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的轰炸机冲过去飞回来,在棺材山一带的三个山峰足足盘旋了一刻钟之久,丢下了携带的所有炸弹和汽油燃烧弹。
轰炸过后,三座山峰就像火山一样,石头炙热的冒气。
阵地上一片残骸,很多在之前战斗中阵亡的士兵尸体,包括鬼子的,被炸成碎块后大火一烧都露出了白骨。
活着的人从残存的战壕中走了出来,七九三团全团二千五百多口人上山,此刻还能自己动的人不过剩下了两个排!
这一战没有胜者,第六师团在两个山头被歼灭的人数超出了一个整编联队,但一三三师的主力旅也完全被打残。
师部随即下令整个三九七旅撤出阵地,李崇和景嘉谟架着团长徐昭鉴下山。
七九三团已经尽力了,全团的伤亡是淞沪以来最大的一次,全团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接下来局势如何变换,他们就是想插手也帮不上忙了。
从阵地下来的官兵第一件事情就是疯狂喝水。
李崇直接上手摘下一个士兵的水壶,咕咕咕的喝下整整一壶水。
“咯~”喝完之后,打了一个悠长的水嗝,其他人也是纷纷如此。
整整一个上午啊,一滴水都没喝,又一直处在刹那的生死之间。
团长徐昭鉴流血过多急需输血,被紧急抬上卡车送往后方医院,一众伤兵随行,李崇也坐在了卡车上。
车厢里,精神松懈之下李崇才感觉到胳膊一阵阵疼痛,大脑也传来虚弱到信号。
低头一看,包扎的绑腿都已经变红黑色,不只是包扎伤口的绑腿,身上破败的军服也因为浸透鬼子的鲜血而变成了褐色。
只是在阵地上闻惯了血腥气,此刻鼻子已经感觉不出来浓厚的血腥气了。
一个小时后,卡车停在新宁镇外猴子崖山脚下,后方医院就设在这里,医院很简陋,不定期还会在群山脚下迁移,就是为了避开鬼子飞机的轰炸。
后方医院为战事而设,围绕着南昌的战斗打了近两个星期,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一下车简直就无处下脚,大片的伤员就露天的搁着,只有重伤得断腿断手,或者是肚子开膛之类的才能进屋。
伤员虽多,这些医务人员的效率却很快。
李崇这一批人车一停,就有一个女护士长站到旁边,无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看着下车的伤兵熟练的一个个分配。
先急后缓,重伤员、要做手术取胆片的首先被带走,像李崇这样只伤了胳膊腿能走的就享受不到担架的待遇,只能顺着护士长手指的方向在负责缝补的帐篷前排队。
不过跟随李崇一同前来的七九三团伤兵在说出李崇是少校营长之后,特权立即显现。
队不用排了,直接被请进帐篷里,消炎药还优先使用。
左胳膊放在桌子上被两道铁环固定住,这是以防缝补时受不住疼动作一大造成二次伤害。胳膊上的绷带先是被负责缝补的女医生剪开,尽管帐篷里一众忙碌着打下手的女护士都戴着口罩,但眉宇之间看上去她们的年纪不大,而且还会做心理疏导,其实她们很多人都接受过知识教育,在从各地迁徙到大后方之后,都主动的报名接受医疗知识培训,然后补充进战地医院的。
这女医生看上去也没多大的年纪,李崇估摸着以前不是从事这一行当,也是个半路出家的。
绷带剪开口,失去了绷带的束缚,伤口再次张开,两边已经肿的拱起,像婴儿的嘴一样,看着有些可怖。
“咬住这个。”女医生用酒精棉将李崇左胳膊上的伤口周围擦拭干净后,从一旁拿出一卷绷带放到李崇面前,声音里带着一股川调。
李崇皱眉问道,“咬住这玩意儿做什么?”
“仅剩的一些麻药都用在大手术上了,待会儿缝的时候有些疼你要忍着。”
“这么长的针,要硬戳?”
女医生点了点头,还强调了一句,“我缝针的速度很快的。”
李崇没有因为要面子而不用绷带咬住,想象着长针穿肉而过就有些头皮发麻。
咬住绷带眼睛不看伤口。
这女医生说下针就下针,李崇脸上那一刻剧烈的抽搐着,原本伤口就肿胀起来,周围痛感神经末梢就异常敏感,用手一碰都胀疼。
但这种疼痛级别不足以让脑神经启动保护机制令人陷入昏迷,疼痛之中都能感觉到线在肉里穿梭到过程。
李崇死死咬住嘴里的绷带卷,右腿不由自主的急剧跳动着,刹那间额头上就是汗珠滚落,滚到下巴下低落时便变成了黑色,他这才想起从战场下来脸还没洗。
这缝补的过程,实在是太特么煎熬了。
“好了!”女医生的声音无疑是之音。
再看时,胳膊上似婴儿嘴一般的伤口被缝了起来,缝口整齐手艺显然不错,伤口处那种胀裂的痛消失了,李崇不由得推翻之前的猜测问道,“你以前就是学医的吗?”
女医生正拿起针管从送来的一支消炎药里抽出药液,然后针管往前一推,挤掉里面的空气,听着李崇问了便回答道,“我做战地医生不过大半年,要是你早个把星期来,我肯定缝不出现在的水平,这些天我每天缝伤口都有上百个,熟能生巧了。不过没学医疗知识前,我织毛衣也很快,还有什么问题吗?”
织毛衣也很快!伴随着一针刺下,这后半句话让李崇嘴角抽搐的厉害。
打西方的消炎药,这是李崇作为少校军衔特有的长官待遇,其他普通士兵只会缝合后用绷带扎起来,最多有条件时弄些中草药敷着,会不会发炎感染就全靠命硬不硬了。
没办法,如今国内药品尤其紧张。
伤口处理完毕之后,李崇找那些女护士要了一小块角皂,端了一盆热水将脸和手洗了一番后,又找了套干净衣服,搭了一条毛巾,到山间的山泉水旁单手洗了个澡。
这山间有个好处,就是洗澡不愁。只要找到一条从山上往下流的溪水,用一节竹杆在高处卡住,就是一个简易的喷头。
擦干某净之后,身上那种粘巴巴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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