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皇帝冷冷地问:“贵妃还没有回来吗?”
周全面色发苦,舌头发僵,低着头,说:“回皇上,还没有。”皇上,您这都问了几十遍了!皇上,奴婢真的早吩咐下去了,只要贵妃一回来,立马报过来。
“宣王是怎么知道朕和贵妃出宫的?”皇帝又摔了笔。跟宣王在一起就那么高兴吗?要不是你气朕,朕也会陪着你玩儿的!
“回皇上,宫里、路上都没有什么,问题出在赵府门口。宣王爷府上有一名管事曾经是贵妃娘娘的堂兄,叫赵明忠,他一直在纠缠赵大人,碰巧见到贵妃娘娘回宫,就回去报了宣王爷……”
“混账东西!”皇帝不高兴地说,“窥探帝踪,将他处治了。”
“是,奴婢马上去办。”周全恭敬地应了。他心说,知道您心里不痛快,要出气。不过,您只不过是打杀一个王府管事,宣王爷才不在乎呢——啊,祈祷宣王爷不在乎吧,要是宣王爷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闹腾起来还是下边的人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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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在西郊策马奔驰,十分畅快。
宣王停下马,看着明玉灿烂的笑脸,笑道:“你的骑术更厉害了啊。”
明玉哈哈大笑,说:“我天赋异禀啊,骑马而已,我学学就会了。下扬州的时候都没有怎么骑马,如果再有机会离宫,我就往西北走,我觉得,那边骑马的多,我可以天天骑马跑。”
宣王笑道:“那你离宫的时机到了吗?”
明玉此紧了紧披风,叹了口气,又笑了,说:“总有机会的,没有机会,我就想办法制造一个。”
“说的对,到时候算我一个。”宣王哈哈大笑。他皇兄可真惨,爱上一个不喜欢待在宫里的人,关键是,这位心爱的人可没有爱他皇兄的意思,真是痛快!
“不,我感觉我自己出去玩更自在。”
宣王不笑了,说:“你什么意思啊?上次跟着本王不是玩儿得挺尽兴的吗?”
“什么跟着你?我是跟着黛玉回家的好吧?”
宣王眼睛一转,明白了什么,脸色一沉,哼了一声。他也挺惨的,这位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交好不说,他本以为他们关系不错,在这位眼里,他跟不存在似的!
钱昌在一边跟着,心想:把贵妃娘娘的话告诉皇上,皇上应该会高兴的,宣王爷就是自作多情,我们娘娘根本就把他当熟悉的陌生人了,没什么好感不好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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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回到府中,王府长史便迎了上来,道:“王爷,宫中来人,将赵明忠捆了带走,说他是‘窥探帝踪’,属下不敢阻止,也不知道赵管事现在怎么样了。”
宣王听了,不怎么好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笑道:“一个管事而已,本王还不放在心上——不过,皇兄这么不客气,也是伤了本王的颜面,本王得去跟他理论理论。”
看着宣王转身就要向府外走,长史忙道:“王爷,明雪姑娘知道赵管事被皇上抓了,一直哭求王爷救命。”
宣王想了一下,说:“哦,明雪,不就是赵明忠的妹妹嘛,本王知道了。”明玉根本就是个冷心冷肺的,连本王都不放在心上,更别提这些将明玉兄妹逼出赵家村的赵家族人了。
长史看着宣王骑马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样子,王爷对明雪这小小侍婢也是极不上心的,赵明忠如果死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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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进了勤政殿,问周青:“皇兄呢?”
周青说:“回王爷的话,皇上如今在永宁宫呢。”
宣王听了,一脸不高兴,问:“本王府上的那管事呢?”
“回王爷的话,那管事被杖毙了。”
宣王哼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周青带人颤抖着拦住了他,哭丧着脸说:“王爷,天色不早了,您明日再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吧,奴婢们送您回王府。”
宣王气乐了,往椅子上一坐,说:“不,本王不走,见不到皇兄,本王今晚就睡在这勤政殿了。”
这位可是西太后的心肝肉,谁敢完全按着皇帝的指示对待宣王啊?
周青忙叫人去传话,宣王也不拦着。
不久,周全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盒,眼睛是看着盒子下的路的,先给宣王请安,跪在地上,将盒子举到合适的位置,讨好地笑着,说:“王爷,可巧皇上要把这个玲珑塔给您送去,您既然来了,奴婢就直接给您了?”
宣王冷笑,束着手,傲慢地说:“用玲珑塔打本王的脸吗?”玲珑塔当然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这东西送过来就是皇帝的态度了。
“瞧王爷说的,一个小小的管事,何时代表王爷的脸面了?皇上这是友爱,这玲珑塔是皇上特意送给王爷的。”周全满脸堆着笑,将檀木盒子放在宣王手边的桌子上。
宣王笑道:“要本王妥协也成,你去告诉皇兄,重阳节那天,本王要和明玉到西山登高。”
周全顿时苦了脸,退出去传话,不久回来,说:“王爷,皇上口谕,玲珑塔你爱要不要,赶紧……回王府去。”到底不敢对着亲王说‘滚’,但是,王爷应该心知肚明的吧?
宣王气了皇帝一场,拿了玲珑塔,高高兴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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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将石呆子的事全部告诉了皇帝就不管了,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骑马,对永宁宫的一切事务全都推开了,就算问到她面前,她也是一句话:“去找金珠。”
永宁宫的事都不沾手,皇后要册妃的事她更甩得远远的,如今请安都是装哑巴,就算被逼问,也只是“哦?”“嗯。”之类的敷衍之词。
这天,她请安之后,换下墨绿色的宫装,又换上了一身紫色的骑装,显得英姿飒爽。
钱昌等人拥簇着她出了永宁宫。
湘云和惜春跟着,从一开始的满脸兴奋到现在的一脸微笑。
马场在皇宫西边,皇帝出宫总是兴师动众的,不方便,便建了个皇宫内马场,明玉磨了好多天,才得到了跑马的许可。
出了后宫的范围,明玉直接上了马车,因人多,直接摆明了贵妃仪仗,浩浩荡荡地往马场去了。
御马监掌印太监听到贵妃仪仗往马场来,早早在马场前迎了,率众高呼:“奴婢等恭迎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安。”
湘云掀起车帷,明玉从车上走下来,说:“都起来吧。马公公,今天就麻烦你了。”
马成诚惶诚恐地说:“奴婢不敢,贵妃娘娘,请。”这可是皇上的心尖子,我得好好敬着。
御马监地位也是极高的,直接与兵部挂钩的那种,马成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得皇上重视,却被整个后宫无视。因为皇后娘娘她们可从来不做骑马这种‘不文雅’的事,只有贵妃娘娘,看马喜欢,看他们这些太监内侍也不是面上带笑而眼底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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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昌上了马,紧紧跟在飞马狂奔的明玉身后,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唉,跟着个好玩的主子,不担心别人伤害主子,只担心主子是自个找罪受的。
凉风嗖嗖的,马成拿袖子擦汗,说:“贵妃娘娘真是天资过人,这才几天,骑马就这样迅速敏捷了。”
湘云和惜春脸色发白,捂着心口,目不转睛:贵妃娘娘太快了!这么快,真的行?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贵妃娘娘不出事……
“这马是不是太快了?”
众人提心吊胆地看着马越跑越快,似乎是贵妃控制不住速度了,个个急得要命。
“这情况不对吧?贵妃娘娘好像拉不住马了!”
“啊——”
马成心中一紧,一下子瘫到了地上。
明玉从嘶叫的马背上滚下来,钱昌飞身上去,正好接住了要落地的明玉,滚了三四丈远,停下了。
众人拼命地跑过去,明玉脸上划了不少痕迹,额头上撞破一个血洞,于是,满脸是血,她嘴里只吸凉气,钱昌扶她坐起身,焦急地问:“娘娘,哪儿疼?”
明玉左手捂着额头,伸出颤抖的右手,白皙的玉手被勒成了紫黑色,隐隐渗出血丝,笑着说:“手疼,脚也疼。”
钱昌用手一探,眼神一寒,嘴里还是平常的语调:“脚扭伤了,没事,骨头没断。”
“啊!”明玉听着钱昌说话,没防备他动手,短促地叫了一声,看看他的脸色,讪讪地闭了嘴。
钱昌小心地放下她的脚,看着她染血红肿的脸,冷冷地说:“奴婢已经给娘娘正了脚骨,等会儿让太医再好好看看。娘娘,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骑那么快?不知道过快会有危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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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回到永宁宫不久,皇帝就到了。
看着明玉头上已经包扎了,脸上抹了药,手上抹了药,脚上也是药味,皇帝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恨恨地瞪了她半晌,怒道:“你以后不准再去跑马了,朕已经下旨,你再去跑马,御马监上下全部问罪。”
明玉半个脸都肿起来了,艰难地笑笑,说:“皇上,您看,其实我这样,好长时间都不能骑马呢。但是,等我好了,还是可以骑的吧?”
“以后老老实实地坐马车。”
“我不。马车里闷死了,不如骑马痛快。”
周全在一旁忍不住低头,偷偷翻了个白眼。贵妃娘娘可真是心宽,自个儿折腾得脸都伤了,都不担心的吗,血窟窿啊,血道道啊,这要是留了疤,以后可怎么办啊?
“朕看,不是痛快,是痛才对。”
“皇上,骑马真的很痛快,我还想下回你出宫围猎的时候,陪你一起骑马呢。”明玉用伤得轻一些的左手拉住皇帝。
皇帝怕伤着她,也不敢用劲儿,干脆顺势坐下了,没好气地说:“还痛不痛?”
明玉嘿嘿傻笑。
皇帝再大的火也不舍得朝明玉发了,叹了口气,说:“你就称病吧,说是感染了风寒,养好伤之前,不准出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