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的生日宴席摆了三桌,两桌亲戚,一桌同事好友。
姑姑许文婧烫了新发型,脸比之前圆润了些,穿着酒红色的连衣裙,很显精神。她一看到许知微,立刻就开心地拉住他的胳膊,一口气问他好几个问题,夸他一点没变,还是和前几年一样,话锋一转又催他该带个女朋友来一起吃酒。
许知微来不及一一回答她每一句话,只能用笑容糊弄,但他心里对这种关心并不反感,甚至有些怀念。
席上菜很好,用的酒也好。许知微坐在亲戚中间,听着他们交换家长里短的各种消息,谁家买了新房,谁家孩子高考没考好。许知微被这气氛感染,和表弟喝了两杯白酒。
快九点时候,客人三三两两告别,都走得差不多了,厅里只有一些极其亲近的亲友和姑姑一家还在。
姑父和表弟在收拾剩下的酒水饮料。姑姑拉着许知微坐在桌边说话,她把许知微的红包塞给许知微还给他。
“你能来看姑姑,有这份心意就行了。钱你拿回去,拿回去自己用。”
许知微不肯收回和她争执。
她又说:“你一个人在外地不容易,姑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自己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你收好……收好,年轻人要多存钱。”
也许是喝了一点酒,许知微难得在长辈面前激动:“我知道要存钱,但也不差这一点。再说除了姑姑,我还有几个长辈可以孝敬?”
许文婧最清楚知微从小到大辛苦的根源,听到这话忍不住泛眼泪,她终于不再推辞。
从酒店离开,许知微赶今夜的火车回京。深夜时候的火车站候车厅灯火通明,一群一群的乘客不时涌向入站口,依然十分热闹。许知微跟着人流进站,人群很快又在偌大的站台上散开。
远处火车进站,在纵横密布的铁轨上映出明亮的光,许知微很快找到自己的车厢,一踏进车厢,冷气让他一激灵,车厢里有一小半座位空着,比白天时的热闹要安静许多。
许知微的座位旁边都空着,他一个人占据了一排空间,可以放松靠窗而坐。
坐定一两分钟后,火车平稳加速,飞驰出站。灯光透亮宛如巨大水晶的火车站刹那被甩在身后,广阔的黑夜顺着铁轨扑面而来。城市外环的灯景过去,夜色愈加浓稠,路过大片的农村农田时,灯光稀疏而遥远,像挂在天际的星子。
而车厢里是冷气充足,明亮而安静,除了偶尔一两声咳嗽,几乎听不到说话声。许知微忍不住环着双臂,裹紧外套。他调好了闹钟,想着可以在路上小睡一会儿,但一闭上眼睛心里全是事,全无睡意,怎么都睡不着。
也许是晚上喝了一点白酒,也许是深夜赶火车,他这时候胃里隐隐拧着痛。
他只能一会看看窗外,一会看看手机。工作群里没什么事。其他是一些微商发来的无聊广告,姑姑给他发了条消息,叫他到京之后和她说一声。
顾衡还没有联络他。
几个小时前的偶遇好像一场梦,但傍晚阳光照在皮肤上的热度是真实的,此刻仿佛还有余温。
他们没聊几句,他几乎能把他们的对话完完整整复述一遍。
顾衡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说挺好的,他问顾衡怎么样,顾衡说“我还是老样子”。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随口一说?还是别有深意?
顾衡的“老样子”是指“我的心意没变过,还期待和你和好”,还是“随便吧,我觉着独身风流也不错”。
他觉得顾衡看他的眼神和之前没有变,但态度又说不清有些疏远,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明白他的那一点暗示。
在这些思绪中,胃疼一阵一阵的,没法消停,他只能垂着头把身体蜷得更紧。
凌晨一点多,许知微终于有了点朦胧睡意,突然被一阵婴儿哭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过道中有个年轻的妈妈正在抱着孩子来回走动,孩子一岁左右哭得委屈,车厢里因这啼哭有了几声说话声。
“怎么这时候带这么小的孩子出来?”
“不好意思,她平时很乖的。”
年轻的妈妈向被吵醒的乘客道歉。她也向许知微挤出一个歉意的苦笑,许知微这才察觉自己在盯着她看,立刻还她一个温和的微笑,他低声问:“孩子是不舒服吗?”
年轻妈妈忧心忡忡:“不知道,我忘记带体温计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烧。”
许知微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扒开眼皮看了眼:“没事。”
不一会儿孩子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年轻妈妈对许知微轻声说感谢,回到自己座位坐下,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许知微却再也睡不着,他看看时间,还不到凌晨两点,手机像一块转一样毫无动静,只有他的胃疼还不消停。
等终于到终点下车时候,他几乎精疲力竭。本想坐地铁回家,但他实在太累了,只能打车回去。
一回到家他冲了个澡就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第一件事还是看手机,依然没有顾衡的回音。
许知微忍不住自嘲,他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么久都是在自欺欺人,心底里其实一直都是在等顾衡浪子回头?
等到第二天下午,许知微终于收到了顾衡的回音——一份快递。他拆开快递,里面是一本相册,都是麦麦的照片。有刚被顾衡捡到时候,躺在顾衡的轮椅上。被许知微盘在怀里,一起看电视。更多是麦麦一只猫单独的照片。翻到最后,是他们一起同居不久的公寓里,麦麦懒洋洋躺在地板上,对巨大的猫爬架毫无兴趣。
许知微慢慢翻完了照片,每一张麦麦都很可爱。他之前也打印了一些自己拍的照片,大多把麦麦拍得傻乎乎的。果然不能如专业的那样,准确抓到一瞬间的灵气。
他把顾衡寄来的相册挑出一张放在相框里,剩下的和自己拍的照片放在一起。
他又仔细检查了快递包装,盒子里没有其他东西,相册里也只有照片,没有别的片言只语。
他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
以前也有一次,顾衡来给他送照片。那是他们第二次在一起之后不久,他从生母那里拿到了小时候的家庭相册,顾衡帮他重新扫描。那一天顾衡骑着摩托来,相册揣在怀里,还给他的时候,他能感受到相册上还带着顾衡的体温。
那时候是冬天,现在是盛夏。他感受到了另一种温度差。
但他的心里还在挣扎,也许是他之前对顾衡拒绝太坚决,所以顾衡没有明白他想回头的暗示。
许知微拿起了手机,他虽然早删掉了顾衡的手机号码,但是他不可能忘记那串数字。
他直接给顾衡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知微?”顾衡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许知微慢慢吐出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相册我收到了,做得很用心,谢谢你。”
顾衡那边似乎有些嘈杂声,像是在开会。他说:“不用谢……麦麦是我捡来的,但是我知道你才是对它最好的。你不要太难过,它最后应该有十五岁了吧?”
许知微说:“是的,差不多十五岁,我一个人养它挺多年了。”
顾衡顿了一下,周围环境也安静了些:“是啊……”
两个人陷入沉默,许知微说:“总之,谢谢你。”
顾衡说:“知微,不用谢我,真的,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许知微心跳加速。然后他听到顾衡说——
“我永远会是你的朋友。你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帮忙。”
许知微忘记了呼吸,刚刚一瞬间狂跳的心脏猛然向一个无底洞摔下去。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好的,还是要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知微:我也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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