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已经用不着了,自有人取走。凉爽的风徐徐而来,晨间一切都是清新的。
皇后面南而坐,明玉在东面坐了,其他三个主位也依次在明玉对面、下手、对面下手坐了,余者上三品妃才依次坐下去。中三品妃和下三品妃在另外的席面上恭敬地坐了。
皇后笑道:“咱们就稍微坐一坐,一会儿太阳就毒辣了起来,真是能让人中暑。一会儿散了席,让皇子们都过来见见你,也不会闹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事。”
贵妃先举杯,说:“辛苦皇后娘娘安排了,我先干为敬。”
皇后不想听贵妃自称‘我’,可是贵妃已经仰头抬袖,过一会儿,她将酒杯翻转,笑道:“皇后娘娘自便。”
皇后忍了一下,叫人:“这是吴贵嫔,也是你入主永宁宫之前,永宁宫的主事者,对永宁宫可比你清楚。”
吴贵嫔是个容长脸的美人,堕马髻让她更显柔美温婉,只不过,那发髻上的吐珠金凤钗还是表现出傲慢之意。
吴贵嫔听了这话,只笑着,轻轻弯膝施了一礼,眼神暗含锋芒,用柔媚的腔调说:“妾敬贵妃娘娘一杯。”她执壶为明玉倒满了酒。
明玉点了点头,将酒喝下了,吴贵嫔眉眼弯弯,还想说什么,明玉已经倒下了。
席面顿时大乱。
皇后也慌了,她身后有人大喊:“吴贵嫔娘娘,您到底对赵贵妃娘娘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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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慌慌张张地跑进坤宁宫,大叫:“母后!”
皇后忙迎出来,担心地问:“怎么了?”
大皇子看看坤宁宫依旧平静,皇后也是无恙的,松了口气,说:“母后,您没事就好。我刚才听说,贵妃在您的宴上昏迷了。”
顾嬷嬷听了,上前为大皇子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裳,笑道:“殿下,这贵妃娘娘昏迷,与咱们皇后娘娘可没有丝毫关系,贵妃娘娘是喝了吴贵嫔娘娘敬的酒才昏迷的,现在惶恐不安的应该是吴贵嫔娘娘。”
皇后等到顾嬷嬷说完了,才一脸责备地说:“我儿的心思应该放在正经事上,这后宫的事,你这么上心干什么?”
顾嬷嬷一脸慈爱,对大皇子笑着,道:“皇后娘娘这话可不是责备殿下,是怕殿下沾上了后宫是非。”
大皇子知道皇后对自己体贴入微,笑着说:“我还能不明白母后的心吗?就是怕这个贵妃不是省油的灯,会给母后委屈。”
“放心,只要你好,我就好。”皇后欣慰地看着儿子,过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那严丽人艳冠后宫,才是个九品丽人,贵妃的长相也就平常,却窜到一品,难道皇上真的是爱喝她做的汤?”
大皇子点头,认真地说:“母后说的是,贵妃在厨艺上天赋是父皇和宣王叔都夸赞过的。”
顾嬷嬷无语,脸色不变,心说:难道不是因为赵贵妃的两个哥哥都是皇上的心腹吗?难道不是因为赵贵妃本人是个得皇上欢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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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感觉特别解恨,兴奋地蹦了几下,幸灾乐祸地说:“叫赵贵妃不安好心,这就是报应!”
“一个乡野丫头,真当自己是凤凰了,还敢给我们使绊子,呸,这不就倒霉了?”杜姬与女儿同仇敌忾。
“母妃,父皇已经好久不理我了,我听你的话,去勤政殿送汤汤水水,父皇也只是叫人接了汤,不见我。”
“唉,你父皇在生气啊,等气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外祖母也真是的,都是长公主那么尊贵了,还贪那几两银子,叫父皇下明旨责罚,真叫我丢人。”
杜姬不知道怎么跟还没长大的女儿说。那贪墨的不是几两银子,是五百万两——甚至更多,没被灭门,也是因为嘉宁长公主是皇上的姑姑,二公主是皇上的女儿。把他们家都抄了,也不过抄了八十多万两,充了国库;珠宝古玩、田地全部充了皇上的私库!
杜家沦落到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的地步!
嘉宁长公主已经是个笑话了,平民一样,原来的圈子都不再发贴子给杜府,咳,给杜家人了。杜家能不能再抬头,就看她能不能生个儿子了,可惜,皇上如今连自个儿骨肉都不待见……
杜姬慢慢琢磨着。要不,以后,把二公主嫁给侄子,杜家尚公主之后,总会得到皇上几分宽容,被皇上默许恢复昔日的荣华吧?但是,如此一来,皇上的女儿,嫁给长公主的孙子——不行,辈分不对!为免引来宗室攻讦,她还是让女儿嫁个得力的女婿吧。
杜姬想着自己的“身不由己”,念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忧着自己的“良苦用心”,慢慢地,将自己说服了,心安理得地写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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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长公主收到杜姬的密信,沉默良久。
她是皇帝的胞姐,跟东太后在一起是母女模样,跟西太后站在一起,那看来像姐妹。她的儿子跟皇帝这个异母弟的年纪相仿,至于杜姬,还真是她的女儿,是她四十岁上生下来的宝贝疙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为了多一条生路,他们利用人们对伦理纲常的重视,反其道而行之,使女儿以受害者身份成为皇帝的杜妃,更惊喜的是,杜妃一次就成功怀上了,生下了公主!可惜,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们做的事没有暴露,却以采办局的贪墨罪名被皇帝惩治……唉!
昔日的嘉宁伯,今日的杜相成一脸沧桑,他日子过得抑郁,加上家里缺衣少食的,儿孙都疏远了他,他已经病倒在床上了,见嘉宁长公主陷入沉思,吃力地问:“宫中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嘉宁长公主迟疑片刻,将三张银票递到他面前,说:“娘娘给了三千两花用,还有一件事找咱们商量。说是,宫中的贵妃十分刁钻,揪着娘娘是皇上的外甥女不放,想以伦理纲常害人,娘娘问,是否可以不畏欺君大罪,说她是咱们收养的孩子。”
“她以为大家是傻子吗?”杜相成艰难地坐起身,冷笑一声,说,“难怪她这回给了三千两,原来是为了扔掉咱们这包袱,她好清清白白过自己的日子啊。”
长公主听了,终于忍不住濋然泪下,心痛不已。他们搅进了太显年间的储位之乱,虽然仗着公主身份全身而退,却失去了父皇的信任,只能拼命抓住手边的东西,偏偏不知怎么的,跟采办局贪墨大案有了关联,大厦倾覆!为什么设计女儿进宫?为了有一条活路啊!现在呢,活路变死路了!她还有三个儿子呢,还有十几个孙子孙女呢,难道让全家二十余口人,为了帮她,全部以欺君大罪而全部不得好死吗?
“哭什么,多少风风雨雨咱们都走过来了,这点儿事不必放在心上。”杜相成沉默了片刻,坚决地说,“最多,咱们就是断了与那个逆女的情分,就当,就当,从来没有生过她。”
话是如此,可他们知道,如今杜姬是皇妃且有公主傍身,他们是斗不过的,如果杜姬发了狠,他们全家都在赴阴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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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丽人因贵妃陷入昏迷之事而心情极好:“系统,是你出手了吗?”
系统因为事情不顺利,十分没好气地怼了一句:“你才是丽人,贵妃出事你能得什么好?”
“不是你出手,那是谁出手的?我的天啊,够胆,居然在皇上刚册了贵妃的时候,就对贵妃下毒手。”
“这宫中,能活着做娘娘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也别仗着我就觉得没逆天帮助的人就是笨蛋傻瓜了,笨蛋傻瓜可不会到后宫来分荣华富贵,更不会生下皇子公主。”
“你也看到杜姬那模样了——”
“人家家世好,在家族大罪之后,只贬为姬,别的什么麻烦没有。”
“我们明明截抢了他们的气运啊!”
“宫中尔虞我诈,杜氏根本不会对你付出信任,不过,我们把机会用在关键时刻,杜家倒了大霉就是被抢那部分气运的结果了,你别想着这一次就赶尽杀绝,不可能的。”
严丽人觉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