推演,他到现在才隐约有了一丝认识。
这大概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吧。
程光感到失落,又夹着许多激动。
说不准许多年后,他也能指着电视机里的人说,看这个获奖者以前可是我的师弟呢。
作者有话要说:--
物理算法的部分全部架空,都出于作者个人yy,切勿深究
方显:喜欢就是放肆,爱才会克制。
谈恪:你能不能少看点心灵鸡汤?
上章锁到现在没放出来,大家去微波里看看吧。我也实在没办法了。微波在作者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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