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北没接话，只是蹲下身子，抬手为祈燃擦了擦泪。
他怕什么？他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祈燃不知羿北所想，只以为他在犹豫。
他眸间一冷，一把打掉了羿北的手。
系统刚要报出数值，羿北一伸手将祈燃死死抱在怀里。
他哽咽道：“我不怕死，我只怕没了你。”
祈燃眸间一震，忽然低下头咬住了羿北的肩膀。
羿北疼的皱眉，却生生忍着，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祈燃。
见羿北肩头渗血，赵副官急忙上前：
“祈海棠！你找死！”
见人要过来，羿北冷道：“出去！”
赵副官脚下一顿，看向羿北又是着急，又是生气。
急他又受了伤，气他被个戏子迷成了这样。
羿北见他不走，又道：“出去！没我命令不准进来！”
他知这人为他好，但他心内总有亲疏远近。
祈燃便是他最亲的，容不得旁人说他半句。
赵副官咬了咬牙，只是道：“少帅有事便喊我。”
说罢，他转身离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羿北见人走了，拍了拍祈燃的背脊，他问道：
“我能否为您师父扶灵？”
祈燃不语，只是咬着羿北的肩头，轻轻点了点头。
【祈燃，黑化值-20，目前黑化值420。】
听见数值降了，羿北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祈燃不推开他就都好。
但若是推开，他也会黏上去贴上去，缠的他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自己。
耳畔传来压抑的啜泣，羿北眸间泛着红，暗暗叹了口气。
他道：“办了丧事，便住我那吧。”
“其实无需嫁娶，羿某早已认定您为命定之人。”
祈燃闻言，哭的更凶，身子都软了几分。
“咳咳咳......”
一阵咳嗽响起，这可吓坏了羿北，他急忙松开祈燃为他拍背。
祈燃咳了半晌，又一次咳出了血。
羿北险些落泪，见他这模样，疼的心尖发颤。
他急忙抬起衣袖，边替祈燃擦着嘴角边道：
“若受不住，我亲自去办这丧礼。”
“您只需看着，到时磕几个头便可。”
祈燃摇了摇头，强撑着站起身子。
他哑声道：“出去吧，我们出去吧。”
羿北抬手将他扶起，带着他一步一步迈出房门。
一阵秋风拂过，祈燃抖了抖身子，惨白的脸色令羿北心疼不已。
徐师父的尸身早已入了棺椁，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院中。
赵副官派人挂起白布，将院中扮成简易的祭奠处。
祈燃一直扶在棺椁旁，眼泪止不住的掉。
时不时咳嗽几声，整个人摇摇欲坠。
羿北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问着：
“要不要去少帅府出殡？那里也体面些。”
祈燃摇了摇头：“我师父喜欢清净，无需那些面上的东西。”
“他活的坦荡，在哪送都是体面的。”
羿北点了点头，他轻轻抱住祈燃，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不消片刻，园主匆匆赶来，还带着一大帮唱戏的。
有些是徐师父的旧友，有些是带过的徒弟。
这人走的匆忙，谁都没告诉一声。
一时间院中哭声震天，也不知哪个是真情，哪个是假意。
院中飘着白布，点着白蜡，棺椁周围摆着些花团。
祈燃的精神有些恍惚，轻声唱着那葬花吟。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不叫污淖陷渠沟......”
唱来唱去，便成了反复的那一句。
“我只为惜惺惺怜同命，不教你陷落污泥遭蹂躏......”
若非有这人，他怕是早已陷落污泥遭蹂躏。
入夜，徐师父依旧在院中停灵。
园主说要倒出厅堂，三日后在埋进戏园后头的墓地，修个祭奠堂风光大葬。
祈燃倔强的摇头，只是说师父爱唱戏，但他却不喜欢这戏园子。
他爱那戏台子，不爱这戏园子，有些矛盾但祈燃却懂。
他的魂不能困在这里，这一生还未看过天高海阔。
且他知园主是看在羿北的面子，这乞来的恩泽，他师父不稀罕。
停灵三日，祈燃瘦了一大圈。
羿北追着喂饭，可他总是吃了一点，便吃不下了。
明日便是出殡，好在秋日凉爽，那尸身一点没坏。
祈燃就坐在院中，坐在那棺椁旁。
羿北拿来晚饭，蹲在祈燃身旁，舀起一勺送到嘴边。
他轻声道：“吃些吧。”
这汤是他亲手炖的，挑那最肥嫩的鸡，炖了整整一日。
祈燃身子弱，要好好补一补，更别提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瞧着那身量越发清减。
祈燃垂眸看他，见是羿北便笑了笑。
他张嘴喝了一口，忽然皱了皱眉，吐了出去。
不是不好喝，也不是嫌弃，而是他没胃口，尤其是荤腥沾了便想吐。
羿北毫不在意，直接伸出手，替祈燃擦净嘴角。
他问道：“没胃口？”祈燃点了点头，也不想说话。
羿北又道：“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祈燃心内一暖，抬手抱住了羿北的头，他摸着那柔软的鬓发，轻声道：
“什么都不想吃，只想你在这陪我。”
羿北点了点头，索性坐到了地上，将头靠在了祈燃的腿上。
他伸手摸了摸，这腿又细了几寸。
羿北无奈叹气，只是道：“明日出了殡，便收拾东西住我那吧。”
祈燃想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如今他师父都不在了，他也不想唱这戏了。
他知羿北对他好，那便好好跟着这人，安安生生过上一辈子，也算他有福报。
思及此处，祈燃开了口：“你这以后，真的不娶旁人？”
见他不在喊少帅，羿北笑了笑：“不会，若您信不过，我便交了这兵权。”
【祈燃，黑化值-20，目前黑化值400。】
数值忽然有变动，脸颊落了几滴泪。
羿北一抬眸，便见祈燃怔怔的望着自己。
他颤声问道：“你真的愿意？”
男人哪个不爱这个？爱美人也爱那权势地位。
这话他不信，或者说他不敢信。
他一个戏子哪有这本事，能让这军阀抛下一切，跟自己双宿双栖。
羿北抬眸替他擦泪，笑的愈发温柔。
“我愿意，若您再不信，下一口棺材就要躺着我了。”
祈燃急忙拍了他一下，皱着眉凶道：“不可乱说！”
羿北又是一笑，他蹭着祈燃的手臂，轻声道：
“有您在，我哪里舍得死？”
祈燃眸间颤了颤，摸着羿北的头发又是一声叹息。
他道：“师父走了，我就只有你了。”
“若你也走了，海棠也活不下去了。”
羿北握了握他的手，安抚道：“我不会走，我还得护着您呢。”
祈燃温柔一笑，忽然问道：“你这心里头真的有我？”
羿北抬眸看他，见那浓密的长睫，挂着几滴泪珠。
一双凤眼哭的红肿，比那颗朱砂还要艳丽。
他笑道：“我心悦你，此生不变。”
【祈燃，黑化值-50，目前黑化值350。】
话音刚落，泪珠顺着长睫滚落，祈燃身子一软紧紧抱住了羿北。
他何曾听过这话，都是在那戏文里，才子佳人一见钟情，便要互诉情意。
他知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戏文里编排的故事。
如今有个人真的爱自己，反而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信这个，都是假的。
但他信羿北，说不出的信任，也不知从何而来。
‘昨个我便瞧见了，我们这位置都有胎记，许那前世便是一对。’
羿北的话忽然回荡在脑中，祈燃垂泪却笑了起来。
这话许是真的，他们前世便是一对，今生才将这露水情缘，化作绵长的正缘。
【祈燃，黑化值-50，目前黑化值300。】
数值不断削减，羿北的心渐渐放下，他知祈燃信了自己。
一声轻语传入耳畔：“羿北，我喜欢你。”
羿北眸间轻颤，只是笑着说道：“为何我是心悦，您是喜欢？”
他调笑道：“这般吃亏，我可不干。”
祈燃擦干眼泪，对着那棺椁道：“师父，您今个瞧好了。”
“海棠给这人三年，若是他表现的好，海棠这辈子便跟着他了。”
他对着羿北道：“若想换一句心悦，少帅这辈子，都不能娶旁人。”
“纵使你们羿家无后，少帅也得自己认了。”
羿北闻言，心内说不出悲喜。
为了这大小姐，别说三年，这辈子下辈子他都等得起。
但这去留由不得他，只盼这轮回早日结束，那才是真的一辈子。
羿北点了点头，抱的祈燃更紧了些。
无论日子长短，他们都要好好过下去。
二人正值情浓，忽闻门外传来争吵。
羿北一抬眸，便见一人脚步踉跄的走了进来。
那男人而立之年，身穿崭新的棉布长袄。
白净的面庞带着副眼镜，一头短发梳的光鲜。
瞧那样子，像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连那眉眼都是温润的，一派文弱书生气。
祈燃一愣，忽然唤了一句：“师兄......”
男人眸间含泪一言不发，上来就要开棺，又吓了祈燃一跳。
羿北急忙上前，一把揪住了那人衣领，他喝道：“你为何人？”
男人眸间颤了颤，也不管羿北是谁，红着眼眶哑声道：
“他怎么死的？你告诉我，他怎么死的？”author_say唱词截取，越剧《红楼梦》黛玉葬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