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捂着眼睛,脑袋偏向一侧,“解释解释?”
裴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乐清斜觑了他一眼,对于乐清的眼神,裴述满面无辜,甚至在她看过去时腼腆一笑。
乐清无奈扶额,上前将被绑在床栏上的人放下。她耗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那人身上所有的绳索都解开。
那人得了空隙,将绕着他下颌系在嘴里的丝帕一把扯开,对着裴述破口大骂,“你大爷的,你二大爷,你三大爷,你!xx...!”
裴述眼风一扫,他瞬间噤了声,立马后退几步,将乐清扯到身前,挡住了裴述的视线。
“小公子救救我,这人简直是魔鬼!”他在乐清耳边这么说着。
这人的声音是雌雄莫辨的少年音,看身高还没乐清高,约莫只有十二三岁。
乐清莫名被人拉到身前挡灾,看着面前弱不禁风的裴述,她道:“真是你打的?”
裴述还没说话,身后的人立马开始尖叫,“就是他!就是他打的我!”
乐清挑眉看向裴述,等他的狡辩。
裴述微微叹了口气,“实在是这位公子太过放肆,我不得不将他绑了起来,若是不这么做,恐怕我的清白都没了。”
乐清偏头,侧脸对着身后那少年,“你的狡辩呢?”
那少年先是回应着乐清,“什么狡辩?我说的是事实!”然后控诉道:“我还没做什么呢,这人上来就给了我两拳,你看我这眼睛。”
他凑上来要给乐清展示自己被打成熊猫眼的眼睛,乐清抵住他往前拱的脑袋,“可以了可以了,我看见了。”
他撇了撇嘴,继续道:“然后对着我的俊脸就来了几拳,你看看你看看。”
他拉着乐清的手往她身上凑,让她正视自己的脸,委屈道:“我可是我们村最好看的了,那村南的小花还说以后要嫁给我,现在被他打成这样,我还怎么娶媳妇?”
乐清一时不备,正好看见面前人两管流下的鼻血,她仰起头,“好好好,赔你赔你。”
见少年还有继续嚷嚷的念头,她扬高声调,“再吵不赔了!”
少年闻言迅速闭嘴,乖巧地躲在乐清身后,也不再吵闹,就像是一只顺毛的大狗狗,虽然这只大狗狗此时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
乐清揉了揉太阳穴,看到仍然抬头望天的裴述,踹了他一脚,“说说吧,你不是不会武功吗?还能把人打成这样?”
裴述被乐清踹中小腿,也不再装傻,解释道:“家母曾说,衣服只能妻子脱下,他上来就要扯我衣服,我自然要打他。”
乐清惊讶地看向一旁的少年,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挺猛啊。”
红衣少年原本一直看着乐清的脸,听到乐清这句话后,他满脸茫然,待他回想裴述说的话,气急道:“你放屁!我扒你衣服的时候你明明没有反抗,是听到我声音后才打我的!”
他又转向乐清,连声道:“哥哥你别听他的!他就是个禽兽!”
这人明显就是觊觎她的美色!
乐清下巴都合不上了,听上去,很激烈的样子。
她抬眸去看脸色青白的裴述,眼底藏不住的看戏意味。
见少年还有开口的趋势,裴述握拳贴唇轻咳两声,在他之前开口道:“要多少?”
少年立马噤声,“就诊的费用,还有买药的钱,再加上我幼小心灵因为你而受到伤害也需要一笔抚慰费,七七八八的加起来,算你二十两银子!”
少年看着底气十足,实则内心在打鼓,但他越心虚越做出一副嚣张样。
裴述洞若观火,早就看出面前的少年色厉内荏,他讽刺一笑,“二十两?你不若去大街上抢来的快些。”
他还想说什么,被乐清从身后拉住袖子扯了两下,示意他不要说话。
乐清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钱袋,遥遥丢至少年怀里,“呐,都给你,快回家治伤去吧。”
少年接过满满一包银子,摸着里面的数量,有些发愣。
乐清笑道:“怎么傻了?快回家去。”
少年没了之前讨人厌的嚣张模样,他傻傻地看着乐清,见乐清冲他笑,他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呆了一会,他冲乐清点点头便往外去,在经过乐清两人时,他略过裴述冰冷的眼神,径直看进乐清眼底。
他青黑的眼眶内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此时眸内星子点点,看向乐清的眼睛好似有光。
这双眼睛,好熟悉。
她听见他说。“姐姐,我叫昭卿,你一定要记住啊。”
乐清还沉浸在少年熟悉的眼睛里,还没来得及想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人已经快步跑了出去,不见人影。
她在原地蹙眉思索着,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而且,他为什么叫她...姐姐?
裴述也有些奇怪,不过他奇怪的不是少年说的话,“乐兄为何把给他那么多银子?他明显就是在讹诈我们,应该报官才是。”
乐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状似随意甩开袖子,“他这样做是为财,我见他可怜,多给他点,也算是日行一善,我江南首富之子,又不缺钱,计较那些做什么,拿钱买安宁罢了。”
裴述对于乐清的有钱也算是了解一些,但还是心疼那些钱,“唉,那么多银子。”他感觉心在滴血。
乐清失笑,差点忘了这位首辅大人的财迷属性了。
她绕到身后,将还在肉疼的裴述推出厢房,“走走走,我请客,就当是为我送行了!”
裴述身体微顿,一时不察被乐清带着出了厢房。
两人到最大的酒楼好好吃了一顿,天南海北,大谈阔论,从江南美景聊到塞上风光,从印刷术聊到裴述上司卷翘的胡须,从地上的一片落叶聊到天边云霞......
直至夜幕降临。
她与裴述两人都没先开口说离别那件事,裴述一直给自己倒着酒,一杯一杯地灌下去,简直不像在喝酒,白皙的脸庞都染上红色。
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完全不像往日那个冷静自持的状元郎,此时他只是不舍友人离去的普通人。
还是乐清先开口道:“天快黑了,我也该走了。”
裴述从一片迷茫中抬头,“天黑了吗?还有这么多人呢。”
乐清坐在窗边,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失笑道:“都快宵禁了,裴兄不会喝多了吧?”
裴述红着脸,眼神迷离,“喝多了?不,我还可以喝。”
说着,他又拿起酒壶,作势往杯中倒酒,可头晕眼花让他找不到杯子所在何处。
乐清看着他拿着酒壶四处磕碰,低声笑笑,沉默一会,道:“我真的该走了。”
裴述动作顿住,恍然道:“都这么晚啦,好,好,那我们走吧。”
乐清点点头,裴述从位子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她想去扶,却被裴述制止,“无妨,我自己来便好。”
乐清收回手,跟在裴述身后慢慢走到门口,两人看着天上的星星,都没开口说话,气氛一时沉默无言。
远方遥遥传来打更声,锣声夹杂着打更人的叫唤,裴述惊醒,倾身向乐清行了一君子礼。
“望乐兄此去一帆风顺,莫要走了旁路,也望你锦绣前程,我们,来日方长。”
乐清也抱拳回礼,“裴兄亦如是。”
裴述微微一笑,“不知乐兄家在何处?”
乐清张了张口,系统迅速找出江南平城的地点。
她回道:“平城南,乌衣巷,乐府。”
裴述默默记在心底,他抬头看满天星斗,朗声道:“那我便先行一步,免得看你的背影,徒添伤感。”
乐清含笑点头,“那我看着裴兄走。”
裴述低头轻笑,“好。”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天地静默,万物无言,他心思微动,忽地唱起一支小调。
其中含义温暖期盼,仿若游子天涯,慈母盼归。
是上次在南山山洞里裴述唱过的曲子。
乐清有些恍惚,喉间涌起一股痒意,前方的人突然回头,她强压下喉间的不舒服,冲他挥手。
裴述走至转角处,心中不舍又起,他转头看向身后。
白衣公子仍然站在酒楼门口,旁的地方此时一片漆黑,只有那人身后有光,在他看去时,那人绽开笑容,用力朝他挥手,口中唤道:“再见!”
他转身进了巷口。
再见。
一定会见的。
裴述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再也抑制不住那股涌上喉咙的痒意,她倚着门槛大力咳嗽起来,贴着口边的手帕被她咳出了血。
她扯开袖边的香囊,置在鼻尖,大口地嗅着里面的草药。
良久,她才从一片迷蒙中清醒,重新系好香囊,整理好衣服,抬脚慢慢走进了黑暗中。
老旧的破房子里,一身布衣的小女孩儿静静躺在床上,数着一旁的茅草。
“小妹!”
门外传来一声少年的呼唤,她惊喜地直起身子,努力往外探去。
恢复的正常男子装扮的昭卿笑嘻嘻地跳了进来,手里捧着大堆的东西。
女孩瞪大眼睛,“哥哥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啊?”
昭卿将东西放到女孩面前,不在意道:“今天遇到个傻愣愣的书生,赔给我的。”
女孩愣住,因为她看到了昭卿脸上的伤,她干涩道:“哥哥以后不要再去了好不好?”
昭卿回头刚想拒绝,可当他看见妹妹眼里泛着的泪花时,他咽下拒绝的话,笑嘻嘻道:“行!你哥这么厉害,就算不骗人也能挣到钱养你。”
女孩用力点头,她的哥哥最厉害了。
昭卿打开一个油皮纸包,惊喜道:“还热腾呢,小妹快吃。”
女孩看到递到眼前的烧鸡,眼睛都亮了几分,“哇,烧鸡诶,哥哥真厉害。”她崇拜道。
昭卿抬起下巴,“当然了,今天的钱可以买你一年的药呢。”
女孩听到药有些低落,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头。
昭卿扯了一只鸡腿,“趁热吃。”
女孩接过,嗅了嗅鸡腿的香味,小脸满是开心,一口一口地小心咬着。
昭卿看到妹妹满足的笑脸,宠溺的笑了笑,他坐到一边,也扯下一只鸡腿,边啃边与妹妹说话。
“我今天看见她了。”他语气轻松,像是话家常。
女孩却愣住,她咬鸡腿的动作微顿,看向一边的哥哥,“是...她吗?”
昭卿看似完全不在意,“是啊,就是她。”
他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我还跟她说了我的名字。”
女孩十分惊讶,“那她不就知道了!”
昭卿眯着眼睛,“我又没有说姓氏。”他心底还是有些纠结,她能猜到吗?
不能吧?
能吧?
女孩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她看着手里的鸡腿,又抬起头来,憧憬道:“她长得好看吗?”
昭卿骄傲道:“我可是荷花村一枝花,她怎么可能不好看。”
女孩笑眯眯地点点头,“那肯定很好看。”
昭卿也笑嘻嘻的,又扯下一块鸡肉,“快吃快吃。”
女孩接过,一把塞进嘴里。
昭卿又开始谈天说地,女孩时而点头回应,时而猛啃一口鸡肉。
在这小小的茅草屋里,烛光熹微,手中烧鸡微热,哥哥在耳边喋喋不休。
她偏头看着哥哥,心间暖暖。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个少年是谁?
一秒記住『三五文学→』为您提供精彩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