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纳德最终还是决定，找那位“愚者”先生的降世体谈一谈。
听听，这是多么不敬神灵的举动。放在其他教会，或许便要引发一场激烈的刑罚。
但塔罗会的大家，实在是已经麻木了。
从遭遇第一位“愚者”先生的降世体开始，几乎每一个成员都遇到过持有绿宝石书籍的陌生人。
他们有的是周围的邻居，有的是官方的合作者，有的是杂货店的老板，有的是经常出没的邮差。
这些人出现在每一位塔罗会成员的生活中，像是完全正常的普通人一样，依照角色的定义日常活动。
他们不知道自己神灵的身份，不知道神秘学的秘辛，甚至会正常地生病和受伤，正常地衰老与死亡。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塔罗会的大家是依照着“愚者”先生的指引，尽量以对待正常人的态度对待他们；
但如今，不把神灵的降世体当作崇高的神灵，已经融入了所有人的习惯。
身在伦纳德这个营地的“愚者”先生，在俗世中的名字叫格列佛·罗宾逊。
在发挥了自身的厨艺，以相对不受污染的肉食喂饱了营地的大家后，这位罗宾逊先生坐在了伦纳德身边的地面上：
“你说，伊万杰琳要去寻找‘执灯人’？”
他抓起地面上的小石块抛了一下，又接住它摇了摇头：
“不行，这块不够扁平。可惜最后的一枚硬币已经被我弄丢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灵摆更令人信任，是不是，我的朋友？”
伦纳德依然坐在由灵体临时搭建的椅子上，并且丝毫不觉得让“愚者”先生坐在地上有什么不对。
他犀利评价道：
“如果你是想占卜伊万杰琳该不该离开，那么我建议不要。”
“她的选择涉及到了极高位格的存在，你的占卜必然会被扭曲。”
“当然，如果你是占卜我们能否找到‘执灯人’，那么当我没说。”
格列佛·罗宾逊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序列不足，占卜受到了压制。
他将正在解下的灵摆再次缠好，一边说道：
“但是伦纳德，我只有这点特长了。”
“难道你将这些专门说给我听，只是因为我对伊万杰琳那孩子格外喜欢吗？”
伦纳德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像是当初在灰雾上好友教自己的那样，以提问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格外喜欢伊万杰琳。”
“我是说，我当然知道她很讨人喜欢，但你似乎对她有超乎寻常的偏爱。”
格列佛·罗宾逊似乎怔了一下。他短暂陷入了情绪之中，随后才像是找到了表达的方式：
“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她的某些特质在激起我的……父爱？”
“这么说好像不太适当，毕竟伊万杰琳是位经验丰富的高序列者。”
“但我看着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孤单得让人心疼。”
……该不会，伊万杰琳其实是神女吧？
不，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又何必叫梅丽莎“姑姑”呢？
这大约是独属于“愚者”先生的仁慈。祂对我们，对所有的信徒，或许都会有类似的情感。
而伊万杰琳，只是因为母亲遭遇的意外，才多出了那么一点不同。
在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后，伦纳德也不再纠结于此。
他转而问道：
“那作为一位关心她的长辈，你觉得她应该去吗？”
过去塔罗会成员无数的惨痛教训，已经证明了“愚者”先生的降世体说的话，并不是神谕，甚至没有任何保障。
但伦纳德就是想要问问。
这仿佛是一种仪式一样。听听“愚者”先生的想法，内心的迷茫便会被驱散。
不过格列佛·罗宾逊的表现是正常人该有的哭笑不得：
“我甚至不知道她坚持的原因。这让我怎么判断？”
“但我想，伊万杰琳已经是位成熟而坚定的女士了。”
“她有能力自己作出决定。”
“所以，如果她坚持的话——虽然很不舍，但我当然会支持她离开。”
明白了……其实和我的预期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谈话就此结束。伦纳德又闲谈了几句，便与格列佛·罗宾逊作了暂别。
只是，当看着格列佛捧着绿宝石书籍离开的背影，伦纳德终究是没忍住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0-60’吗？”
格列佛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他转过身体，情绪难辨地盯了伦纳德很久，像是被针戳过一样，极其紧绷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知道！
带着不可置信的欣喜，伦纳德坦然回答：
“伊万杰琳希望去‘执灯人’小队，就是想要寻找‘0-60’。”
“她说，她的妈妈被困在了这份封印物里。”
格列佛·罗宾逊一下子沉默了。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释然了什么一样。
半晌后，他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绿宝石书籍：
“这就是‘0-60’。”
…………
“0-60”竟然就是每一位“愚者”先生手中的那本书！
那伊万杰琳又何必寻找？眼前就有一份啊！
这是伦纳德第一反应的疑问。然而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假想的解释：
如果每一位“愚者”先生的降世体，手中都有一份“0-60”的话，那么这些书本很可能只是投影，或是分支。
当年在塔罗会上，不是也听说过一种情况吗——“愚者”先生的降世体意外死亡，书也跟着不知去向了。
真正的、本体的“0-60”，恐怕不是任何一位降世体手中的那一本；
它恐怕被拿在“愚者”先生手中！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梅丽莎说，伊万杰琳要晋升序列3，才能看到她的母亲。
她需要先见到“愚者”先生！
只是，当这个疑问被找出解释后，新的疑问立刻冒了出来。
什么样的人，能够接触到“愚者”先生手中的“0-60”，甚至还会因为长期的使用，导致意外发生，被困在了这件封印物内？
无需怀疑，这必定是随侍在“愚者”先生身边，甚至有资格负责“愚者”先生降世的存在！
只能是最受“愚者”先生信任的眷者，很可能是天使！
有哪位“愚者”教会的高层人物，在伊万杰琳小的时候这段时间，因为遭遇非凡事故而陨落吗？
伦纳德对此并没有记忆。他也并不自信，自己会识得“愚者”教会的每一位高层，认识“愚者”先生最信任的眷者。
然而，当伦纳德再次看到伊万杰琳，看到她绿宝石般的眼睛和出众的容貌时，一个念头开始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盘旋：
在将近二十年前，在“愚者”先生刚刚开始降世的不久，“正义”小姐不是第二次从塔罗会上突然消失，再也没人见过她的踪迹了吗？
而当时阿罗德斯的解释，正是“正义”小姐要去完成“愚者”先生交代的秘密任务！
有什么，是比“愚者”先生的降世，更加秘密的任务呢？
几乎是怀着最激烈的不可置信，伦纳德叫住了伊万杰琳：
“你的母亲是奥黛丽·霍尔？”
伊万杰琳显然非常惊讶。但她还是点点头：
“这是我母亲脱离人类社会前的名字。”
真是“正义”小姐！“正义”小姐那个时候，竟然就有了女儿！
她第一次从塔罗会消失，该不会是怀孕去了吧？！
在震惊的同时，伦纳德顿时对伊万杰琳产生了更强烈的，属于长辈的亲切感。
但很快，他又感到了不对劲：
“如果你的妈妈是‘正义’小姐，啊不，‘正义’夫人，”
“那你爸爸是谁？”
伊万杰琳深深地看了伦纳德一眼。
她停顿了一下，平静答道：
“他最开始的名字，是克莱恩·莫雷蒂。”
（本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