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一拳将血奴轰得稀烂,虽然知道这怪物很快就会复原,但他一直都在警惕着血魔。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变化,那是血魔移动时牵动的气流,即便是静止不动,呼吸间也会引起气流的变化。想要将这些变化全部捕捉,需要经过长久的练习。云天除了练拳,就是闭目感受周围的气流,如今他已经能完全获悉三丈以内的一切动向,不论前后都与用肉眼去看无异。
血魔握着锋刃,轻飘飘地来到后方,并不急着出击,他要等云天力竭之后,再补上致命一击。只是让他越看越心惊的,是云天拳拳相接的间隙极短,根本找不到偷袭的机会。
越来越近。
终于在云天一记重拳之后,血魔选择出手,一抹猩红之影瞬间划过街道,与墙壁上的血迹融为一体,难以分辨。此时的云天正背对着他,且双臂被血奴粘连的血肉束缚,正是拨出拳头的乏力时期。血魔何等老辣,不等到一个绝杀的时机绝不出手。
暗红的锋刃上涂满了血液,干固之后的血块掩盖了锋刃的寒芒,血魔也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直到出动的最后一个瞬间才展露出杀意。
锋刃即将递到云天的后颈,血魔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接下来的场景,他已经见过无数遍,利刃割开喉颈的感觉已经刻到了他的骨子里,这一次的结果也许不会有任何不同,但带给他的快感与成就却是前所未有的。
忽然,拳头仍陷在血奴躯体内的云天微微侧过头,沾上一丝血迹的侧脸给人一种冷峻之感,眼眸瞥过身后,掀起一丝笑容。
血魔面露愕然,他从未感到锋刃距离敌人脖子间的距离有那么远,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丝讥讽的笑容?为什么自己会被察觉,明明已经做了万全准备,甚至连细微的呼吸也屏住,究竟还有什么遗漏?
白色焰火升腾,锋利的剑气不断割裂周遭空气发出嗤嗤声响,在这血红幽暗的天空下,仿佛萤火虫一般明亮。
终究是血魔的谨慎与老练救了他一命,在云天侧头的瞬间他果断放弃了偷袭,但仍是慢了一些。
白色焰火一瞬间划过与血魔之间的距离,带起长长的尾焰,将血魔的开膛破肚。
即便血魔的反应已经很快,但他贸然拉近了距离,留给撤退的时间也不会太多,皮囊破裂的刹那,就真的跟破了皮的囊袋一样,内里的血液如倒水一样倾泻。如果不是他及时站住脚跟,开口以下的血液也会顺着流出。
白色焰火一个回转,再次冲着皮囊最后一点粘连的地方袭去,就要将其切成两半。
血魔干瘪的上班身躯立刻拧成一团,将开口暂时捂住,远处看去就像一个没了上半身,只有双腿并立的怪异存在。
白色焰火后续的一击落空了,正好贴着血魔的腰腿飞过。
云天正好摆脱了血奴的纠缠,折冲步施展开来,眨眼间便来到了血魔前方,在其身后凝聚出一道气墙,然后一脚踩住了血魔的脚掌,虽然踩下去的瞬间,血魔脚掌上的血液就被挤入小腿当中,但皮囊确实是被踩得死死的。
云天右拳瞬间青光大放,手握玄罡,星辰锁被气流带起,不断碰撞发出叮叮声响。
血魔上半身已经扭成一团,仍然可以感知到周围的气息,惊恐却又无法说话,甚至连哀嚎都没有机会。
破风一拳稳稳地轰在血魔剩余的身躯上,后有气墙顶住不让其卸力,脚掌皮囊被踩住逃无可逃。
如果是先前出拳打在血魔身上,大概再重的拳,也只是将皮囊下的血液挤到另一处,拳头离开,这皮囊又会恢复原样,毫无作用。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白色焰火开出的一道口子,即便现在被暂时封住,但毕竟已经不算密封,再怎样也会挤出些里面的血液。
咚!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血魔拧成团的上半身躯被体内血液挤开,腰腹处的伤口暴露的瞬间,大蓬血液溅出。
云天一身白色衣衫被染红,双眸也沾上了血液,凶性彻底被激发出来,脚下玄泵大阵中血色的那一圈符印骤然发亮,一声狂怒兽吼爆发。
一拳接一拳捣在血魔的身躯上,就像挤水袋一样,不把他打得完全干瘪不罢休。
云天双目当中尽是疯狂,仿佛已经压抑了太久,忽然间释放心中的负面情绪,心魔逐渐侵占了他的心神。
远处的洛洛见到这一幕都惊呆了,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状态的师父,不禁生出一丝恐惧。
旁边的老道士面色凝重道:“糟糕,你师父可能是陷入了心魔状态,如果不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压下去,他很可能成为一个疯狂杀戮的怪物,难怪他身上有这么重的业火。囚关镇上的人还没疏散,倘若他发起疯来还有谁能阻止他!”
洛洛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陷入心魔,不由得着急道:“这样下去,即便没有了血祭大阵,师父还是会杀掉镇上所有人的。
老道士想了一下,觉得不能再等,急忙道:“你现在赶紧去镇外,将人们疏散,我尽可能地拖住云小兄弟。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要是走散了逃犯,大不了我去缉事殿领罪,用余生偿还。”
洛洛愣了,呆呆地看着这个老道士,起初因为被他看出了本体,有些厌恶。后来两人合作破去血祭大阵,观感好上不少。现在这老道士居然为了师父,甘愿用余生偿还罪责,这让洛洛有些说不出话来,没来由地难过。
老道士似乎看出了小家伙在想什么,拍拍他的小脑袋,笑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不是为你师父,而是为了这镇上的人们。他们虽说大部分都是缉事殿逃犯,可其中有多少冤屈,有多少悔恨,我们都不得而知。放虎归山固然不可取,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亦是不可取。我想云小兄弟之前一直不愿出拳,也是因为如此。给这人一个改过的机会,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未尝不可。”
洛洛看着老道士的眼睛,他能看破虚妄,可这一刻在老道士的眼中只看到了真诚,仿佛懂得了什么,呢喃自语:“这就是道么,可以是师父那样的一往无前,也可以是臭道士那样的舍生取义。”
老道士听得真切,这小家伙一口一个臭道士叫得顺溜,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好了,不要再耽搁时间了,那血魔估计都撑不住多久。”
洛洛点点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视线尽头。
老道士恢复一脸凝重神色,盯着浑身浴血的云天,从衣兜中取出了几张符篆。
静心符、镇魔符、封禁符皆有。
那柄飞剑也出现在老道士手中,另一手拿着的则是形体似钟而小得多的铃,也是老道士的传承法宝,引魂铃。
云天递出最后一拳,将血魔皮囊内最后一丝血液打得干净,仰头发出阵阵怒吼,染血的双目尽是凶光。
老道士飞身降落在云天身前,阻隔去路,一手飞剑一手铜铃,身后三张符篆漂浮不定,随时都要出动,紧紧盯着云天,喝道:“云小兄弟,冷静一点,那血魔已经被你击毙,不要再继续动手了!”
云天摇摇晃晃地甩了甩脑袋,似乎有清醒过来的迹象,然而下一刻便忽然发出厉声嘶吼,一拳轰在旁边的墙壁上,就要迈步出击。
老道士叹息一声,抛起手中的引魂铃。
引魂铃迎风暴涨,大小已经称得上是一座钟,只是形体已经变得虚幻。
云天被当头罩落,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老道士不敢贸然近身,以免下场与血魔那样凄惨。不过云天失去理智之后,白色焰火便只在原地悬浮,并没有主动攻袭,大概也知道主人的状态不太对劲,不肯助纣为虐。
老道士以飞剑穿过三张符篆,钉在引魂钟上,顿时响起厚重的撞钟之音。
困在钟内的云天瞬间双眼充血,被震得七荤八素,然而这并没有将他镇压住,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擎起星辰锁的一拳重重轰在钟壁上。
伴随着更加厚重的钟鸣,云天已经七窍流血。
同样下场的还有老道士,不过他并非是被钟鸣震成这般模样,而是心神与引魂钟相连的缘故。云天那一拳就跟打在他的心神上一样,即便大部分劲道都被引魂钟挡了下来,可他的修为与实力都远远不如云天,能硬抗这一拳还是多亏了法宝。
引魂铃的作用本来就不是困人,而是静心凝神,裨益修炼,也可以用来克制鬼修,化作大钟困人或自守是最后不得已的手段。
感觉再有一拳,即便云天能扛得住不晕死过去,老道士自己反倒要先倒下了。
不敢再硬抗下去,老道士收回引魂铃,双手结印,快到只能看到残影,低声道:“对不住了,云小兄弟,既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囚关镇众生。”
飞剑直入高空,剑尖上带着一张引雷符,尚未施展,整个天空便布满了乌云。
老道士踏前一步,手势维持在最后一个结印,大喝一声:“天道昭昭,道祖有灵。弟子雷泽,引天雷降!”
高空之上,雷音滚滚,隆隆之音不绝于耳。
整个天空忽然亮如白昼,一道九天之上的煌煌天雷降落人间,瞬间被飞剑上的引雷符给带过去。
天雷往往不可预测,威能不可测,何时出现不可测,降落何处亦不可测。
道门独传五雷正法能召出天雷,引雷符能大大增加准确性。
可这一次引天雷的威能比以往都要大得多,所以万万不能出错,老道士先是以飞剑引雷符修正大体方向,手中捏着另一张引雷符,便是要把天雷修正到云天所在范围的十丈之内。
半空,雷霆即将降落,隐隐化作雷蛇模样,老道长手持引雷符,虽然修的功法是五雷正法,但也不意味着他能完全免疫这天雷的伤害,即便如此,他仍是选择亲自出击,一方面可以帮云天扛下部分天雷,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意外。如此天雷,若是落在别处,寻常人顷刻间灰飞烟灭,修士也会伤及五脏六腑,重则身死当场。
云天刚刚从引魂钟脱困,见人飞来,抬起拳头便要打。
老道士再次召出引魂钟,只是这次罩在了自己身上。
当!再一声钟鸣。
老道士口鼻溢血,手臂颤抖着将那张引雷符按在云天身上。
霎时间,被半空飞剑引去的天雷降世,整个囚关镇上的人都被刺目光芒夺去视线,再次复明时,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