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疯(1 / 1)

周眀薇坐在一只填漆木箱上发呆。

鸳鸯推门进来轻声道:“该走了。船已经等在了渡口,庄子上的人一会儿来替我们搬箱笼,范大人也已经到了。”

范云义静静站在门口。

周眀薇抬起头来,语气坚定:“我不走了。”

范云义并不意外似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自从他将宫里的事情告知周眀薇,就料想到了这个结局。他也不劝,只道:“如今皇上下诏遍访民间名医,你可以拿着我建安伯府的名帖,借此进宫去,陪着四皇子妃。”起码不必是宫女入宫。

周眀薇抬头看他:“多谢,那你是留下帮四殿下,还是?”

“我照旧启程,一来吏部的公文已然下发不能延误,二来我要留下来,只怕也会打草惊蛇。还不如我走了,四殿下那里就被人盯得少些。”

周眀薇点点头,对鸳鸯道:“我是大夫,要是此时甩手走了,心里一辈子也不能安生。可你不同,你往金陵去吧,我的房子和店铺也都交给你了!”

鸳鸯一把掀开自己的箱子,里面空空如也,竟也是根本没有收拾行装:“我根本也没打算走,你进宫去吧,我回荣国府。”宫中骤变,想必荣国府内那位“史太君”还不知怎样的心急如焚,这时候她回去总能分忧些许。

黛玉见了周眀薇才落下泪来:“明姐姐。”

实在是辛泓承这些日子已经心急如焚昼夜不歇,她在他跟前便不落泪,只做出无事的样子免增他担忧。

这会子见了周眀薇才实实在在哭了出来。

皇上下诏遍访名医也只是个幌子,各王府勋贵家送上来的大夫,都被集中起来去研究吴太医的脉案去了,根本都没真的摸到皇后娘娘的脉象过。只是在偏殿好茶好饭的被款待,或者说被软禁。

唯有周眀薇被辛泓承亲自引进来。

吴太医见了她也松了一口气。他跟小殷大夫已生龃龉,搭档干活起来总是不称手,见了这位跟自己讨论了两年四皇子妃药方的周姑娘,吴太医像是久旱盼来甘霖一样,也老泪纵横起来。

周眀薇先顾不上跟吴太医两眼泪汪汪,而是带着邹女官静素等人,先为杨皇后彻底擦拭身体,然后告诉她们务必一个时辰替皇后翻一翻身子。原本就是夏日,要一直躺着不动,只怕要生出压疮来。

万一压疮再感染化脓,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朝代可真是必死无疑了。

邹女官等虽也按照太医的吩咐照料杨皇后,但吴太医到底是男子,不可能亲自指挥。于是这三日来邹女官早已心力交瘁,如今有了专业人士坐镇,只觉得有了寄托。

之后周眀薇便强制几人轮流排着去歇一歇:“这是持久战,就算皇后娘娘转醒,也要病去如抽丝的好好养几个月,难道你们就一直不眠不休吗?”

吴太医拉着周眀薇看方子:“起初四殿下非说皇后娘娘为人所害,我还觉得殿下是伤心过甚,如今三日过去了,我倒真觉得是药物所致了。”

周眀薇赞同:要真是高血压脑血栓之类的,没有现代溶栓技术也安全撑不过三日,如今杨皇后虽然昏迷不醒,但旁的生命体征并无大变故,想来是凤仪宫封宫,再无药物能入体的缘故。

吴太医仍旧不肯带小殷大夫讨论病情,并且百忙之中不忘跟周眀薇诋毁此人狼子野心鹰视狼顾,被周眀薇打断:“吴大人,如今咱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你一直不带他,来日有什么意外,罪过都是你的,他可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吴太医就开始招呼:“小殷啊,别守着炉子了,快过来一起看方子!”

周眀薇:……

吴太医多拉了一名背锅人后仍旧一筹莫展:“我们查过了皇后娘娘入口的所有食物,并没有任何不妥。”

作为女子,周眀薇立刻问道:“那诸如擦嘴的帕子,尤其是口脂等物都查过了吗?”能入口的可不仅是吃食。

殷大夫点头:“四皇子妃想到了此节,这两日我们已然将娘娘宫里所有胭脂水粉甚至触过的杯碗茶碟都查了一遍。”然后摇头表示并无所获。

周眀薇蹙眉:“要是绕过查出毒物,直接按照脉象来开方子呢。”

吴太医点头:“已经在做了,诸如改善闭症的活络丹至宝丹等,我们都熬了汤药尽量给皇后娘娘服下,至于人参更是不缺,好在皇后娘娘底子强健,如今看来坚持十天没有问题。”

这会子三人都庆幸起来,杨皇后体丰健壮,可供消耗,要是后宫旁的杨柳枝一样的妃嫔,大概五六天就凉了。

吴太医又拿出两枚丸药:“这都是异族进贡的秘宝,功效说的天花乱坠,据说能和血脉,舒筋络,出死肌,生新肉,去风散毒,可惜连具体的方子都没有。我尝过了一点,确实都是各种珍贵药材,但其中也有许多尝不出的秘材,至于分量更是不明,实在不敢乱给皇后娘娘用。”

周眀薇郑重道:“收着吧,若是到了第七天还是毫无进展,说不得只能破釜沉舟了!”

与吴太医交流过后,周眀薇在太阳穴处涂了好些薄荷膏,苦思冥想,转身回内室问静素道:“皇后娘娘发病前没有吐过血或者呕吐过吗?”

短短几日,静素和邹女官都像老了几岁,脸上出现了深深的纹路,此时摇头道:“娘娘是突然就厥过去了。凤仪宫每日清晨为会娘娘更换唾盂,至今已经三日未用过了。”

周眀薇走过去蹲下细看,见柿形唾盂里果然干干净净,不由失望站起身来。

因起身猛了,不由眼前一黑连忙扶住旁边的花梨木透雕的高几,上头的白玉观音小瓶便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静素闻声连忙过来收拾,却见周眀薇盯住地上。

光洁如镜的黑石地面上,除了白色的碎片,两支鲜花,还有一物。

她深吸一口气:“吴太医,麻烦您进来一下。”

辛泓承面容憔悴,才短短几日人已经现了支离之相。

三皇子命人上过茶后,就将人遣了,亲自弯腰在水盆前准备拧一块冷水帕子给他:“四弟,生老病死旦夕祸福,你要看开些保重你自己的身子,你才刚成婚呢,你这幅样子叫弟妹怎么办?”

辛泓承声音里带着疲惫嘶哑:“三哥,母后出事,贵妃娘娘就由协理六宫变成了直接摄六宫事,大哥地位愈发贵重;二哥更不必说,明妃娘娘跟他多年来看我如眼中钉,恨不得除了我。而五弟母子多年来被父皇母后忽略,说不定也心有怨怼,所以他们那里我都不能畅所欲言。唯有你,多年来跟我和睦,康嫔娘娘也与母后亲厚。”

辛泓英秀美的面容上是真切的哀戚之色:“四弟,你要好好的撑住,有什么话就跟三哥说说吧。”

已经四日了,杨皇后仍未转醒,宫中自上而下已经默认皇后即将崩逝,开始按部就班地准备起来。

辛泓承眼睛通红,望着三皇子:“是啊,因为只有你跟康嫔娘娘没有缘故去害母后。许多话,按理我只能跟你说。”

辛泓英体弱多病,从不在皇储考量范围内,他实在没有动机。

辛泓承端起茶盏,看向三皇子,语气喑哑如暴风雨将至:“可为什么呢,三哥,为什么是你害母后呢?”他手里的茶杯猛然摔到三皇子脚下去,炸裂开来。

辛泓英拧手帕的手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直起身子来,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四弟,这你居然也能查到。真是令人佩服。”

门外早埋伏好的人一拥而入,由秦戊亲自带了侍卫压住三皇子。

辛泓英秀丽如女子的脸上仍旧是平静笑意:“摔杯为号?四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从来体弱不曾习武,你自己也可以制住我。”

辛泓承示意几人把三皇子结实地捆住,口中冷道:“我是怕三哥自尽,让我问不出话来。也怕三哥忽然犯病,所以连太医和御药都带了来,一会儿咱们兄弟可以好好说说话。”

一天前,周眀薇摔了花瓶,发现一物,连忙叫来吴太医。

两人围着地上的碎瓷片,发现里面静静躺着一颗半透明的糖果,看大小已经吃掉了一小半。

吴太医立刻认了出来:“这是康嫔送给皇后娘娘的糖,只是,只是我查了旁的糖并无不妥啊。”

周眀薇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不由遍体生寒:这些糖果里,只有一颗是有毒的,杨皇后吃了两三天都无事,直到吃到这一颗。

按照常理,杨皇后将糖吃完,应当当场暴毙,从此后死无对证,哪怕查验其余的糖也都是无碍的。

可大约是加了药的糖果不好吃,又或者要急着出去见人,杨皇后便将含了一半的糖果吐了出来——又恐邹女官等人见她偷吃糖唠叨她,所以没有吐在唾盂里,而是灵机一动吐在了旁边的插瓶中。

再加上周眀薇方才这一摔。

要不是着无数个巧合关联起来,杨皇后此时想来应该已然无知无觉的丧命,而罪证也跟着埋葬。

周眀薇浑身寒毛倒竖。

吴太医则涕泪横流:只要有毒药,他总能试出最佳的解毒药方来。

至此,杨皇后和他自己的命,终于都保住了!

于是入夜宫道下钥,各宫都不能走动来往后,宣合帝亲自带着慎刑司的掌刑太监嬷嬷到了康嫔宫中,拷问其毒害皇后之事。

谁知两个时辰过去,康嫔仍旧招无可招,几度晕厥仍然哭诉自己身受皇后大恩,怎么会毒害皇后。

慎刑司的人久掌刑讯,也瞧得出康嫔说的是真话。倒是从康嫔的贴身宫人处拷问出另一条消息:康嫔疼爱儿子,西夷国的贡品糖果,她只分到一盒,就给儿子送了去。一天后三皇子又亲手送了回来,还告诉康嫔,四皇子大婚将至,可以拿这盒糖去体贴讨好皇后。

康嫔一贯没什么主意,就按着儿子的说法做了。

“四弟,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三皇子被捆的狼狈,但面上还是天潢贵胄的气度。

辛泓承冷笑:“恶人作恶,需要什么理由吗?我懒得问,只要你认罪交出解药,其余的自有父皇定夺,毒害嫡母,或赐死或圈禁或革出玉牒,都是你该受着的。”

原因,要问什么原因?

或是嫉妒,或是不忿,或是单纯的恶毒,无论有什么理由和苦衷,作恶就是作恶,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三皇子神色讥诮:“交出解药?虽说我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还没死,但我行这样的事,哪里会留下证据,何况什么解药,四弟果然一贯天真。”

“天真的令人厌恶。”

“就像你自以为是,觉得在父皇面前替我说两句好话,我就应该像五弟那个卑贱之人或者六弟那个傻子一样对你感恩戴德。”

辛泓承抱着胳膊冷笑:“看,我就算不问,你也会迫不及待告诉我你害人的原因。我或许天真,看不出身边藏着反咬一口的毒蛇,但你才真是令人恶心。”

辛泓英被他的话刺痛,脸色沉了一沉,随后就哈哈笑道:“天命从不佑我,父皇诸子中明明我才是最聪慧优秀的那一个,上天却给了我一副破败的身子;而这件事我筹谋的天衣无缝,皇后却意料之外的没有当时暴毙,以至于我今日被你抓到把柄,可见上天从来不肯好好对我!”

他语气里渐渐充满了刻毒:“你春风得意,大婚风光,父皇又有立太子之心,我就偏要叫你们伤心难过!哈哈,原本我想过毒死你的妻子,无奈她刚进宫身边都是自己人,我也想过索性毒死你,偏生你将宫里收拾的铁桶一样,我手伸不进去——所以只有杨皇后,她从来愚蠢不设防,这样的女人也配做皇后?!”

辛泓承随手甩他一耳光,语气冰冷却平静:“你恶事败露无能狂怒的心理我能理解,但你要再污言秽语涉及母后和我的妻子,就要小心了。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折辱人的法子有很多,我很愿意在你身上试一试。”

辛泓英呵呵笑起来:“无能?辛泓承,你心里清楚的很。狼虎之药,就算这次皇后躲过一劫,来日必会折损寿命。而你大婚不足三日,宫中便斗生波折,人人自危,虽说此时你用混淆视听的法子把流言破解。可你也好,你的正妃也好,到底落下个不祥的疑影,来日但有事端,必会有人旧事重提。”

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所以四弟啊,我虽然输了,你却也没赢。”

“我的一生是早就输了的,我还怕什么?我要的就是你赢不了,只要看着你痛苦,我就比什么都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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