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舍人摇头,旋即拿着诏书走上刑台。
老翁眯着苍老的双眼,旋即侧过头。
“前中书省十六名通事舍人有九位因与你有牵连现皆已被革职流放,本官是新任书中省通事舍人,特来传达诏命。”
初秋的风仍旧带着一股燥热,刑台上的老人面瘦枯黄头发凌乱,身穿绿袍的官员手持诏书骑着马进入法场。
监斩从北边的棚子内连忙走下,“下官见过通事舍人。”监斩见他手持诏书,大惊的瞪着眼问道:“难道是官家的特赦令?”
通事舍人低头看了一眼老翁,旋即将诏书打开,“门下,肇有皇王,司牧黎庶,咸立上嗣,以守宗祧,固本忘其私爱,继世存乎公道,皇太子卫曙,结党营私,豢养死士,纵容下属行凶,以权谋私,构陷国家忠良,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无德无能,忤逆君王,不忠不孝,今废为庶人,朕受命上帝,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乎冢嗣,宁不锺心。一旦至此,深增惭叹。”
通事舍人大声宣读时老翁渐渐回过头,怒红着双目瞪道,通事舍人便将诏书合起,走近一步俯身小声道:“陛下还让本官特来转告你一声,废太子所出的庶子在昨日,夭折了。”
皇帝只是长叹一声,“拿去,烧了吧。”
韩汜便将其卷起,没有再多问,“是。”
韩汜便提着绯色的裙摆朝柜子走近,伸手将蜘蛛网撩开,那柜子外沾满了灰,他将柜门打开,画轴被许多旧的书籍压着,抽开时碰了一鼻子灰。
“官家。”他将上面的尘土拍干净才将画轴呈给皇帝。
赵慈惊的抬起头,“是。”
皇帝弓腰撑着膝盖起身,韩汜见状便走近扶住,皇帝指着已经被蜘蛛网环绕的柜子,“里边儿有副画,你去给朕拿来。”
行刑当日,法场上竟无一个百姓敢上前围观,短短几月内军政二府党羽及门生权重者尽数被诛,余下与其相交有所牵连者或革职或遭贬,朝中兴大狱数月。
“官家,快到午时了,监斩来奏,犯人都已经带到了法场,名册核对没有纰漏。”
建平九年秋,前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氏以谋反罪论罪抄家,株连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于开封府南门外斩首示众,同时下诏废太子,幽禁于东宫,以教导失责罪查办知经筵事,撤职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所有官吏。
“是。”
“打开它。”
韩汜抬头看着周围,“臣在案桌上隐约瞧见了一个明字的痕迹,又在寒香阁,臣猜想,应该是燕王出阁前的居所吧。”韩汜又低下头,“这是,燕王吗?”
韩汜照做,当画轴打开一半时,故作惊楞,“这是...六王?”
皇帝侧头,看着画像上的少年,双目微红,“你知道,这里曾经是谁住的吗?”
皇帝呆呆的坐在殿阁内满是灰尘的椅子上,几月间白发横生似苍老了十几岁,赵慈见其无动于衷,朝一旁的韩汜道:“这好些没有人来,地上满是尘土,都承旨也不劝劝官家的...”
“传旨,”皇帝回过头,眼神变得极为狠厉道:“让通事舍人将废太子的诏书拿去法场当众宣读。”
老翁睁着将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大声吼道:“一派胡言,君不臣,臣不臣,君臣猜忌,父子不睦,这个国家迟早要完,昏君当道,国将不国!”
“你们听着,”老翁瞪着血红的眼睛看向法场周围的禁军,“卫元哲弑父杀兄,得位不正,宗室子嗣凋零皆是他一手造成,今又杀妻灭子,不配为君...”
“掌嘴。”监斩在一旁震声道,“竟敢辱骂当今圣上。”
至行刑前,嘴角流着鲜血的老翁仍不停的笑骂着,“卫元哲,终有一天,你也会死在自己的亲子手中!”
“午时三刻已至,行刑!”
——哐—哐——哐当!——
金银落地磕在光滑的地面上,声音清脆,内侍弯腰拾起废太子手中滑落的金簪,见着很是眼熟,“这是...太子妃殿下的吧?”
内侍将金簪恭恭敬敬的递上。
卫曙低垂着眸子,失神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名唤阿四的内侍叉着双手立候在他身侧,“小人自潜邸时就跟随殿下已有二十年了,殿下在哪儿,小人就在哪儿。”
“我,已经是个庶人了,是我害了翁翁全族,害得母亲在九泉之下还要蒙羞。”
阿四便跪下扶起瘫倒在地上的人哽塞道:“不过都是人心险恶罢了,殿下何必这样说自己,外边那些指着骂的人,也不瞧瞧自己,她们的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不过都是同一潭污水里出来的罢了。”
卫曙拉耸着头,失声苦笑道:“可怜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而已,都只是为了让他能去中宫多多探望母亲。”
内侍心疼的叹道:“父不慈,子孝又有何用。”
建平九年九月,进入暮秋。
李宅中李姝原先带回来了几个女使,如今她只留下了一个自幼跟随她的贴身女使,将其余人都遣散或安置到了别处,因为相隔的近,楚王妃便时常过来探望。
“害的你也不能随意出门,这几个月一直闷在家中...”
“阿姊又在说这种见外的话了。”萧幼清伸出手按在李姝的手背上。
李姝便浅笑了笑,抽出手轻轻握着萧幼清的覆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萧幼清微微睁着眼睛,手掌下有轻轻的踢动,觉得不可思议又很神奇,“幼清感觉到他在动。”
“这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美好,他没有选择的权力,突然来到这个世上,不是谁的过错,而我,也没有权力阻止他降生。”
“阿姊这般温柔,他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孝顺温厚的好孩子。”萧幼清又抬头问道:“等他生下来,阿姊想好了去哪儿吗?”
“若他能平安诞下,我便去寺中赎罪。”
萧幼清听着突然很是心疼,“幼清会替阿姊照顾好这个孩子,也许在将来,他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谢谢你,若真有那天,我希望你们能够替我永远守着这个秘密,我不想他背着仇恨。”
萧幼清点头,“除了阿姊与我,就只有孙太医与官人知晓了。”
李姝突然握紧萧幼清的手,“陛下多次外派六郎出去,是因为陛下不能接受二郎的死,你如果能劝劝六郎,陛下或许会改变主意,我知道只有你能劝动他了。”
萧幼清挑着眉头将手抽开,“官人的性子,阿姊比幼清要更清楚,阿姊也比幼清更了解她。”
李姝垂下眸子,“是啊,他心里的恨,又岂是那么容易消去的。”
“幼清知道,阿姊是怕官人步二王的后尘,但我想,阿姊应该和幼清一样,相信她。”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去年他离开前和我说了一番话,如今你又与我如此肯定他,琴瑟和鸣,倒真让我羡慕。”
“是,诞辰那日么?”
李姝点头,“他告诉我,他对你,只是面对面的第一眼就心生了喜欢,是心中从未有过的起伏。”
萧幼清呆滞的目光中有些许动容,“第一眼...吗?”
建平九年孟冬,朝堂上有官员朝奏。
“废太子自被废为庶人已有三月,不应在东宫继续居住,臣等请奏,将废太子移居西京。”
“臣等附议。”
官员们的奏议不但没有被采纳,还引得皇帝大怒,当堂驳回,事后还严惩了上疏的官员。
原先朝臣商议请立赵王为太子的事也不了了之。
“先生,你看老头那态度,古往今来哪有让废太子继续留在东宫的道理。”
“断以决疑,疑不可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韩汜从菜地里直起身,拍了拍手,“都说天家无情,陛下是孤家寡人,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到了要割舍的时候,还是会不舍的。”
看着地里几颗长势较好的白菜,叶子又圆又大,欣喜的笑道:“等到了冬至这几颗菘菜就能收割了。”
赵王只听到了他前面的几句话,“当断则断么?”
“若太子没了呢?”
韩汜的笑容渐收,“或许。”
韩汜又走到一旁将手洗净,“三王知道,陛下为什么每次外派的都是楚王吗?”
“他不喜欢楚王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韩汜摇头,“不对。”
“那是什么?”
韩汜用洗干净白皙的手指着自己的脸,“三王自幼在大内,应该是见过二王的。”
赵王回忆着从前,“二哥在时,陛下差点易储,甚至让我觉得,他们才是亲父子,直到...”赵王记起了燕王年轻时的模样,楞道:“难道是因为楚王与燕王相像吗,若是如若,以他对燕王的喜爱不应该迁移到楚王身上吗?”
“因为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最爱自己。
后面会倒回去写岐山发生的一丢丢事,不会太多。感谢在2020-03-2119:41:44~2020-03-2207:3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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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枢密院使与崔氏同谋,离间君臣,构陷亲王,以谋反罪论,革去功名夷其父、母、妻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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