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1)

星雨夜眠,晓月当空。

银朔自乌云后缓缓透出一丝明明流光。

湖畔客栈里,那烛火摇曳映在窗前拿着针线的姑娘面上,无端多了丝温柔繾婘。

这是吴裙第一次替别人补衣服。

细小针尖不小心扎破手指,血珠缓缓滴落在白纱上。

窗外还在下着雨,绵绵打落芭蕉轻展,剪烛跳动幽艳难明。

她像这世上最寻常的妻子一般,为远行的丈夫缝补衣裳。

扣子已缝上了,吴裙看了眼窗外夜雨,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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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异族人还在门外坐着,双手抱着弯刀,深灰的发丝衬着苍白面容,愈加冷峭。

他是世上难得的好皮囊,若非遇见她又怎会如此落魄。

黑衣青年眼下泛着些青色,面上血迹顺着眼角干涸,即使睡着也透着分凛冽。

吴裙轻轻拂过他略有些苍白的薄唇,忽然弯起了眼眸。

“你已经知道我是个麻烦了,怎么还不走?”

她声音太轻,在这山雨震震的夜晚几不可闻。

卡卢比抱着弯刀的手微不可察的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

以他那样的身手即便是疲惫也不该如此松懈,除非有人动了手脚。

屋内烛火始终跳动着,在走廊上透出一丝微光来。

吴裙轻轻将衣裳披在他身上。

那姑娘面容温柔,眼神像歌朵兰沙漠中高悬的明月,惆怅动人。

“呐,我要走了。”

她对着那眉头紧皱的青年轻轻笑了笑,唇畔梨涡浅浅散去。

卡卢比似有所觉,修长如刀的指节上脉络压抑,却始终未能抓住那离去的雪纱。

吴裙伏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我萍水相逢,如今”

“――各自保重。”

冰凉的泪珠滴落在男人面上,咬着唇的美人眼睛弯弯,长睫上却珠碎融雪。

美人的眼泪便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子,不论多心硬如铁的男人都受不住。

楼梯那头,转着念珠的白衣僧人指尖微微顿了顿,竟不知自己这一趟下山到底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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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蒙蒙如雾,杭州城外天色渐渐明了。

吴裙垂眸走在前头。

她不知要去哪儿只是静静地走着。白披风下碧罗的裙摆沾了些水雾,看着有些可怜。

昨夜雨大,今早的湿泥土中留了些碎石粒,微蹙着眉头的姑娘轻轻踢了踢那石子,待绣鞋上沾了泥土又愈加难过。

“你都满意了,还跟着我干嘛?”

她问。

那美人语气略有些恼意,却也听着清软可爱。

渡灯微微摇头:“施主如今武功尽失,一人行走总是不安全。”

白衣僧人眉目清严,看了看前面眼圈微红的姑娘,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些。

他向来冷漠不识世情,如今这般也是难得。

吴裙知道他并没有说错,如今整个江湖都是关于那幅画像的事,若是她一人难免会出事。

那姑娘并未回头,却也默许了身后僧人跟着她。

两人走着走着便已出城。

已近中午,昨夜里稍有停歇的雨又下的大了起来。

风吹着薄薄的纱衣冷的发颤,吴裙双手轻轻环住自己,低着头眼前已有些模糊。

这样的天气正是杀人的好日子。

不远处破庙中,几个拿着□□的东瀛人互相看了眼,慢慢退了出来。

那断了掌的佛像前站了一个人。

白发闭目,正是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

即使在这样昏沉的天气中,那清俊温雅的青年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蒙着面的东瀛人握在手中的刀紧了紧,脚下逐步摆出剑阵。

这些人武功刁钻诡异,这剑阵之法已不知让多少武林高手吃了亏。

风啸簌簌泥土上落花拂了满地,莫名透出些凄艳来。

鲜血溅在精致的绣鞋上,吴裙轻轻抬眼,便看见了那划破天际的一剑。

剑光凛冽自暗沉云雾中劈出一道光来,恍若生死顿破,徐徐间四季分明。

这样的剑意在江湖中已是极为少见。

渡灯看了眼那倒下的东瀛武士,微微叹了口气。

破庙里不知何时变成了三个人。

干柴架起的火堆噼啪作响,吴裙抱膝坐在角落里。

她身上的白披风已经湿透了,贴在额上的鬓发缓缓滴着水,愈发显了几分瑰艳。

若要此时有人进了这庙中定要大吃一惊。

白衣僧人,盲眼青年,还有一个孱弱的绝世美人。

看似毫不相关的三个人竟同时出现在了一方破庙里。

雨珠淅淅沥沥的落下,一道雷霆闪过,映出佛像怒目之态。破庙外台阶上鲜血缓缓流着,被滂沱大雨打入泥土中。

一批又一批的东瀛武士死在了这里。

渡灯持着佛珠,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往生咒。可这样一个看似慈悲的僧人却从未阻止过别人杀人。

这或许便是渡灯与别的和尚最大的不同,他身上的冷漠更近于一个江湖人。

叶英始终闭着眼,短短一个时辰内在他剑下已死了不下于百人。

那白发温雅的青年神色淡然,像是身处在繁花庭前,安然悟道。

枝头寒鸦凄叫,破庙中愈发冷了。

吴裙面上渐渐泛了些薄红,她靠在火堆前安静坐着,那些浓郁的血腥味刺的心口处隐隐作痛。

叶英缓缓收了剑。

心中却不由想起那日观花池旁的剑术高手,这些人武功脉路如出一辙,却不知又是为何而来。

三日后名剑大会上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城外破庙中静地可怕,本已死去的东瀛忍者口中突然吐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来。

渡灯最后一个字落下,手中念珠已然急射而出。

于此同时,那柄本已归鞘的剑也挡在了穿着白衣的姑娘面前。

假死的黑衣人双目圆瞪着,头颅已滚落在地。

杀死他的却是面目慈悲的白衣僧人,那念珠如丝弦隔断了男人喉咙,他甚至来不及转身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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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灯慢慢睁眼,便见那面容若海棠一般的美人笑看着他:“你杀人了。”

她声音轻慢,恍若沉烟隽隽叹息。

便连叶英也有些诧异――渡灯确实是少林真传弟子中第一个杀人的。

那白衣僧人目光疑惑地看着庙外雨幕,清严的面上血珠缓缓滑落。

吴裙忽然有些明白少林寺为何会派他下山了。

或许他们的目的本来便不是那张丢失的剑帖,而是这个似魔非魔的白衣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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