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沈时苍知道,陈越阳这人一贯都是这么不要脸的。

他抬了一下肩膀,然后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对方之间的距离,还眉头紧蹙,嫌弃的意味溢于言表。

陈越阳也没理会这种小事,想着一会儿到了家里,该怎么让沈时苍别在奶奶面前露馅。

陈家的家庭背景,说简单也简单,京圈里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就那么几家,陈家就是其一。但说复杂吧,也有点复杂。

陈越阳的母亲岳潇潇因为父亲陈铭家暴,所以在十多年前,不得不扔下儿子离了婚,因此,陈越阳与陈铭的关系也十分不睦。

上了中学之后,父子矛盾越发加剧,甚至发展到了只要两个人一见面,就一定会动手的地步。

陈铭对儿子下手颇重,陈家的老太太鲁凤芝心疼孙子,就把陈越阳接到自己膝下抚养。

陈越阳高一时,鲁凤芝的脑子就有些迟钝了,到了高二彻底离不开人照顾,再加上鲁凤芝上了年纪,心脏也有些不大好,所以,为了让老太太.安心,陈越阳这才收敛了自己的脾气,而陈铭也是尽量避免与陈越阳见面,免得因为父子矛盾,让老太太难安。

陈越阳挑着重点,把自己家里的特殊情况跟沈时苍说了个大概,沈时苍倒是一言不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两个身高相仿的男孩子,并肩站在一栋装修豪华的别墅门口。

陈越阳轻咳一声,然后按开了自己家门的密码锁。

两人刚一进去,一名笑容可掬的中年女人就迅速小跑过来,说:“少爷,要先看老夫人吗?”

沈时苍知道她说得是谁,于是点了点头。

那中年女人说:“老夫人两个多小时前睡下了,估计再过一会儿就醒,少爷——”

“我知道了,”沈时苍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叫了她一声,“王姨。”

王美秀是陈家这栋别墅里唯一的佣人,鲁凤芝出身农村,嫁进陈家之后一直不习惯有佣人的存在,陈越阳小时候,家务活都由鲁凤芝一手操办,后来实在是身体状况不允许,所以才请了王美秀来家里。

陈越阳轻车熟路地带着沈时苍回了自己的卧室,难得开启话痨模式。

他和父亲的关系已经差到了不能再差的地步,这么多年来,只要是陈铭用得称手的东西,陈越阳就都挨过揍。而岳潇潇离婚后就去了日本,再没回来过,陈越阳甚至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样貌了。

对陈越阳来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鲁凤芝一个人。

北方人隔代溺爱孩子,是从古至今就有的风气。人心都是肉做的,鲁凤芝对他百般溺爱,那么陈越阳自然也放心不下她。

“路上有司机开车,很多事都没法跟你说,”陈越阳关上卧室的门,一本正经道,“就算是我拜托你,别让我家人看出纰漏,如果你家那边有什么事需要我注意的话,你也可以提前告诉我。”

然而,沈时苍只是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然后说:“我没有家,我周末也在寝室住。”

陈越阳:……?

没有家?没有家是什么意思?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是孙悟空吗?

高一时他和沈时苍同桌,确实没听过他的家人如何如何,而且,陈越阳虽然知道他的家庭条件不太好,但具体怎么不好,也没人知道。

陈越阳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正想着该怎么还了这份人情时,沈时苍就对他说:“我周六晚上还有兼职。”

正说着话,敲门声响了起来。

沈时苍去开门,就看到王美秀恭敬谦和地站在门口,对他说:“少爷,老夫人醒了。”

陈越阳本来还想跟沈时苍说“做什么兼职老子有得是钱”,但一听到鲁凤芝醒了,他就下意识把所有事都往后推,跟着王美秀往鲁凤芝的房间走。

一进屋里,陈越阳就看到祖母和蔼的笑脸。

只不过,这一次那慈爱的笑容,没有对着自己,而是对着沈时苍。

陈越阳侧眸看了一眼顶着自己壳子的沈时苍,竟然隐隐觉得嫉妒了起来。

“这是谁啊?”鲁凤芝靠着厚厚的枕头,坐在床上,问道。

沈时苍眼眸忍不住颤了颤,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对他说过话了。

陈越阳见他愣在原地不说话,连忙暗地里怼了他一下,并小声说:“愣着干嘛,赶紧说话啊!”

沈时苍微微侧眸看他,嘴唇动了动,却一声都没发出来。

陈越阳简直要被他急死了,连忙小声提醒:“快点叫奶!奶!”

沈时苍:“奶奶……”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但叫出来却显得这么生硬。

陈越阳在心底疯狂吐槽。

当然,他并不知道,香港人一般都将祖母称为“嫲嫲”,“奶奶”则是北方人的叫法。

后面的话,沈时苍说得就顺多了:“这是……同学。”

鲁凤芝似乎没有在意他语气神态里的那些不自然,仍旧是笑着,眼尾的皱纹堆在一起,显得格外慈祥:“阳阳以前从来都没带同学回过家,看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啊。”

陈越阳:……不,这是个误会,我跟他真的不怎么熟。

就在这时,王美秀敲门进来了。

她端给鲁凤芝一杯热牛奶,说:“孙子回来了,老太太高兴,来把牛奶趁热喝了,晚上能安眠。”

鲁凤芝接过牛奶后,王美秀就离开了。

陈越阳看沈时苍还僵着站在原地,便趁着鲁凤芝喝牛奶时的视觉死角,抬腿用膝盖将沈时苍往前顶,让他离鲁凤芝的床边近一点。

沈时苍被他顶得一个前倾,差点扑在床上,刚想回头去瞪某个罪魁祸首,却不料鲁凤芝已经把空了的玻璃杯放在了床头柜上,又问道:“阳阳还是明天晚上回学校?”

听到这个问题,沈时苍正了正身形,然后说道:“今晚还要去兼职。”

鲁凤芝似乎有些没听清,又自顾自地重复着念叨了一遍:“兼职?”

陈越阳连忙冲上前,打断了沈时苍的话,“陈奶奶,您别听他乱说,他哪儿都不去,周末就在家陪您。”

沈时苍听了他的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就被陈越阳拽出了卧室。

两个人站在鲁凤芝的卧室门口,开始争执。

沈时苍:“晚上我要去做兼职。”

陈越阳:“你赶紧把工作辞了,高三这么忙,哪儿有时间啊。”

沈时苍:“……。”

陈越阳见他不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对方的经济状况,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开始犯了难。

他倒是很想直接把钱拍在桌子上,让对方拿去花,这办法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乐得找不着北,但以沈时苍的性格来猜测……他可能当场把这些臭钱重新砸回自己的脸上。

尖子生嘛、学霸嘛、高岭之花嘛,都有点这种小骄傲嘛,陈越阳很懂。

于是,陈越阳说道:“行吧,那你在哪里工作,我帮你去做。”

沈时苍抬眸,泛着微凉味道的眼眸瞥了他一眼,然后偏过头,淡淡地说:“你做不了。”

陈越阳听了这话,就有点不高兴了,于是反驳道:“有什么做不了的,不就是搬砖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才不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废物富二代呢。”

他想起两个人灵魂互换那天,沈时苍好像就是在一个建筑工地工作,听到沈时苍现在这样说,以为对方在质疑自己身为男人的力量,自然不高兴。

然而,沈时苍接下来说的话,更令陈越阳大为震惊。

沈时苍:“那是暑假的工作,周末晚上的兼职在星月夜。”

这里的星月夜,并不是指那幅世界名画,而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夜店。以前陈越阳也经常和狐朋狗友们去玩,但自从鲁凤芝出事后,他就再没去过了。

可是,星月夜里关于陈越阳的“传说”,却一直存在着。

要是沈时苍顶着他的壳子,去星月夜那种鬼地方工作,肯定会熟人看到……简直不敢想象。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打死陈越阳,他也受不了,去给那些天天跟在他身后叫“哥”的废物点心们倒酒。

陈越阳皱了皱眉,对他说:“这兼职别要了。”

无论是沈时苍还是他自己,都没办法去这个地方工作,而且他也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会把身体换回来。

但沈时苍却不同意:“不行,我必须去。”

陈越阳沉着脸色,说:“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差了这份儿钱。”

沈时苍不为所动:“那是你父亲的钱,不是你的钱,更不是我的钱。”

陈越阳:“你这人怎么倔得跟那什么一样啊!”倔得像头驴。

当然,驴这个词儿他没敢说出来。

沈时苍不再说话,但是却摆出了一副毫不退让的表情。

“我他妈真是服了你了,”陈越阳狠狠地皱着眉,然后对他说,“你去陪我奶说话,哄她高兴,等她睡了之后,我陪你去星月夜,解决完你一个月的销量任务,这样总行了吧。”

陈越阳了解星月夜的一些内幕,像沈时苍这种兼职,每个月都会有任务的达标线,如果完不成,就会换人,因为时薪特别特别高,所以总有很多人排队等着上岗。

反之,如果提前完成了任务,那么就算不去工作,也不会被扣钱或是开除。

沈时苍虽然有些不合时宜的傲气风骨,但生活就是如此现实,对于陈越阳的提议,他还是接受了。

等鲁凤芝入睡后,陈越阳便带着沈时苍,悄悄地溜出了别墅。

却不料,他们刚到星月夜的门口,就遇到了老熟人。

陈越阳走在沈时苍前面,还没上台阶,就看到一群穿着一身名牌的少年们推门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男生陈越阳认识,叫程明玺,前两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叫“哥”,然而却装得跟个孙子似的,他这才半年不来星月夜鬼混,这废物点心都混成大哥了?

程明玺的头发从发根开始,都抹着厚厚的发胶,刘海尖儿上染着一撮黄毛,乍一看像只大公鸡,土得都快冒烟了,甚至都有点浪费那张原本算得上是清秀的脸。

陈越阳还想着该怎么把这个熟人躲过去,毕竟沈时苍也不认识他,撞上了尴尬事小,主要是不想浪费时间。

然而,这人却自顾自地挡到了他的面前,还颇为嚣张地说道:“呦呵,这不是沈时苍么,怎么,您这么个高贵的人儿,也穷得要出来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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