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相公
蒋妙双和云琛齐齐望向门口。
目瞪口呆的英国公还傻傻站着,两人了一眼,再将头扭回来,沉默地对视。
蒋妙双:“……”
云琛:“……”
蒋妙双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着简直就像她将人扑倒在地似的。
她回过神来,连忙退开,自己再将云琛扶起。
少女刚发育的身体柔软,紧贴在自己身上,云琛有一瞬间忘了摔倒的疼,直到两人分开,他被扶起,身后才传来顿痛感。
“哥,你没事吧?”
云琛为了不让她摔倒,把自己垫了底让她摔在他身上紧紧护着,出于医护人员的本能,她当下手就想撩开云琛的长发查他身后是否有伤,此举把英国公得一愣,云琛自己也僵了一下,忙侧身避开,“我无事。”
英国公尴尬,怎么,这两人关系竟是亲密至此了吗?
他心里惊涛骇浪,表面上却装得云淡风轻,忙上前将云琛扶起,扶着他坐到轮椅上。
恰好这时悦带着两名健壮的家丁进来,一见英国公一人便足以摆平,行了个礼,便让人退了下去。
好歹英国公也是武将出身,习武可不是习假的,凭一人之力,哪怕将云琛扛至肩上他也绰绰有余,并不如外表所见那般文弱。
他轻咳一声,“你们方才……那是怎么回事?”
应该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云琛不想回话,蒋妙双自告奋勇地接过话头,“没事的爹,是哥哥刚才想自己试着站起来,没能成功,女儿也扶不住他,这才一起摔倒在地的。”
英国公释然,“竟是这样的吗?”
他就说嘛,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还没成亲的二人就白日宣那啥呢,哈哈!
害得他还臆想了那么多可能的发展,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只是这样的话那便好,他问:“不过你的厮呢?怎么一个下人也不在?下回又摔了,那可怎么是好?”
从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屋里就只有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以那样的状态……英国公的思维又开始发散。
云琛顿了一顿,“鹿鸣去母亲那里拿些东西,等会儿便回来。”
若是鹿鸣在场,只怕得吓得立即阻止云琛,哪敢让他一个人尝试起身?
蒋妙双见英国公手里捏着一张信纸,回想着中的剧情,眼睛一亮,故作疑惑地开口问:“爹来找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如果她猜想的没错,这个剧情点对云琛来说,至关重大。
“哦,对!差点忘了正事!”
实在是一进门见的那场面太过震撼,把英国公的来意全给吓飞,到现在都还有些魂不守舍,要不是蒋妙双提醒,英国公自己还想不起这一桩来。
“沉儿的腿,有望治好啦!”
英国公面色激动,“一直听闻罗神医在兰州出没,具体位置却是打听不清,你舅……咳,好不容易托了友人才打听到下落,若不是刚好让神医欠了个人情,只怕找到他人也未必肯医治。”
罗神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但凡被他医过的病患不论是病或是大病,只要经了他的手,随便医可以好个六成,用心医可以好个八成,全神贯注地医,哪怕是阎王索命,罗神医都有那个本事让将死之人起死回生。
传言也许夸张了些,打四年前云琛中了这诡异的毒开始,他们便四处寻找罗神医的下落,只要有一丁半点的希望,神医的医术再怎么被夸大,他们也得试上一试。
找了这许多年,原以为没有希望,却在今日终于等来一道曙光。
蒋妙双虽然早就料到,却还是故作初次听闻的模样,露出惊喜的表情。
“那可真是太好了!是不是呀?哥哥!”
回头望去,云琛难得露出呆愣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
“哥,你听见了吗?你的脚能治!我不是说了会好的吗?你!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把神医给送到你面前了!”
云琛不敢置信,不再奢望的东西,转瞬却告诉自己能成真……
他的手紧握成拳。
四年了……足足有四年的时间,他不曾以自己的双腿站立。
曾经的浴血战场、曾经的恣意纵马,久远得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腿疾若能痊愈,他又会是那个人人景仰的太子,只有别人仰望他的份,而不是由他来仰望别人。
他向蒋妙双。
甚至,心悦的女子倒下的时候,他能伸手护着,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着她倒在别人怀里,有足够的资格与她并肩。
也能站在她的身旁,为她遮风挡雨。
***
不出英国公所料,云琛很愿意配合治疗。
可问题也来了,罗神医不出诊,若想求诊得亲自上门,兰州离京城可有好一段路,云琛腿脚不便,陆路反而没有水路来得方便。
决定好走水路,也敲定了船班,但……谁陪他去呢?
他自己若不在京中那也太打眼,老国公年纪也大了不适合长途跋涉,蒋世修有院要上,蒋世安也被他扔去兵营里锻炼,一时之间竟找不出一个能够陪云琛求医的人选。
正当英国公伤透脑筋之余,蒋妙双到房寻他。
英国公挺意外,这可真是难得,横竖也无事,让人直接带她进来。
“爹。”
蒋妙双行了个礼,刚穿来的时候礼仪乱得一塌糊涂,可蒋妙如做得久了,一举一动还真如个范本似的,蒋妙双暗暗记在心里,自己在房里偷偷练习,如今也是有模有样。
“双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英国公欣慰地着她,这女儿自娇惯,性子着实被宠坏了些,这段日子长进不,原想着以她的性子必是不适应宫中生活,反倒还可能给他们蒋家招致祸患,如今来,再请几个教养嬷嬷来调教,加之有了云琛的宠,兴许皇后之位,将来就会落在他们蒋家。
光想想,英国公就激动得不能自已,着蒋妙双的眼神就像望着什么金灿灿的财宝似的,直把蒋妙双给得一身寒意。
英国公察觉自己的目光太过热切,忙轻咳一声,收敛些许,蒋妙双虽然满头雾水,摸不着头绪,只得按下心中的困惑,先将来意讲明。
“爹,哥哥一个人上路多有不便,不知陪同的人选可定下没有?”
如果她没记错,此刻英国公应该正为此事困扰。
一听是这事,英国公就发愁。
他叹了一口气,“爹正烦恼着呢。”
细细一算,这府上竟没有个合适的人选。
他不由拧紧了眉头。
蒋妙双就知道会是如此,笑言:“不如……双儿给爹推荐一个人吧?”
英国公闻言精神大振,激动得站起身,“双儿快说说!”
他也不想想,他自己都把府上的男丁筛选过一轮还没想到人,蒋妙双又上哪儿生人出来?
蒋妙双展颜一笑,伸出莹白的手指转了转,英国公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头移动,“那个人就是……”
她指头转了个方向,最后指着自己,“我呀!”
英国公:“……”
他叹了口气,又坐回椅子上,无奈笑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也是,蒋妙双毕竟只是一介闺阁女子,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呢?
英国公笑笑,他也是急昏头了。
本来为了避祸就让蒋妙双少露面,现下说要陪同出门,长期在外不说,更是离了他们的庇护,可不是更危险来着?
英国公并不赞同。
可蒋妙双早准备好了说辞。
“爹,您想想啊,女儿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就算几个月不出现,外头的人也未必知晓,哥哥的作息我又清楚,一路上也能有个照应,您说是也不是?”
英国公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能照料好云琛,又能神不知鬼不觉陪同一起前往的,除了蒋妙双之外,别无他人。
“可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英国公着自家女那张脸,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云琛不便暴露身份,万一蒋妙双这张脸被哪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瞧了去,他可能护得住她?
英国公实在没有把握。
蒋妙双来之前把所有的计划都规划清楚了,她压低声音,将自己的盘算告诉英国公。
英国公听了一愣,面色有几分古怪,却又觉得可行,登时一扫愁容。
“嗯,就这么办吧!”
蒋妙双眼睛笑得弯弯的,既然都决定要抱着反派大腿,还有意让云琛从反派转成男主,那么这一段路她就必须跟着。
既保全了自己的生命,在男主角身边待遇必不会差,以后的生活能过得安稳,就是她最大的追求了。
在回去现实世界没有一点眉目之前,至少她得保障自己在中的日子过得舒爽!
***
木樨阁。
云琛翻阅着鹿鸣带回来的手抄经。
没料到就蒋妙双那样的,竟然也曾经写得一手好字。
只是着着,却越发不解。
蒋妙双练字用的纸他都留着,她练得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名字。
“妙”字还好,起码笔画分明,可后头那个“双”字,不说上头的线条全糊成了一块,字体的比例也相当怪异,与其说受伤了才写不出来,倒不如说更像是第一次写这个字,一笔一画全是陌生感。
可再她以前写过的“双”字,运笔熟练不说,字迹也工整,实在很难跟她如今写的字相提并论。
照理来说,自己的名字应该是最常写的,连笔画都一塌糊涂的状况……实在少见。
云琛忍不住想,一个人的性子会变,那么会如同写字的方式也一起变化吗?
他伸手抚上了纸上那歪七扭八的字,问:“蒋妙双呢?”
鹿鸣正帮着其他下人一起收拾东西,听到云琛这么说,他偏着脑袋想了想,最近见到二姐的次数似乎少了许多。
“少爷,您要见二姐吗?的去请二姐过来。”
鹿鸣双手往身上擦了擦,就要准备去找人。
“不,不用,你忙你的吧。”云琛摆手。
鹿鸣搔搔头,继续去忙自己的。
云琛垂头沉思,此一去也不知需耗时多久,与蒋妙双分别在即,云琛自己也害怕见她。
已经习惯了朝夕相处,突然要两人相隔两地,云琛甚至在想他回来的时候,蒋妙双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待他如初?
要是有一天蒋妙双知道他并非是自己庶兄,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云琛心里百感交集。
很快到了出发的那天,云琛着英国公嘱咐下人将一些箱笼装上马车,不时提醒他们:“心点,别磕着箱子了!”
孙氏、蒋世修和老英国公也出来送他,可了一圈,却没见他最想的那人身影。
“这一路上千万心,要保重自己。”老英国公硬着头皮以长辈的姿态细细叮嘱。
云琛点头应下,“孙儿明白。”
听着那声“孙儿”,老英国公头皮发麻,让一个龙子龙孙自称为自己的孙儿,忠君忠国一辈子的老英国公顿觉膝盖一软,很想就地跪下。
孙氏是个被蒙在鼓里的,表现倒是正常。
“出门在外,傍身的银子带多些也好办事,大额的银票不好使,母亲帮你换了些碎银子,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说完,吩咐身边的贴身丫鬟将沉甸甸的荷包塞到鹿鸣手上,孙氏嘱咐完这些,也不晓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场面颇有些冷了下来。
云琛明白孙氏的窘迫,她已经释出自己最大的善意,再要她像关心自己亲身孩子那般温声叨念,孙氏做不来,他听得也别扭。
总之,云琛领了她这份情。
“多谢母亲。”
长辈们说完了话,之后才轮到蒋世修,他将一个石青色的荷包递了过去。
“大哥,这荷包装有药材,带在身上可防蚊虫近身。”
这方子是他从同窗好友那儿听来的,自己实际用了以后发现果真有用处,想着云琛这一路在外正好派得上用场,备了好几个给他。
“多谢二弟。”
告别他们以后,由英国公陪同他至码头,云琛自己心里有事,也就没注意到英国公一路忐忑的神情。
——蒋妙双没来送他。
原以为都最后一天了,蒋妙双怎么着也该来露个面,哪怕就只是亲口说声“再见”也好,可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到码头时他还多少带了点盼望,猜想兴许人就在码头这儿等他,想给他个惊喜,却等货物都搬上船了,还是无声无息。
“郑公子已在兰州等着,到时候在码头会合即可。”英国公压低声音,面色和蔼地说着。
“知道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云琛点了点头,摆出出行的游子专心听着父亲对自己话别的表情,远远来就有如父慈子孝的场景。
直到登上了船,云琛才终于死心。
——她不会来了。
可为何连送他一送,也不肯呢?
鹿鸣也不谅解,“怎么二姐没来送送大少爷?平日里明明跟您最亲近的,怎么二少爷都来了,却没瞧见二姐呢?”
“不会是病了吧?”鹿鸣震惊。
在他的观念里,全英国公府除了英国公与老英国公以外,谁都有可能不来送云琛,但蒋妙双绝对不在不来的名单之内。
除了病得起不来身,鹿鸣实在想不出她有不来送大少爷的理由。
况且别说今天,已经连着好几天蒋妙双鲜少在他们面前出现,回自己的院子不知道捣鼓些什么,双蝶苑也是下人们忙进忙出,仿佛要出远门的人不只云琛,连蒋妙双也要跟了来。
说到这个,鹿鸣觉得有些不对。
他抬手数了数,疑惑地喃喃自语:“这箱笼的数量怎么好像多了许多啊……”
大少爷的东西不多,从木樨阁搬出去的箱子他一箱一箱数过,怎么运上船的,箱子数量竟多了几乎一倍之多?
鹿鸣不信邪,掰着指头再数过,而一旁的云琛听见他说的话,却想起英国公似乎对箱子的运送特别重,上下马车时特别嘱咐下人们轻抬轻放,弄得里面像装了什么珍稀瓷器般。
可想也知道,他是出门求医而不是出门游玩的,怎么可能会带那般贵重的东西上路?
事出反常必有妖,云琛有个猜测,却又怕自己抱着的期望过大,万一并非他所想,又得承受一次更大的失望。
云琛的眼神一闪,思量片刻,还是让人将最大的那个箱笼给搬进他船舱内。
鹿鸣皱眉着地上这个箱子,“这好像不是咱们的……”
着眼生。
云琛让鹿鸣打开,自己却握紧了轮椅的扶手。
“咦?”鹿鸣掀开盖子,一瞧见里头的“物品”,整个人傻在当场。
“二姐?”
缩在箱子里的蒋妙双抬头,没想到这么早就被发现了,原本还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出来才好呢。
她嘿嘿一笑,挥了挥手“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云琛蓦地松了手,心里被各式各样的情绪给淹没。
说不上来更多的是喜悦,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语气无奈,“你可真是……”
“胡闹”二字都还没说出口,云琛一瞧见站起身的蒋妙双身上的装扮,不由哑了声。
“你这打扮……”
想问的事情太多,云琛只好先问出他最在意的一点。
——因为蒋妙双梳着的,是妇人的发式。
蒋妙双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将手上的帕子一甩,抛了个媚眼给他,甜甜地唤道:“相公——”
然后成功到云琛的表情似有龟裂的倾向,此情此景蒋妙双已经在脑海里排演过许多回,见云琛的反应,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跟她猜测的所差无几。
云琛:“……”
不得不说,他刚刚的确被那声“相公”给惊得说不出话,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燥动,云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叹道:“你这样,英国公……父亲他知晓吗?”
震撼得太过,不心说漏了嘴,云琛见蒋妙双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很没形象地爬出箱子。
“知道啊!”
早已混入下人行列的霓画扶着蒋妙双出来,考虑到霓画比较少人见过,面生,蒋妙双权衡再三,终是拍板让悦留守,由霓画陪着自己出门。
悦自己不能跟着出这趟门就已经成天静不下心,得知要跟去的又是不着调的霓画,那可更加地提心吊胆,其他人忙着整理行囊时,悦就把霓画带到一边去各种叮咛,恨不得把她从天刚亮开始做的活儿巨细靡遗倒给她,直到夜里歇下才罢休。
天可怜见的,霓画这几日脸颊都消了些,原先肉嘟嘟的下巴竟也显出线条来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云琛猜想也是,英国公的表现就像个知情者,伪装能力太差,也是他自己心神不宁才没有些发现。
船已启航,不可能为了蒋妙双一个人折返,加上他自己私心,也不想让蒋妙双回去。
只是,蒋妙双若要一同前往,那舱房自要加订,云琛带来的下人是睡在大通铺,总不能让蒋妙双也跟着睡那样的地方。
每艘船的舱房数量有限,若不提前订,事到临头还要追加,那基本是不可能再有多余的,也因此鹿鸣去问了回来以后,对着他们摇摇头。
“都客满了。”他抿抿唇。
“哎呀,爹忘记帮我订舱房了。”蒋妙双自己也忘了这遭。
“那可怎么办?”
霓画自己是睡女眷的通铺,没有影响,可蒋妙双可是国公府嫡出姐,怎好跟她们这些下人一块儿?
云琛鹿鸣吞吞吐吐地似还有话要说,问道:“他们是不是说了可以解决的法子?说来听听。”
鹿鸣一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少爷,但这话可真不好开口,他缩了缩脖子,声地道:“他们说……既是夫妻,那就共用一间舱房哪有什么的。”
说完垂下脑袋,没敢云琛的表情。
蒋妙双这身扮相便是充当云琛的妻子,毕竟她这身量扮男装,短时间内还成,长期在外,有扮跟没扮也差不多,外头的人火眼金睛,什么伎俩没见过,反而更容易招致好奇心。
思来想去,扮成云琛的妻子兴许还好些,都已经嫁作人妇,还盯着人家媳妇也太不知羞耻,不过此举只防得了君子,可防不了人,因此蒋妙双跟英国公才想出躲在箱笼里的主意。
如此一来,外头的人见不到蒋妙双的长相,她躲在船舱内不露面倒也能得安生。
***
夜里。
蒋妙双和云琛面面相觑。
鹿鸣和霓画已经去歇息,下午也没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夫妻若分房睡也说不过去,最终蒋妙双还是待在了云琛的房里。
“我睡地上,你去床上睡吧。”静默了好半晌,云琛终于开口说话。
只有一张床,也只能这么办,岂料蒋妙双却摆手拒绝。
“不不不,我睡地上吧!哥……啊不是,相公!你身子不好就睡在床上,夜里凉,万一在船上染了风寒,那可怎么办?”
蒋妙双的那声“相公”实在是让云琛很是头疼,每每叫唤出来都能打断他的思绪,向来辩才无碍的他有朝一日竟会因一声称呼哑口无言,云琛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息。
蒋妙双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又开始怂恿大业,“哪有娘子睡床相公睡地上的道理呢?您说是吧,相公?”
开玩笑,云琛好歹是一国太子,就算他只是普通人好了,也被蒋妙双归为病弱少年,跟这样的人抢床睡?蒋妙双觉得自己当那么多年的护士简直白当了。
两人僵持不下,都想争着睡地上,云琛也用蒋妙双的话堵了回去。
“你说的是,夜里凉,你身为女子,着凉了也不好,还是睡床吧。”
蒋妙双:“……”
哎呀,这人怎么那么难缠呢。
再这样争下去两个人谁都不用睡了,蒋妙双瞧见云琛身旁的床还有颇大的空位,提议道:“不然这样吧,咱们都睡床,我位置也够大,中间就用被褥什么的隔开,你怎么样?”
云琛脑袋一懵,没想过还有这个答案。
“可……男女授受不亲……”
同床没共枕,那也是同床了,如此一来蒋妙双的闺誉……
岂料蒋妙双挥了挥手,“哎呀,咱们是夫妻,这有什么的呀,是吧,好哥哥?”
船上隔板隔音不知如何,蒋妙双不好将两人是兄妹的事实囔得太大声,万一被哪个经过的人听了去,惹上麻烦就棘手了。
云琛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蒋妙双的重点全在后头那句“好哥哥”,意指他们是兄妹,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将就些。
但,只有云琛自己知道,他们并非亲兄妹啊!
何况他又对蒋妙双抱有那样的心思……
望着她单纯干净的双眼,云琛顿觉自己陷入了两难。
既不想让她睡地,一起睡床又不太妥当……
纠结了许久,他勉为其难地同意,“那就……一起睡吧。”
他辛苦一些也就是了,让蒋妙双着凉的话,他又怎么舍得?
不过他想得还是太简单了点。
哪怕两人中间隔着卷起来的被褥,他也不见蒋妙双的脸,可人就睡在自己身侧,呼吸声清晰可闻,连翻个身他都感觉到床板的震动……云琛抬手掩住脸,强迫自己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已经传来绵长的呼吸声,蒋妙双是有一丁点声响就不容易睡着的体质,今日是出门累着了才能这么快入睡,而云琛虽紧闭着双眼,却一丝睡意也无。
他想起了蒋妙双抄写的经,在心里默默回忆经上所写,心情才渐渐有平静下来的迹象。
忽然,一阵劲风扫来,云琛睁眼,紧接着,蒋妙双的手臂就给搭在了他的颈子上。
“……”
云琛扭头望去,只见两人中间的那堵被褥已经被蒋妙双扯到自己身上当被子盖,她睡觉还不安分,一直扭动身体寻找更好的姿势,最后整个人直往云琛的怀里拱。
云琛身子一僵,刚刚培养起来的睡意转瞬又消失无踪。
他垂眸着蒋妙双乌亮的秀发,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萦绕在他鼻尖,睡得熟了还喃喃地唤了声什么,云琛离得近,听清楚了蒋妙双喊出的,是一声“哥哥”。
云琛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把人揽得更紧,“……你这妖精。”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喃喃说出这句。
***
翌日一早。
云琛失眠了一夜,也着蒋双的睡脸一夜。
早晨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外头渐渐有了人声,蒋妙双眼皮颤动,云琛放开了她,转身闭上眼。
蒋妙双在睁眼之前先伸了个懒腰,结果左手不知打到了什么,她缩回手睁眼一瞧,发现云琛躺在自己身侧,她“咦”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是在舱房内,然后她跟云琛共睡一张床。
她抓抓头发,尴尬起身,怎么中间那道“屏障”没了?
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竟盖了两件,很快地她便知道用来隔床的被褥上哪儿去了。
蒋妙双:“……”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被褥卷好放回中间,幸好云琛还未醒来,不然可真太丢人。
都几岁的人了还睡成这样?蒋妙双深深地忏悔。
蒋妙双知道云琛体弱,向来睡得比她还要久些,自己先洗漱,让霓画进来替她梳好了妇人发髻后,鹿鸣这才送了早膳入内。
等蒋妙双都用完了早膳,云琛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蒋妙双觉得纳闷,要往常这时候也早该醒了,怎么还睡着?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去了一眼,云琛面上覆着面具,有一半以上的脸都被挡着,不清他脸色如何,不过着是睡得很沉,不像是病了的模样,蒋妙双才放下心。
少年裸露在外的下半张脸因久未见日,加之余毒未清,显得有几分病态的苍白,嘴唇紧闭,没什么血色,
在船上也没什么休闲活动,想必云琛昨日也是累着了,蒋妙双很体贴地没有让人叫醒他,自己在船舱里练字打发时间。
日正当中,云琛缓缓睁开眼,脑袋有些昏沉。
原本只是装睡,却因一夜无眠,假睡也成了真睡。
他用力闭了闭眼,让自己清醒些,再度睁眼,就见蒋妙双那张笑脸映入眼帘。
“相公,午安呀!”
他顿了顿,又闭上眼。
蒋妙双傻眼,“g,你现在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转身让鹿鸣端水进来让云琛盥洗,她和霓画两个女子先在外头候着,鹿鸣和另个家丁帮着云琛挪到轮椅上后,两人也先退了出来。
洗漱得拿下面具,就连鹿鸣自己都没有见过云琛真正的面容,因此洗脸向来都是由云琛自己亲手完成,不假他人之手。
“鹿鸣。”
等屋内传来云琛的声音,鹿鸣才应声入内,替他理好衣冠,传了午膳入内。
“相公,你今日睡迟了啊!身体可否有不适?”
蒋妙双夹了一筷子菜给他,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云琛着有些憔悴。
“换了环境,没睡好罢了。”云琛还能怎么说?
让他没睡好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将中间的被褥叠得更高一些。
他让鹿鸣再去准备一床被褥,这头的霓画也没闲着,临出门前悦再三提醒过,而姐容易睡不好,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打听容易入睡的法子。
她性子开朗,又长得一副娇憨的模样,很少人会对她起戒心,她昨夜睡得通铺,睡前就已和四周围的人打成了一团。
“夫人,奴婢听闻晚上歇息前喝一杯酒,睡得会比较好呢!”
蒋妙双正苦恼自己难入睡的问题,今日就在舱房里呆着也没做什么活动,要好好入眠,肯定要花好一番功夫。
霓画这话犹如及时雨,“当真?”
“奴婢昨夜里认识的大姐告诉奴婢的,……夫人若有需要,奴婢去为您取酒来?”
“好啊!今晚上试试!”
说来也好久没喝酒了,穿以来她还没喝过这世界的酒呢。
她不喝得酩酊大醉,比较喜欢酒精度数低一点的水果酒那类的,洗澡后来上一罐,享受那种微醺的感觉,轻飘飘地很是舒服,隔天也不至于酒醉头疼。
船上的生活挺无趣,蒋妙双不好上甲板,云琛也不是热闹的性子,整天就在船舱中度过。
也不知道还得再过上几天这样的日子,这才第一天,蒋妙双就已经觉得闷,开始在想明天能有什么有趣的玩法。
睡前,霓画给找来了一瓶酒。
“做什么呢?赶紧睡了。”云琛都已经躺在床上,却迟迟等不到蒋妙双。
“这就来!”也不晓得是不是蒋妙双的错觉,总觉得他们中间隔开的被褥似乎高了些许。
蒋妙双忙将手上的一杯酒饮下,水水的,有点辣口。
“嗯……”
味道普普。
好吧,是她给的期望过高了,蒋妙双起身,本来都还觉得没什么影响的,却在站起身之后觉得头有些晕眩。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原身好像是头一回喝酒……
云琛心想都已经将被褥放得这般高,总不能两件被子都一起抓去盖吧?
想着今夜也许可以好过些,刚起了这个念头,身边的被褥就被人搬开。
云琛错愕,见蒋妙双面色潮红,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见他以后扑了过去,抱住他的颈子,喊了声:“琛哥哥!”
云琛:“……”
蒋妙双的那声“沉”发音极轻,听着就像在喊“琛”。
“……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