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回过头,“只要郡主想,为何不能?”
“使者说你们中原的皇帝生活在宫城内叫做禁中,一辈子都在哪儿管着天下万民,却也被天下万民管着一辈子都不能出去。”
“这和郡主想要去东京城有关系吗?”
楚王撩着马车的帘子,只是呆呆的望着车窗外不做回复。
“哦,我倒是忘了你是边民或许没有去过东京,我也没有去过东京,大王派去的使者都说东京是一座很大的城,方方正正的,站在最高的城楼上也一眼望不到尽头,要是有机会我定要去看看。”很快,她便又失神了起来,“不过我想,这辈子怕是不能了吧。”
卫慕晗灵低下头淡笑,“大王年轻时趁乱率兵向东扩张,夺了你们的河西便也学汉制修建宫殿,自此后宫里的女子便也要被锁在那个小小的城内一辈子。”
这个西夏郡主是逃婚到军中的,如今停战回去想必这婚再怎样也是逃不开了,楚王低下头,“我生长在东京,是被逼无奈才到边境的。”
楚王将面巾取下,脸颊上的刀疤仍旧还有显眼的印子。
带上西夏郡主递来的面具只露了半边脸,卫慕晗灵盯着她发愣,明明是个五官精致的女子,难以想象这遮掩的半边脸下竟有战争留下的刀伤。
见楚王侧头看着兴庆街道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怎么样,大夏的都城可比得上你们卫宋的东京城?”
兴庆位于河西最东侧的黄河旁,除却党项贵族还有回鹘与吐蕃以及汉人。
“停车。”
卫慕单喜背起双手,“他想做的,一直都不是王。”
至七月,卫慕单喜接到兴庆快马来的密报,老可汗病危,诸庶王欲发动政变夺嫡,兴庆告急,无奈下卫慕单喜只得让出环州退至西夏边境遣使与宋议和。
“是。”
蛰伏十余年倾举国之力伐宋却以失败告终,损兵折将且不说,这一战他回去又该如何面对百姓,卫慕单喜攥着拳头仰天长叹,“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六月下旬,没藏部族首领被宋军将领斩于马下,军心溃散背敌而逃将夏军阵型冲乱,加之夏军内部原先就有矛盾发生,为缩小战果遂鸣金撤兵至环州。
八月,卫慕单喜班师回朝,返回兴庆。
马车停在一处摊贩前,车上下来一个女子,白色的靴子踏在黄土上,女子瞧中了一张半边脸的金面具,拿起来试了试觉得正合适便差人将其买下。
“你们中原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拘谨这一点我不喜欢。”
“将你的面巾摘了换上这个。”话音刚落她便想要去摘,楚王伸手将她挡下。
“我自己来。”
“出兵东朝前我命人占四卜,炙勃焦、擗竹于地、夜以羊焚香祝之,又焚谷火布静处,晨屠羊、以矢击弓弦,此四卜皆是胜利之兆,当初师父教我用兵,却未教我如何抵御人心,我并非败在用兵之上,这一点…中原人的集权要好太多,我便也总算明白了大王子为何推崇汉制。”
“大王子志存高远,必是不想只做一个小国的王。”
“被逼无奈,是被你们的皇帝么?”
楚王点头,“东京城没有草原的阔达,有的只是勾栏瓦舍里的靡靡之音,还有的只是那庙宇里的勾心斗角。”
“看来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
“郡主看样子并不喜欢束缚,想来也不会喜欢中原的礼制,为什么要绑着在下?”
楚王似乎触及到了卫慕晗灵的伤心处,她便失神的向车窗靠下,“我是不喜欢啊,可有人喜欢。”
马车停在兴庆府衙门前,“郡主,到了。”
兴庆府衙门辖六曹,掌管国度军务,西夏官员身上都束着蹀躞带,也用颜色差别的官服来区别官职品级。
卫慕晗灵带着一群女侍进入竟无一人敢阻拦,反而纷纷向其抱拳行礼。
“细封翊卫我阿韈呢?”
主管宿卫军的翊卫司官员朝其抱拳在肩侧,“回郡主,卫慕谟宁令在议事大厅。”
其间因为楚王带着金面具而引来了众多西夏官员的注意。
随后卫慕晗灵让其他女侍在大厅外等候,她
则带着楚王走进了大厅,建筑格局是河西当地的风格也带有回鹘的风味。
倒是远距离见过几次卫慕单喜,走近看,卫慕单喜的身材比皇帝身旁的御龙直禁卫还要高大,不过吸引楚王的却是他身侧的地图。
一张极大的西夏地图摆在偏厅内,自河西被夺中原便失去了对这一带的掌控。
卫慕单喜见女儿进来便扯着她去了正厅,楚王怕出破绽便也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不敢将视线停留片刻。
“就是她?”卫慕单喜侧头望去。
“阿韈吓着她了。”
见楚王眼里有躲闪,便挑眉道:“我朝没有女子为官的特例,就是学士顾问也不行,你若非要学那中原的东西我改日给你请个汉人师父。”
“我不要。”
“你让她当你的侍从随在你身边也是一样的,为什么非要给人家一个官?”
“她是边民会说汉话也会西夏语,我将人千里迢迢绑过来,人家心甘情愿教我,所以我不能亏待了人家。”
“胡闹。”
八月中旬,王长子与卫慕家的长女大婚,此时王宫内的老夏王已经病入膏肓。
“魏学士,我可是用大婚才替你求得的官。”
从战场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被人绑到西夏得了一个挂名的学士官衔,当然着男装做党项官是楚王自己提的要求,“郡主就是不给我求,这婚也逃不开的。”
卫慕晗灵揣起手,“我不管,总之我答应不会亏待你我做到了,这身袍子虽然没有实权可好歹能让你在宫里不受欺负,就连我也不知道一旦入了宫门之后会怎么样,宫门不过也只是一道门,可这道门,是你进去了就出不来的。”
“那日我随郡主去见郡主的父亲,瞧着那些官员身上的配饰应当都是高官,他们对郡主都如此恭敬,郡主有父亲与家族做依靠会好很多的。”
卫慕晗灵穿着嫁衣坐在席子上,对着镜子瞧了瞧脸上的妆容,“那是因为大王是我亲姑父。”卫慕晗灵侧头看向楚王,“魏学士为什么想我大夏的当官?”
楚王低头道:“若我说只是想体验一下,以及我不想困在宫城里,”旋即又笑了笑,“或者说我若当了官,就可以借这身男服逃回去,郡主要是不信,也可以当我为细作杀了。”
“我不杀你,因为你逃不开,整个兴庆的城防都在我家的掌控下,便是城楼上飞过了一只大雁我也能知道。”
这里是西夏都城离卫宋有千里远,楚王自知如果不借助这个女子的力量她是永远都无法回去的,“我不走,郡主不是想了解中原吗,我想郡主身边又或者是谟宁令身边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懂中原之事了,我可以随在郡主身侧,但是郡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卫慕晗灵抬头看着楚王,“还从来没人敢跟我提条件。”
“郡主若不答应,那就当郡主绑了个哑巴回来吧。”
“你...”
“什么条件?”
“我想回去之时,郡主须得放我回去,但我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走的。”
“你该不会真的是细作吧?”
楚王摇摇头,“我若是细作,为何会着甲胄半死不活的出现在石滩上被郡主捡走?我听郡主身边那几个姑娘说因为大王子喜欢东朝的文化所以才将我这个汉人虏来,郡主喜欢的是大王子?”
卫慕晗灵侧转身,嘟着嘴,“喜欢又有什么用,他看上的是野利家的那个狐狸精,娶我不过是需要我家的扶持罢了。”
“野利氏?”楚王摸着光滑的下巴,“就是今日要一同娶的妾室”
今日两家都在张罗,楚王似乎看到野利家的队伍送女儿入宫,“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什么意思?”
“在我朝明媒正娶六礼齐备便是与丈夫平等的正妻、持掌中馈是为女主人,若是无媒自通六礼不备,则是贱妾。”
“魏学士的话和以前老师说的好像不一样。”
“我只是把礼记的话翻译了一遍,勿以妾为妻,但这世间多是宠妾灭妻,郡主有家族撑腰,在大王子继位前都可以随心,但是魏某还是要提醒郡主一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见卫慕晗灵楞盯着自己她又解释道:“意思是狡猾的兔子死了猎狗就没用了,会被主人杀掉烧熟吃掉的,飞鸟射尽了弓箭就会藏起来再也不用,人也是如此,一旦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
“与其将情感浪费在一个不值得你喜欢的人身上,郡主倒不如多想自己,多想想自己的部族。”
卫慕晗灵呆滞的看着她。
令楚王以为这个郡主真将自己当细作了,便照了照镜子故作疑惑,“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不会是我阿韈故意派到我身边的吧?”
楚王楞道:“啊?”
卫慕晗灵轻轻摇头道:“这种话我听了三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有些话虽然厌烦,但是里面的道理不可否认。”
“我知道的。”卫慕晗灵重新正对着铜镜。
“郡主,大王子来迎亲了。”
楚王便弓腰将她扶起,“人皆有私心,因此自私没有什么不好。”又将沉重的金冠取来。
卫慕晗灵抓住楚王替其带冠的手腕,“金冠上是虚荣,而它重量则会将人压垮,从我第一眼看你时就觉得你不简单,也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卒,我犹豫着要不要救你,甚至偏向不救,可最后还是救了你。”
楚王将手缩回,神色并没有慌张,反而笑着拱手道:“郡主果然聪慧过人。”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注释上章的“大浪”是西夏语“兄长”的意思。
两个卫慕王后(因为表婚)
没藏氏是凉州吐蕃大族非党项贵族。
西夏的服饰差不多都是从壁画上了解来的,总体承唐风。
其实存稿到了很后面,我只是怕开学后会没时间码字。
后卷治国相对夺嫡会平淡很多。(不过会更多的涉及宋代礼仪及制度,当然后期会进行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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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卒抬回没藏氏的尸首,胸前有一处洞穿的伤口,卫慕单喜见后掩面不忍直视道:“将其装入棺椁,命人抬回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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