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泄题是双方之事,就算梁文傅不是真心归顺太子,也是断然不敢拿自己的信命开玩笑的,但不曾想到,此事竟会由一个女子牵扯出来。
又或者说,这本是一出戏,一出,要置中书于死地的戏。
“这题是两位知贡举与诸翰林学士共同商议由陛下亲自裁定的,你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又...”
梁文傅跪直身子,“臣寒窗苦读二十余载,何需要人泄题,但太子殿下是储君,臣若不从,知晓了储君泄题之事,那么臣还有活路么?”
右侧跪立的紫袍抬头怒视着太师椅上的赵王,邸报刚传入大内的第一刻他便被萧显符带来的禁军扣押,事出突然,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在众多禁军跟前也传不出消息。
“陛下,太子到了。”萧显符将皇太子卫曙带上公堂。
就在诸臣面面相觑要起身行礼时,皇帝怒呵一声,“公堂之上无父子君臣,让你们来陪审不是让你们来下跪的!”
状元郎的回话使得在座的臣工唏嘘不已,纷纷看向右侧两位曾经的知贡举。
随后梁文傅又大声辩解道:“可臣是被逼无奈的,臣是寒门子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殿下胁迫臣,将贡举考题泄露给臣,让臣在贡院考取了...省元,这样的话就能够朝为官得到陛下的重用,罪臣也因此成为了太子的人,可罪臣真的是无奈!”
“若如此,你得题中元,与你而言是一步登天之喜,又怎叫一个无奈了?”
“大理寺?”太子怔的往后退了两步,“陛下他...”
“带走!”
禁军之列让开一个缺口,萧显符从中走出,示出腰牌,“奉陛下之命,劳烦太子殿下同臣走一趟。”
“你们要干什么?”
大理寺的公堂上原先站守的衙役换成了诸班禁军,只因下令三司会审后皇帝改了主意亲临大理寺,诏重臣诸王陪审。
自改元建平,这是皇帝第三次坐在大理寺的公堂上,与建平初年一样,他审的,也是亲子!
春闱泄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下令三司会审。
“今日的邸报相信殿下已经看过了吧。”萧显符拱手,“陛下在,”萧显符抬眼,“大理寺等您。”
大理寺公堂左右坐的皆是国家重臣,与文臣之首宰辅同列的太师椅上,赵王正合圆领双袖端坐着。
梁文傅旋即抬起头慌慌张张的答道:“是...”
昔日文官之首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翰林学士吕维则跪在了公堂之侧,中间跪着发抖的是去年中第的新科状元,一旁还有一个掩面哭啼的妇人。
大理寺卿受皇帝意上前问话,“梁文傅,妇人所言,是否属实,御前答话,你可要三思,否则说错一句,便是欺君的大罪。”
太子才从东宫走到大庆殿的长廊就被寻来皇城司的禁军押下。
皇太子朝着围过来的禁军斥道:“本宫是储君,尔敢?”
大臣们心中一颤,只得又小心翼翼的扶着椅子坐下。
皇太子战战兢兢走入,旋即看见公堂上紫色绯色扎堆,似曾相识的场面让他害怕的屏住了呼吸,“陛下,陛下,臣...”
“跪下!”
震慑公堂的两个字让太子吓得当即跪地,又爬上前连连磕头道:“陛下,臣知错了,臣...”
皇帝拍响桌案,怒红着双眼,气血登时便翻涌了上来,“你住口!”
卫曙颤抖着磕头不断。
“身为国家储副,尔竟敢...”
“陛下!”太子身旁的老臣将皇帝的话打断,旋即跪上前俯首。
【就在不久之前,政事堂来了一批带甲的禁军,几个紫袍绯袍共同呵斥,“政事堂是什么地方,岂容尔等…”
“奉陛下之命前来押送,同平章事!”
见皇城司公事走入政事堂,三省那一干紫袍便自然的将嘴巴闭上了。
“带走!”
几个禁军走入政事堂最里面的房间,将一紫袍玉带的白发老翁带出。
旋即又道:“陛下有命,召诸位臣工前往大理寺,陪审!”
“陪审?”
萧显符从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离去,走出政事堂至老翁身侧,低声道:“陛下让下官给同平章事带句话,陛下说,对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置太子于死地,太子能否活下来,就要看同平章事会怎么做了。”
“本官凭什么相信你?”
萧显符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嗯,宰相自然是可以因为下官的姓而选择不信,不过下官已经将话带到,至于信不信,那就是宰相您自己的事了。”
】
同平章事抬头,瞪圆双目冷冷的看着皇帝,“此事,不关太子殿下的事,春闱之题,只有臣与吕内翰知道,泄题的是臣,而太子殿下只是因为恐慌导致手足无措,太子殿下孝顺体恤老臣年迈而已,毕竟,父亲不疼,母亲又不在了,他就只剩祖父了!”
皇帝攥紧了另外一只搭在椅子上的手,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翁翁...”太子抬头看向紫袍,欲要辩解什么时,只见老翁闭着眼睛朝他轻轻摇头。
旋即转头震声道:“是臣,臣害怕这朝廷都会随姓了沈,臣害怕庶子夺嫡,会太宗一手建立的太平盛世毁于一旦,会,国将不国!”
旋即有大臣出来指责,“天子坐堂,同平章事你也太放肆了吧!”
“泄题就泄题,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是想开脱罪责吗?”
“你身为百官之首,三朝元老,怎能够做出如此有失公允之事?”
紫袍老翁冷笑,“公允,这个天下,还有公允么?”
“陛下,臣请依法处置,前朝科举泄题官员,有腰斩之例...”
“大理卿不可,平章事是三朝元老,是我朝太师,其功可与隆德公并肩。”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相抵。”
“话虽如此,但平章事是政事堂之首,其罪如何,应由天子亲自定夺。”
诸臣面朝皇帝,“陛下。”
皇帝全程拉沉着脸,许久之后才沉声道:“身为朝廷重臣,枉顾朕的信任,念往日之功,着,削太师三公之位,革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贬去地方为官。”
以为泄题一事就此了结,皇帝又道:“其余人的罪责,就由...”
皇帝的口吻似乎不想严惩,仍想息事宁人,太子便朝一侧的舅舅看了一眼。
“陛下!”
皇帝很是厌烦自己的话被人打断,“沈卿还有何事?”
“臣之前抓获了几个可疑之人,他们招供说是太子殿下的人。”
皇帝睁眼抬头,看了一眼沈易安后又侧头看向赵王,质问道:“什么人?”
“带上来。”
殿前司的禁军带上两个满身疤痕,新伤旧伤夹杂在一起的孱弱之人,其中一人已经不能言语,伸着十分削瘦的手惊恐的指向太子。
沈易安随后又朝众人道:“去年暮春初,楚王妃在京畿往东至江宁府的路上遇袭,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吧?”
诸臣震惊之下,沈易安又当众指向皇太子,“而始作俑者,就是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
“两个奄奄一息与几块破铁牌子就能说是太子殿下派的刺客吗?”事涉储君,大理寺卿便上前大声斥问。
“人证物证皆在,若是不信,可召楚王妃到大理寺对峙,看看这些人,是否是刺杀者!”
沈易安底气十足,大理寺卿便转头看向那两个被折磨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刺客,问道:“殿帅所说可是真的,储君与陛下皆在此,你们不要怕...”
公堂上太子失势,而赵王得势,刺客眯着恍惚的眼睛,连连点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招,我全都招了,上面命我们在楚王妃回京之日埋伏刺杀,头领虽未说是谁,却许诺了我们只要好好效命,今后就可进入大内当天子的御龙直禁军,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天子禁卫御龙直,竟然连东宫卫都直接跳过了。”沈易安冷笑一声,旋即又朝皇帝道:“因为事关重大,在证据未凿下臣不敢乱言,一直到这二人前不久招供后,臣才敢将事情托出,”沈易安旋即跪下,“请陛下降臣欺君之罪,但储君豢养杀手,暗害亲王元妃,如此行径,臣也请陛下,当众废储!”
沈易安支持的是谁,大臣们即使心里明白也不敢多言。
“若是不信,陛下可召楚王妃...”
“太子就在此,殿帅何不先听听太子殿下的解释呢?”大理卿瞪着殿前都指挥使,又看着诸臣仍安坐在太师椅上,中书一倒,竟连个敢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够了!”皇帝抬头从座上起身,缓缓走下,朝着太子瞪道:“太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太子颤着爬到皇帝跟前,“陛下,不是臣,不是臣,是赵王诬陷。”
皇帝将其一脚踹开,当着诸臣的面大吼道:“你还要狡辩吗?”
跪在一旁的紫袍老翁将太子接到怀中,抬头怒看着皇帝,“陛下就是这般对待自己的亲子吗,连自己亲子的一句解释都不听吗?”
“解释?”皇帝冷哼,“传召楚王妃...”
“不必了!”老翁旋即站起,几个禁卫便上前警惕的护在皇帝身前,苍老的眼里满布血丝,“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泄题也好,刺杀亲王元妃也罢,都是我。”
老翁又颤笑道:“只因为天子的纵容,楚王妃身后站着的,你,你,你们,不会不知道吧?”老翁伸出满布皱纹的手指着刑部尚书,三司副使,以及诸臣,最后直指皇帝,“是你让赵王,楚王,两大藩王与东宫对峙,是你纵容他们,是你将我逼到了如此地位,让藩王威胁东宫,使得东宫人人自危,而我朝立嫡立长的规矩你早就已经忘了!”
“公堂之上,顶撞君王...”
皇帝抬手,红着双眼道:“朕娶了你的女儿,让你做太师,许你相位,朕待你不薄...”
“事到如今,陛下还要作戏给谁看呢,陛下以为这样,我,他,他们都不知道么?”
皇帝背转身,闭上眼深呼一口气道:“传旨,同平章事在位期间以权谋私,溺职无德,刺杀亲王元妃,歹毒至极,着刑部押入天牢,由大理寺复审。”
禁军便上前将老翁的帽子及紫袍与玉带全部扒下。
“翁翁,翁翁!”太子从地上爬起。
“拦住他!”
禁军架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老翁出堂,“殿下,是罪臣连累了您,往后,恕罪臣不能再辅佐您了。”
“带走!”
皇帝旋即睁开眼,红着双目回过身,“他是朕的泰山,闹出了这般丑的家事,让诸卿见笑了。”
“臣等不敢。”
沈易安见皇帝似乎没有要惩罚太子的意思,便又抬头道:“陛下...”
“沈卿起来吧,此事你处置的妥当,朕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皇帝弓腰将其托扶,满脸的笑意。
笑里藏刀,让沈易安如鲠在喉,将话硬生生憋回去了,“臣,谢陛下不罪之恩。”
皇帝又道:“太子受到了惊吓,赵慈,将他送回去。”
“是。”
赵王拉着脸从座上站起,“慢!”走上前朝皇帝拱手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皇帝转身看着赵王,笑着的脸瞬间失常,“有什么事回去再...”
“不是家事。”赵王抬头,旋即跪下,“是为,前马军都虞候一案,请求陛下见一人。”
“前马军都虞候?”赵王的话再次引得公堂内议论纷纷,“这案子不是陛下亲鞫的吗?”
皇帝看着赵王旋即又扭头看着身后已经六神无主的太子,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座上。
“带上来!”
两大罪状都没能殃及到东宫,可见皇帝是故意偏袒,赵王说话时心中也是慌得不行,因为这是一场赌局。
赵王府的侍卫从大理寺官邸右侧的院子中带上来了一个用黑布蒙头的男子。
众臣都好奇的盯着,皇帝也微微眯起双眼问道:“这是什么人?”
而此时赵王眸子里的疑惑与诸臣一样,但是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更为紧张,他搓着发热的手,暗沉了一口气道:“将布扯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朕也不是嫡子!!!”
陛下:“我儿子怎么都那么蠢,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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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禁军将涉案的新科状元与还在政事堂的同平章事以及翰林院的翰林学士吕维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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