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许大山墓前。
宋文彬偏头抹了把眼泪,又把酒瓶里剩下的半瓶酒全敬给了许大山,才踉跄着站起来。
许恒洲扶了他一把,宋文彬站稳后,推推他:“去看看辰辰怎么还没回来,可别迷路了。”
许恒洲心里也有点担心,应了一声,让宋文彬休息一会儿,准备自己去找找向辰。
他刚走出去几步,突然冲过来几个人,把他和宋文彬团团围住。许恒洲不认识这些人,但是宋文彬却认识。
宋文彬瞪着领头的那一对夫妻,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你们来做什么?给大山磕头认错吗?”
许赖狗一见到宋文彬,莫名身上一疼,刚才的兴奋劲也散了几分,脚下步子也停了。
许赖狗老婆却没挨过那一顿,此时兴冲冲地冲到宋文彬面前,期期艾艾道:“长、长官,我是大山他弟媳妇啊,那是他弟弟,你还记得不?”
宋文彬面露厌恶:“当然记得。”
他记得就是这个女人,扔掉了许大山的小儿子,还虐待许狗子,才逼得许狗子出去找吃的,最后走丢了,又被人贩子拐走。
许赖狗老婆仿佛没看到宋文彬脸上的表情,在她的认知里,只要她揭穿了那两个冒牌货的身份,宋文彬一定会对她感激涕零,进而好好补偿他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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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毛、二傻、屎蛋,快过来。”许赖狗老婆扬手招呼自己的几个儿子,等他们到了近前,边拉着小儿子的手对宋文彬说:“您看看,看看,这是我家娃,那可是大山的亲侄儿!瞅瞅,长得多好,多像他大伯。”
宋文彬看了面前的三个男娃,别说跟自家两个孩子比了,连一般的长相都说不上。长得不好就算了,浑身脏的都看不出颜色了。见他看过去,那个老二立刻咧嘴冲他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把宋文彬恶心的够呛。
宋文彬强压下身体上的不良反应,声音冷淡的不行:“哦。”
许赖狗老婆脸上的笑微微一僵,觉得这个当兵的真是不识抬举,等他把自家儿子接去城里,安排了工作,就让儿子把这个老东西赶出去。
她心里打着坏主意,面上却没露出分毫,反而还陪着笑,拉着屎蛋的手对宋文彬说:“您看看,咱家孩子都是好的,您带他们回城里,以后准孝敬你。”
宋文彬面露诧异,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他为什么要带这几个孩子去城里?他们爹娘都在,又对许大山无甚恩情,他吃饱了撑的带他们去城里?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我带他们去城里做什么?”
许赖狗老婆比他更诧异,指着站在一旁没说话的许恒洲说:“你把这个冒牌货带回家,凭啥不带我家娃,他们可是大山的亲侄儿!”
宋文彬大怒,一掌拍开她指着许恒洲的手:“你疯了吧,当初那么欺负他,现在又说他不是大山的孩子,他不是谁是?你家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娃?”
“你说啥?!”许赖狗老婆也生气了,指着宋文彬大骂:“你凭啥说我家娃?你个瞎了眼的狗东西,不知道从哪招来两个野种,还说是许大山的娃。许大山白救你了,你连他亲侄儿都不肯照顾,你咋这么没良心!”
宋文彬听见他骂许恒洲向辰是野种,气得理智全无,上去一脚就把这女人踢了个仰倒。
许家三个儿子连忙去扶她,许赖狗老婆挨这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拍着大腿哭嚎:“丧天良啦,连恩人都打啊!”
远远围观地村人们早就围了上来,都指指点点的看着他们两方来往。
宋文彬指着许赖狗老婆道:“打的就是你,你要是再敢骂我家孩子,我还打你!”
许赖狗老婆听了,也不哭了,一咕噜爬起来:“你个瞎眼的,都说是冒牌货,你偏不信,让两个小孩崽子给骗了吧!”
“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宋文彬根本不相信她的话,一个是心思恶毒虐待过许大山孩子的毒妇,一个是自己养了好几年的贴心孩子,相信谁,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许赖狗老婆急了,她本来以为她说了宋文彬就该信,但是情况明显没有朝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他们真的是假的呀!”许赖狗老婆跑过去把许赖狗拉过来:“你说说,这是不是你侄子,快说啊!”
许赖狗小心瞄了那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一眼,那人眼神冷冰冰的,分明才跟他二儿子差不多的年纪,竟然让他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不、不是。”许赖狗摇头道:“他不是狗子。”
许赖狗老婆面露得意:“我就说是假的吧,你还不信。”
宋文彬摇摇头,觉得这一家子怕是想钱想疯了,不耐烦跟他们纠缠,就想带着许恒洲离开,先去找向辰。
许赖狗老婆见他要走,更着急了,这人怎么不听说啊!
着急之下,许赖狗老婆大喊道:“许狗子早死啦!这两个真是假的啊!”
宋文彬扭头,眼神如刀:“你说什么?!”
许赖狗老婆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怕挨打,瑟缩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真、真死了,这种话我敢骗你吗?真死了......”
宋文彬脑子里有些乱,这人胡咧咧的话说多了,他本不该信的,但是现在,她竟然说许狗子死了?死人是能胡乱说的吗?就算她想让自己把她的孩子带去城里,也不该说这种话。
宋文彬扭头看了许恒洲一眼,许恒洲眼睫低垂,没看他,脸上竟然也没有什么表情。
这不对,宋文彬想。他家大侄子,不像小侄子一样软和,谁招惹了他,必定是要报复回去的。宋文彬不觉得这种性格有问题,又没有主动欺负人家,被欺负了咋能不还手?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这次回来,许恒洲可能回去许赖狗家闹上一场的准备。
但是奇怪的是,许恒洲提都没提那一家子,刚才被许赖狗老婆指着鼻子骂,不还嘴,也没什么其他反应。
宋文彬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他咬了咬牙,对许赖狗老婆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见许赖狗老婆要开口,威胁道:“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胡编乱造,我带你去公安局!”
许赖狗老婆抖了一下,有一瞬间想退缩,看到站在一旁的许恒洲,那种被占了便宜的心痛感压过心中的恐惧。
“我、我去找过他。”许赖狗老婆眼睛转了一圈,结结巴巴道:“对、我去找过他,他不是丢了嘛,我这心里头难过啊,就跟我家大毛去找。”
许赖狗老婆越说越顺畅,脸上表情也跟着变,仿佛真为许狗子的遭遇感到难过一样:“我找呀,找呀,找了好多天,那冬天冷得,耳朵都给我冻坏了,终于叫我给找到了。可惜,晚了,那孩子命不好,都叫狼给啃得不成样子了......”
宋文彬脑子里嗡得一声,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个老人偷偷跟他说,在山里见到过许狗子带血的鞋子,那山里有狼。
一瞬间,宋文彬站都站不稳了,许恒洲上前扶住他。宋文彬扭头,眼底有了点光亮,不,那女人一定在骗他,那孩子明明在他面前站着,他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死了?!
宋文彬抓住许恒洲的手臂,急声道:“她在说谎对不对?她......”
不等许恒洲回答,许赖狗老婆急道:“我可没说谎,许狗子真死了,他真是个假的!”
宋文彬抓着许恒洲手臂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许恒洲沉默片刻,低声道:“大、我不是许狗子,抱歉。”
宋文彬僵立在原地,面前的人影变得扭曲模糊,他踉跄两步,许恒洲要去扶他,被他挥手推开。他倒退着,直到脚下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在许大山墓前。
许赖狗老婆在大笑,她觉得自己揭穿了那个冒牌货,以后该他们家享福了。许赖狗家其他人也在笑,他们已经在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许恒洲没管身后大笑的许家人,也没管指指点点的村人,他径直走到宋文彬身前,在他面前弯下腰:“对不起,是我骗了您。”
宋文彬靠在许大山墓碑上,许久没有说话,好半晌,才哑声问:“那......辰辰呢?他是不是......”
虽然知道如果许恒洲是假的,向辰应该也是假的,但是宋文彬不甘心,总要问一问的。
“他不是。”许恒洲的声音很平静,最后又补了一句:“骗了您是我的错,他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全听的我的。”
宋文彬没说话,他抬手捂脸,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好半晌才重新站直。许恒洲却发现,他那总是挺得很直的脊梁垮塌着,仿佛有什么压在他身上一样。
许恒洲闭了闭眼,突然庆幸向辰现在不在,如果让他看见宋文彬这样,哭都该哭晕过去了。
他本可以不承认的,只要咬死了不认,宋文彬未必不会相信他,毕竟那一家子,空口无凭的,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但是他不能不认,不说他这次来,本就打算跟宋文彬坦白,站在许大山墓前,他哪来的脸冒认人家儿子。
最重要的,许恒洲发现了一件事,他怀疑,许狗子的死,怕是跟许赖狗一家脱不了干系。
起初许赖狗老婆指认他是假冒的,并没有提许狗子身死的事,直到宋文彬要走了,她逼不得已才说出来。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这才是证明他是假冒的最有力的证据不是吗?
还有,后面许赖狗老婆说她找许狗子,许恒洲一个字都不信,眼神游移,思维混乱,明显是现场编造的。
所以,许恒洲有理由怀疑,许狗子的死亡和他们有关系,最起码和许赖狗老婆有关系。如果他继续顶着许狗子的身份,那许狗子的死亡就会被掩盖,谁给他的枉死伸冤?
他答应过向辰,如果那两个孩子还在,给他们补偿。但是不在了,总该替他报仇的。
许恒洲转身,看着兴奋地满脸涨红的许赖狗一家人。许赖狗老婆见他看过来,恶意满满道:“你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竟然敢冒充别人家的娃,占了我们家那么多便宜,都得给老娘吐出来!”
显然,她已经把宋文彬的家产当成她家的了。
她的二儿子许二傻,早就眼馋许恒洲一身衣服了,冲上去就想扒许恒洲衣服:“这是我家的,给我!”
宋文彬听见许赖狗老婆辱骂许恒洲,心里狠狠一抽,又见她儿子想欺负许恒洲,立刻快步过去,一把掀开许二傻。
许赖狗老婆不敢置信:“你做啥?那可是个假的!”
“不要你管。”宋文彬冷声道。说完带着许恒洲想离开。
就算是假的,是他把这两个孩子带来的,总该好好带回去。之后......是去是留,再说吧。
许恒洲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在原地站定,宋文彬拉不动他,扭过头,面露疑问。
“大伯,等等。”他转身,对着面目扭曲的许赖狗一家人道:“许狗子怎么死的,你们心里清楚,在他父亲的墓前,你们还打算说谎吗?”
他话一落下,许赖狗一家纷纷色变,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宋文彬也察觉不对了。
他打量着许赖狗一家,那一家子见他看过来,除了最小的屎蛋不知道情况,其他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宋文彬心头发寒,他瞪着许赖狗,厉声道:“许狗子怎么死的?我问你,许狗子怎么死的?”
许赖狗被他吼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道:“冻、冻死的......”
宋文彬几步跨过去,一把拎起许赖狗的领子,眼珠子红通通的瞪着他:“你老婆刚还说被狼吃了,你说冻死的?”
许赖狗立刻反悔道:“是被狼吃了,我记错了,记错了......”
宋文彬惨笑一声,已经明白许狗子的死跟这一家子脱不了关系了,否则一个当叔叔的,会连侄子怎么死的都记不清吗?可怜他大山兄弟,留下的孩子竟是被他的血亲给害死的。
“记错了......”宋文彬咬牙切齿,他扬起拳头,毫不客气地给一拳一拳打在许赖狗身上:“我让你记错,让你记错,说,那孩子,怎么死的?是不是你们害了他!”
许赖狗老婆在一旁尖叫着让几个儿子去拦,她的儿子们都长成了,虽然摄于宋文彬气势,但见他只有一个人,互看一眼,都冲上来想揍他。
宋文彬什么出生,都没等许恒洲上来帮忙,三两下把那几个打翻在地。
许赖狗老婆急了,在一旁喊:“先冻死又被狼吃了!”
宋文彬根本不信,这恶毒的一家子,不知道怎么害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眼看着许赖狗被打得满脸血,许恒洲怕宋文彬把人打死,上前拦了一下。
宋文彬喘了口气,顺手解了许赖狗的裤腰带被他捆起来,然后对许恒洲说:“我要带他去公安局。”
许赖狗老婆眼前一黑,她哪会儿不了解自己男人,本质上就是个怂货,真去了公安局,不得把她供出来?!
她也顾不得怕了,扑过去拦住宋文彬,声嘶力竭地对围观的村人喊:“你们就看着吗?他一个外人,打了咱村里的人,还想带走我男人,你们都不管管?”
村人看了半天热闹,犹豫道:“许赖狗害了人家娃......”
许赖狗媳妇急道:“他瞎说的,他恨我们没照顾好许狗子,那能怪我们吗,自己粮食都不够吃啊!还说我们害了许狗子,他有证据吗他!”
村人面露犹疑,却下意识的把宋文彬跟许恒洲围起来了,他们毕竟是一个村的,不能让个外人冤枉村里人。
宋文彬气得不行,他再能打,也打不过一个村子的人,再说了,那都是无辜老百姓,让他怎么动手。
“我要带他去公安局。”宋文彬道:“他说的真假,公安一问就知道了。”
“他们一伙的!”他刚说完,许赖狗老婆立刻到。这时候,她的脑子转得前所未有的快。
她冲着村人喊:“他们一伙的啊,把咱家老赖带下山,屈打成招,我们上哪说理去!”
宋文彬气得咬牙:“你胡说!”
许赖狗老婆不甘示弱:“你拿出证据啊!你说咱害了许狗子,有人看见?你让她站出来啊!没证据,你凭啥冤枉我们!”
宋文彬语塞,明明做了恶事,却这般胡搅蛮缠。
他扭头看了看了身后许大山的墓,想到在他墓前,知道了许狗子冤死的消息,却没办法替他报仇,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许恒洲心念急转,脑中迅速思考着办法。但现在的情况对他们太不利了,毫无准备,还在别人地盘上。
许恒洲拉了拉宋文彬,低声劝道:“要不咱们先下山,找了公安再说。”
宋文彬不甘,却又没奈何,只能把满肚子火憋回去,点头同意许恒洲的提议。
见他们要走,许赖狗老婆脸上迅速划过一丝喜意。许恒洲的脚步顿住,刚才他的话这女人离这么近,怎么也该听见了,她高兴个什么劲?
许恒洲试探道:“你们该不是想跑吧!”
许赖狗老婆脸色一变,她还真是这么想的,她们这偏得很,就算公安来了,他们往山里一躲。公安总不一直不走吧,等人走了他们再回来,怕个啥!
宋文彬也看见她变脸了,气得几乎厥过去。他咬了咬牙,冲到许赖狗面前,拎起被揍成个猪头的许赖狗,恨声道:“今个儿我先打死你,大不了偿命!”
他这是被气昏头了,许赖狗老婆一听,立刻吆喝着喊杀人了。村人立刻上来帮忙,一堆人围上来,许恒洲护着宋文彬,被许赖狗老婆偷摸踹了两脚。
宋文彬眼睛通红,心里无力极了。他们对面站着许赖狗一家,还有几乎一村的村民,他要怎么给那个可怜的孩子报仇。
许赖狗老婆见他这副情态,反而得意起来,扭着跨走到中间,她不敢离太近,就站那跟宋文彬说:“我说你呀,瞎折腾个啥,要报恩,那许大山一家子都死绝了,你不得找他弟弟报呀。”
宋文彬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他嘶声道:“你就不怕报应吗?在大山和他老婆墓前,你说这种话,不怕他们来找你吗?!”
“来呀!”许赖狗老婆猖狂大笑:“来找我呀!许大山?林秀荷?许狗子?还是那个奶娃娃?你们谁来呀?你们......”
她笑着,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僵住,眼神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手指颤抖地指着宋文彬和许恒洲斜后方。
所有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站了个红衣的孩子,白生生的小脸上沾着血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发黑,肤白,越发衬得那孩子脸上的血迹显眼,一身红衣看起来也更恐怖了。
他见众人看过去,突然歪了歪头,对着许赖狗老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他嘴边还挂着血,声音又轻又软:“我来找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我说是谁了吧……
谢谢鹿兴一生小天使的地雷,爱你呦~
谢谢洛洛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