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端起汤吹了吹递到了他的嘴边:“来,喝一点汤。”段情难得的听话,张开了口,秦邵第一次喂人动作还是很熟练,他像是天生会这些,也许是模仿了太久,也许是曾想过有一天会这样的喂喂病榻之上的段暄,所以这样的动作格外的熟悉。段情依着床第一次好好看看秦邵,低着头吹汤的秦邵段情像是第一次见,身上所有的戾气都没了,段情想他这个样子倒是也还好,如果段暄喜欢他这两个人也许也行,至少他的病秧子哥哥有人照顾了,至少,秦邵是真的喜欢段暄啊!段情含着汤想了一会,烨华是不是也会做饭,是不是也会熬汤,是不是也会这么照顾他哥哥呢?一定会的吧,她那么喜欢他!那么还是烨华好。那还是烨华吧。那个病秧子喜欢烨华!两情相悦总比强求的好。强扭的瓜不甜,呵呵,现在才明白啊!段情心里酸的要命。一口汤怎么也不肯咽下去。
秦邵把汤勺递给他嘴边就看他看自己,笑了声:“怎么了?不好喝?”段情摇了摇头,秦邵立马笑的大了点,这张脸自己不带偏见的时候看着还是可以看的。段情低下头去喝汤。汤不难喝,甚至说好喝,比他段家的饭也差不到哪里去。段情喝了一大半了终于觉得有了力气,手指头渐渐的能动了,身体上的肉一点一点的又回来了,终于组合到他自己身上了。段情接过了碗:“我自己来。”这是他今天早上说的第一句话,秦邵把碗垫着毛巾递给了他:“慢一点喝,有一点烫。”
段情点了点头把汤慢慢的喝完了,秦邵接过去碗放在旁边桌上,转过头跟他说:“今天就不要去上课了,我刚才给你请假了。”段情点了点头:“好。谢谢你。”他说的太客气把秦邵噎住了,秦邵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终于说了句:“对不起。昨天晚上对不起。”他想握握段情的手,被他抽开了,他不敢使劲的攥,于是越发的觉得难受。段情看了他一会开口:“也不怨你。是我自己太偏激。”秦邵看他,知道他后面一定有话说,果然段情笑了下:“是我自己活该。”秦邵猛的撇开了头:“别说了,昨天晚上你当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混账话,你就当我,当我疯子好了。”
段情勉强笑了下:“那些话,我也有责任。”秦邵看着他抿了抿嘴,棱角分明的嘴唇抿成了一根线,他顿了好大一会继续说:“是我活该。如果我不是有非分之想事情不会弄到这个样子,如果不是我对烨华有非分之想,就不会想欺负她,就不会让你碰见,也,也就不会有今天。所以是我自己活该。是我自己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结果一定会是自取其辱。”秦邵有些艰难的打断了他:“别说了,别说了。那些事都让他过去好不好?”这些话如今听来字字带刺,当初是他骂的话,如今全部反刺在他的身上,扎在他的心里。让他疼的时候他才知道当初自己有多麽的过分。真的恨不得抽自己一顿。
段情没有停,也没有管他想什么,只是自言自语样的说:“既然做出了那样的事,自取其辱也是活该,活该也没有办法了,谁让我倒霉呢,谁让我自己想的那些事都那么的偏激呢?”秦邵拦不住他,他以自己像是在诉说一样,不吐不快,又像是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串联一边一样。
段情躺在枕头上语气有些落寞:“我活该啊,做事阴损,害人害己。以为勾引你上床能够报复你,能够让这个孩子溜掉,能够打击你,想让你亲手把你自己的孩子打掉。让你痛苦一辈子。”秦邵听着他这一番用轻松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发现自己很难受,心里沉沉的疼。段情没有看他,只是径自的诉说:“我当真是活该,行事极端,不惜折辱自己,简直是自取其辱!机关算尽,反毁了自己。”
秦邵觉得心有千斤重,开口那么的艰难:“你,你跟我的这些天只是想,想把这个孩子打掉?只是自取其辱?”后面那一句话艰涩的让他吐不出来。他知道段情不会喜欢他,以为他跟他在一起也许会是因为别的原因,也许是他的体质特殊需要他,也许是。。。千万种理由,没有想到是这种最难堪的!这让他几乎不敢看段情的脸,段情的表情太过于平静,平静的默认了这个事实,他从没有那一刻觉得他这种安静像是落入深渊的人,没有任何希望,平静的让人绝望。
段情在他背过去的时候痛苦的闭了闭眼睛,睁开的时候声音更加的冷静:“是啊,我就是想把这个孩子打掉。我一点都想要他,恨不得他没有。只要他没有,我什么手段都能用,谁都可以用。本来谁都可以的,只不过我选了你,是想着让你亲手的,让你后悔一辈子。一辈子不得安生。”他是那样平静的说着这些话。把自己的尊严不要了,把自己踩在地下只为了拉他下水。秦邵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听着段情带着不解的笑声:“我原来就是个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啊。呵呵。”这样的不择手段,连自己都舍得赔上,果然除了让自己身体如荡妇之外没有别的好处!哈哈!秦邵背对着他听着轻笑的声音,如果以前听到这句话他一定会落井下石,可是今天听着格外的难受,胸口像是堵上了块石头,有棱有角磨得他疼,想那个方向转都疼,怎么想都疼,于是他只好僵直的背对着他。
两个人沉默了一大会,秦邵觉得自己的腿都麻了,坐了一夜一动不动很累,他轻轻的问了句:“你当真那么那么恨我吗。”
段情沉默了很久,久到秦邵都不敢听了,段情才说:“秦邵,千古艰难惟一死啊!本来我以为这个世上最难得是死,我也怕死,从小到大怕死。看到段暄那个样子我怕!段靖远说我自私,我也承认自私自利的人怕死。我怕死。可是,”可是他真的宁愿死了啊!
段情咬着了自己的舌尖,觉到了疼后继续说:“你知不知道那一晚上我躺在地上想的是什么?”秦邵背对着他,渐渐的弯下了背,像是不堪承受之重。段情扯了个凉薄的笑:“我想着我要是能动我一定爬出去去把你杀了,然后,然后再杀了我自己!可是,我一个指头都动不了。”秦邵使劲的咬着自己的手,甜腥的血腥味钻进了口里,让他身体不自觉的抖,他也忘不了那样一个夜晚,他借着自己生气的理由做了再也挽回不了的事。以后的一个月里他心里不是表面看来那样的无所谓,他一日一日的去段家,想看见他又怕看见他,已经说不清什么原因,是怕他出事,还是别的,他已经分不清楚。
段情也像是沉默一大会才说:“秦邵,如果那天晚上你是为了烨华打死我,我也不会这么的恨你。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受那样的耻辱。”
秦邵低着头慢慢把手拿出来,声音有些颤:“对不起。段情,对不起。”段情没有吭声,秦邵惨淡的笑了下:“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你不能原谅,可是,能不能给我一个可以挽回的机会。我,我会好好对你,喜欢你。”明明知道没有机会,还是忍不住开口。明明知道段情是怎么样的无情,还是忍不住的求他,求他给他一个机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短短的时间他会喜欢上段情,段情从来都不是温和的,他的感情也像是利剑,插进他胸口的时候又狠又快,一击即中,不留余地。连让他防备和反悔的机会都没。等人家把剑拔出来时他才发现自己输得一败涂地,连心都输没了。
果然段情轻轻的说了句:“秦邵,我不想见你了。”秦邵僵直着听着这句话半天都没有动。果然还是这句话,段情跟自己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句,我不想见你。只是今天这句话格外的真实,真实而残酷。
是啊,以后还有什么理由好见,在所有的脸面都撕破了之后还有什么脸见,把彼此伤的体无完肤再也不能挽回后还有什么好见?见了不过是互相提醒着各自的伤疤。秦邵背对着他轻轻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段情,我以后不回来了,这个房子我已经租了两年,你在这里住着。别急着推辞,我知道你有更好的去处,可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吧。你放心,这里我不会再来。你不想见我,我不会再来。你愿意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等你,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我会好好抚养。我昨天说得话都是真的,这一生不会再娶妻,这一生就他一个孩子。保证好好待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你放心。我秦邵的孩子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给他!”后面还有一句话说不出来了,说出来像是打他的脸:我秦邵的人哪怕是要这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他。我秦邵的人哪怕是这世上最不受待见的,在我心里也是天上的月亮!
秦邵等了很久才听到段情轻轻地说了声:“好。”秦邵眼眶一下子红了下,他死死的咬着嘴笑了下:“那好,我走了。你多休息几天,韩愈会一直再这里陪着你,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他,有什么困难我会知道,我会帮你解决。”这一次秦邵没有再等他,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段情没有看他,他很累,身体很累,心里更累,他从小好强,从来不肯轻易的承认自己不如人,不如段暄。学习是,生活是,不如意的地方他会一次一次的努力,近乎偏执的去追求,近乎偏执的去强求。也许是强扭的瓜不甜,每一次都会失败,每一次都会以他自己失败告终。跟段暄争宠失败了,他怨自己出身不好。抢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他怨自己极端。是不是这样的极端害了自己,是不是他真的报应,报应自己做的太过,报应他打人,报应他害段暄,报应他害烨华,所以才让他这么狼藉。一个男人被人强/暴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强/暴上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还怎么打都打不掉,哈哈。天上落雷劈死他都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哈哈,他果然报应,报应!
段情咬着牙近乎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有了心灰意冷的绝望。秦邵走出门前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合上眼睛,脸蛋还是苍白的,带着一点病态的红晕。秦邵轻轻地把门带了上去。然后靠在了门上。
韩愈看了他一大会终于忍不住出声喊醒他:“烨霖,怎么样了?”
秦邵睁开眼睛笑了下:“没事,你刚才不是看过了吗,他没事。”
韩愈看着他:“我是说你们。。。”
秦邵纵了纵肩,像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开始收拾东西。昨天晚上是段情要走,今天终于轮到他要走了。段情急着要逃脱这个地方,他却舍不得,在这里住了四年,这里的东西,甚至于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种的。他收拾的缓慢,像个迟暮的老人。韩愈看的很不是滋味:“烨霖,不能好好说嘛?”
秦邵没有回答他,把行李箱拉上了,提着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段情,拜托你了!”
韩愈有些着急:“不。。不是。。。”
秦邵笑着看他:“别急,我又跑不了,只是以后不住在这里了。你有什么事都跟我说,他有什么事也都告诉我。”秦邵顿了下想了想:“我刚才看他喝汤已经好多了,大概过了孕吐的时候了,我做不做饭都没有什么要紧了,我做的再好也比不过人家专业做饭的。”秦邵从口袋里摸出了纸条:“这上面是饭店,各种各样的外卖,这最上面的是这里最好的专门做孕妇吃的饭。我,我以前想着学的,不过以后用不上了。你看着买吧。还有这张卡,给你了。”
韩愈手插在口袋里不接,秦邵苦笑:“你难道让我去给段情吗?你难道看着这张卡被他扔出来,然后再生一顿气?拿着!里面没有多少钱,是我的工资卡。我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钱,我每个月发的工资就2500。”
韩愈接了过来忍不住笑了声:“穷成这样了?”
秦邵笑了声:“本来就不富。省着点花啊!”
韩愈嗤笑:“行。那你好好挣啊,这点钱等孩子出生了就不够花的了。”秦邵想了想笑:“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工作,总不会缺着孩子的。”秦邵又看了看对面的房间一眼:“我走了,段情,我把他拜托给你了。谢谢你照顾他。”
秦邵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楼梯,韩愈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脸色才一点一点的暗下来。心神缟枯。如果昨天晚上还只是恐惧,还只是怕他出事,还有那么一点希望,他没事,他的孩子也没事,只要孩子没事,他们就还能够在一起。呵呵,他也相信明天是新的一天,可是,明天,可是,今天却是所有的希望都破灭的一天,他没有想过是这样的,他们的孩子还在,可是是真的不能在一起了,看不到一点希望,看不到一丁点的光明。段情把所有通向他的路都切断了。宁愿以玉石俱焚的方式。他原来真的是恨透了自己,一点也不想见自己了。
秦邵领着行李箱疾步的走出了这个院子,站到了大街上的时候才发现无处可去,他不想回家,秦家他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了。从上大学的时候他就不住秦家了,也基本上没有动用过秦家的钱,他的股份他从来没有动过。一直觉得不屑与用他的钱。一直觉得他太差劲,一直觉得他不近人情,一直觉得他不负责任。呵呵,那时候说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没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现在自己终于觉得报应了,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留着的是他的血。父子二人出奇的想象。一样的混账,一样的不负责任。
秦邵站在街口一大会后笑了笑,惨淡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