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偶有大事发生。
只是今日之事却像平地惊雷让人猝不及防。
楚留香死了,死在了中原一点红剑下。
一点红是谁?
他是一个杀手,一个声名鹊起的杀手。
少林寺里,无相面色有些怪异:“楚留香真的死了?”
他似没想到这闻名天下的楚香帅竟这么容易便被人杀了。
宫南燕摇了摇头:“一点红是当今天下要价最高的杀手,你可知为什么?”
“哦?”
无相道。
宫南燕看了眼窗外:“他武功虽不是很高,可是却杀了很多人。”
“其中不乏武林名客。”
“这倒是有些奇怪。”
无相的眯了眯眼。
宫南燕笑了笑:“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你若见过他便知道他为何要叫一点红了。”
“他实在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这世上有耐心的人并不少。”
无相道。
宫南燕叹了口气:“可有耐心的杀手便很少了。”
“他曾为了杀一个人,而在客栈床下整整藏了三个月。”
她说到这儿无相便懂了,面上有些感慨:“那确是一个很可怕的杀手。”
“我只希望到时候不要有人雇他来杀我。”
宫南燕眼神暗了暗,却笑道:“南燕从未想大师竟会做如此想法。”
无相摇头不语。
楚留香死了。
这个消息在江湖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也不曾想到那个从神坛跌落的男人会死的这么仓促。
苏蓉蓉也不相信。
她在客栈里听到消息时脸色便已白了。
连一向乐观的宋甜儿也说不出话来。
尽管她们都觉得楚留香不可能死。
可人言可畏,却也不得不多想。
中原一点红就在昨日那个位置坐着。
一天前这江湖中很少有人认得他,一天后那个位子怕是连碰也不敢碰了。
他剑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那是谁的血!
难道是楚留香?
却无一人敢这般问,因为那利剑割喉时可并不温柔。
客栈里静的可怕。
一点红慢慢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他似乎很快乐,却又不那么快乐。
“是你杀了楚留香?”
一道声音突然问。
那一定是个年轻人,因为只有年轻人才这么肆无忌惮。
可当他们回过头去的时候却失望了。
那是一个锦袍华服的老人。
他双目闪着精光,直直的看着一点红。
一定红并未回过头来。
他只是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那剑上浓郁的血色令人胆寒。
“我是一个杀手,杀手杀人又何须再说什么?”
他的神情很高傲,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屑于说谎的。
于是华服老人又问:“你既说杀了他,那他的尸体又在何处?”
楼上苏蓉蓉静静的看着,突然道:“看来是老冤家了。”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松了口气。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哦?”
宋甜儿问。
苏蓉蓉摇了摇头:“那华服老人乃是万胜镖局的万无敌,一手铁掌金镖闻名江湖。昔日曾被金伴花请来看顾白玉美人,同行亦有两位武林名宿。”
“没想到三人还是失手了,自此那万无敌便记恨上了楚大哥。”
宋甜儿“呸”了一声:“这老人年纪大,心眼儿却比女人还小。”
苏蓉蓉笑了笑,却突然不说话了。
楼下所有人都看着一点红,想知道那楚留香的尸体到底在哪儿。
一点红慢慢的放下了酒杯,冷笑道:“他的尸体自然在他该去的地方。”
楚留香杀了很多人,最为出名的便是神水宫,拥翠山庄,与南少林寺。
这三个门派哪一个不是庞然大物?
这尸体无论去哪儿,都是他们问不得的。
万无敌想到这儿,微微打了个寒颤。
却也不敢再问了。
他走后客栈里便静了下来。
一点红一杯一杯的倒着酒喝。
他的酒量似乎不错,至少今日是不错的。
很快,坛子便空了。
他盯着那空坛子看了会儿,突然长叹一声,提着剑走了。
门外站着的人纷纷都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一点红走了。
似乎纷争也停歇下来。
江湖中表面平静,暗地却已风起云涌。
这些住在竹苑里的吴裙却并不知晓。
她正坐在庭院里赏花。
春日里景色好,映着景的人也好。
无花正在练功。
像他这样的江湖人武功不可懈怠一日。
他已经练了很久了。
吴裙就在旁边坐着。
她似乎很难定下心来,喜欢的东西总是三心二意。
可奇怪的是,她已经看了他很长时间了。
“阿裙可觉得无聊?”
无花歇了功问道。
吴裙摇了摇头,笑盈盈的望着他:“我喜欢看你练功时的样子。”
她语气娇软,故意拉长些调子,听着让人心尖一动。
无花眼神暗了暗,就见那美人又问:“刚才那式叫什么?”
“瞧着好生威猛。”
无花又演示了一边,问道:“可是这招?”
吴裙点了点头。
“这是少林外家功夫中的虎落平阳。”
无花道。
“这名字起的可真好。”
桌边的美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起来似连天地也黯淡了,映着佛光的衣裙宛若菩提初展,步步生莲。
这世上哪个男人能不皈依呢?
无花也笑了:“阿裙可要学这一式?”
他似只是随意话。
吴裙却摇了摇头道:“这是和尚使的,我不喜欢。”
她说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脸上的神色有些忧愁。
无花眼中已带了丝笑意:“还有不是和尚使的,阿裙可要看?”
他此话一出连自己也略微有些吃惊,却还是笑望着她。
吴裙颊边飞上了一抹胭脂色,恍若芙蓉初蕖,眼中倒映着那白衣僧人的影子,轻轻点了点头。
无花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拔起了旁边放着的□□。
那是一把很锋利的刀,自东瀛流传而来。
无花微微闭上了眼。
他的耳中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
却又似更加通明了些。
竹林中静静的,风声,水声还有竹稍间穿林之声。
他的手已经动了,刀也出鞘了。
这真是很美的招式。
似风雨扫过庭院积花,缓缓生出一道秋飒来。
天枫十四郎也曾用这招约战过当世两大高手。
这迎风一刀斩确是世间少有的绝世刀法。
无花的手已经停了下来。
那刀尖上似乎也有一抹艳色。
吴裙静静的看着,过了会儿才叹道:“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可惜。”
“可惜什么?”
无花问。
吴裙摇了摇头:“可惜现在是春日。”
“这样的刀法用在冬日落雪之时岂不更令人惊艳。”
她似已想到了漫天飞雪之际那血色的清欢。
无花突然笑了:“阿裙,过来。”
那美人斜倚着身子看着他,眼中神色懵懂。似是僧人的目光太过温柔缱绻,她不自觉舔了舔唇角,雪白的脚儿慢慢的踏在了那落花上。
无花眼色深沉的看着那美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她走的很慢,雪色映着落红,在微光下让人心尖一颤。
她已经停了下来,那丹蔻之色微微蜷缩着,似有些害羞。
无花看到了那潋滟的唇色,他曾知道过那其中妙不可言的滋味。
他眼中暗涌翻滚,却笑着伸出了手。
吴裙手中拿着那把带着艳色的刀。
而身后那白衣僧人轻轻握着她的手。
那双手有些微凉,让人心尖颤了颤。
吴裙敛下眉眼来,却听耳边那人低声道:“阿裙,握紧了。”
吴裙轻轻应了声,白玉似的耳珠儿慢慢染上一丝薄红。
连那半边脂玉清雪也沾了些胭脂。
无花闷声笑了笑。
握着她的手慢慢执刀。
东瀛有秘法能化水为雪,需以真气相凝。
贺郎门下却从无人用过。
吴裙看着那艳刃迎风而起,似风雨欲来,满庭落花吹尽。
粉色的蔷薇瓣儿拂了满身,千树万树间人间春/色尽在这一刀之中。
天似已暗了下来。
那井中万水俱流都似化作昆仑细雪,扬扬的落在了积花之上。
覆艳生寒。
而漫天飞雪中白衣交缠而生,随风繾婘落下。
白雪落在了那长长的睫羽上,吴裙轻轻眨了眨眼,便有冰雪滴入了眼中。
这已是人间难得的殊色。
“阿裙可还喜欢?”
身后僧人轻声问。
吴裙点了点头。
任由他拉着手去接那落下的细雪。
盈盈的雪花儿慢慢融化在温热的掌心里。
吴裙刚要收回手来,便被那僧人按住了手腕。
她不解的微微抬头,眼中懵懂惑人。
冰雪似都已化作秋水。
无花摇了摇头,在那目光下微微低头。
轻轻吻在了那细嫩的掌心里。
林间恍若春雪初化,一片灼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