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轻尘看着那点昏黄的光,无力动弹。
“救命,放我走……”恐惧席卷而来,夏轻尘无法竭止地哭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进了地狱,只能慢慢等死,谁也救不了他。
他在哭泣中昏去,不知过了多久,又被老鼠咬醒。醒来时,四周仍然昏暗一片,只是栅栏外不知何时多了碗饭和一碗水。虽然对活命不报希望,但求生的本能却让他伸出手去,扒开偷吃的老鼠,将装水的碗一点一点拨到自己面前,挣扎地抬起头,将嘴唇贴在碗边上。
“咳……呃……”久未沾水的喉咙刚一沾水便剧烈地咳嗽,牵动他周身的疼痛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无法控制地抽搐干呕起来。
“呃……呃……”他用袖子擦擦嘴角,伸手摸了几个饭粒放在嘴里嚼了嚼。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肿得无法吞咽。于是他逼着自己嘴贴着碗边,半喝半吐地将那碗里的水折腾光了,这才觉得口中舒服一些。
他倒在地板上,像个死人般一动不动地躺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几只老鼠围着那装饭的碗边上上下下。脑中空空荡荡,神智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自己为了替皌连景袤送信死了,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吧,这若是在原来的世界,死了该封他个烈士。但眼下萧允跟九王爷成了一派,皌连景袤这个皇帝也不知能不能做成,到那时别说是烈士,自己的尸首也不知要烂在哪里。可是……
“阿得啊……”夏轻尘动了动嘴唇。
他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他,什么也没留下。如今自己就要在这地牢里被老鼠吃光了,便成一具谁也不认识的尸骸,有谁能救他,还有谁能救他……
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他原本就是要死的人,却被皌连景袤救了,如今因他而死,也算是将命还给了他。只可惜,自己到死也没帮上他的忙;只可惜自己到死仍是硬撑着不敢闭眼咽气,所以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一遍又一遍地忍受身体痛苦的折磨——
前几天在一个朋友的空间里看到有关白起去世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人认识白起。
他是耽美界为数不多的男性作家,又名南康。最有名的两本书是《浮生六记》和《我等你到三十五岁》。
我忽然一下觉得“人死灯灭”这句话来得虚幻。
就像张国荣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反应——怎么会开这种玩笑。
因为他们在我的心中总是活的,可见可感,纵然死了,也不会被遗忘。
第一卷:落魄江湖第二十八章
熏风殿内,重重纱幔自屋梁上垂下,遮掩着大殿之上的龙榻。亚相司马正秀端坐在主位对面的坐垫上。
彼时刚刚入秋,原本燥热的天气中渐渐有了一丝丝的凉风。照往年的规矩,过了立秋,便会有一道圣谕,大致是说“自翌日起,各服秋衣”——当然圣谕的内容绝不止如此简单,照例还有许多顺天应时等等洋洋洒洒一大篇官样文章,内容不出这两句的内容。
皇朝在服饰礼仪上,有一套严格的法制,上至宫中女眷,下至于朝臣、命妇,都必须严格地遵守。其实这套着装的法令倒也并非不近人情,只是顺应天气的变化,使四季的服装更映时映景罢了。服饰花色,春季必绣牡丹,夏季是荷花,秋季是菊花,冬季是腊梅;但若有人不合时式,那便是抗旨的大罪。也亏得有了那许多心灵手巧的裁缝与绣工,能够将每季唯一的题材发挥到淋漓尽致。
司马正秀家中的秋衣不下百件,每一件都绣有菊花图案,件件花纹都不相同,件件又与其他官员不同。
只是,今年的诏令迟迟未下,所以他仍旧穿着夏季的朝服。玄色的轻纱朝服,腰带与领袖口上,清一色的用暗线绣了两寸款的荷花纹饰边,腰边玉佩下吊一个白莲熏香囊。纱冠白袜,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地跪坐在垫子上,肩膀腰背始终笔挺得能够与一把界尺贴合。
他低垂着眼皮看着手中的奏章,忽然,殿外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
“启禀主上,卫尉都统萧允在殿外求见。”
“主上有命,不见。”司马正秀眼皮不抬一下,淡定地说。不料话语未完就听见殿外传来吵闹声:
“让我进去!”
“萧都统,萧都统,主上未宣,您不能进去!”
“让开!今日萧允便是硬闯也要面见主上!”
殿外远远传来几声太监的哀叫,司马正秀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微颤地将奏本放到了面前案上。抬头一看掀开层层纱幔冲至内殿的萧允,在还剩下一层纱幔的距离,停下步来。武将服铠甲,只能单膝跪地:
“臣萧允参见主上。”
“萧允,何以未宣擅入?”
“萧允有要事上禀。”
“你好大的胆。熏风殿内岂容你放肆。”
“下官知罪。”
“究竟何事?”
“事关主上……”
“你们全都退下,将殿门关好。”司马正秀遣退殿上所有人,然后起身,扯起纱幔。萧允慢慢抬起头来,对面主位上除了案几卷轴,空无一人。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司马正秀面前:
“亚相……”
“胡闹!”
“亚相息怒,事关重大,下官实在是万不得已才入内觐见。”
“何事如此惊慌?”
“大人请看……”萧允解下腰间宝剑呈上。司马正秀一看那剑,端秀斯文的脸上掠过一丝难掩的惊异:
“敛波?”
“是。”
“此剑怎会在你手上?”司马正秀此时再也沉不住气了。
“事出突然,萧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望司马大人勿再隐瞒。”
“此处不宜多谈”司马正秀摆了摆手“随我到偏殿来。”
“那名捡到剑的少年何在?”司马正秀听完萧允的话,立即问道。
“已关入廷尉府地牢。”
司马正秀沉思良久:
“依我看,那少年的话未必全是真的。”
“是否要下官再提他来审?”
“不用。暂且严加看管,不得走露半点风声,尤其不能传到九王爷那里。龙主此回带了沈崇与张之敏出行,有他二人在,寻常人等伤不了主上。也许只是暂时失了踪迹。”
“适才有部下来报,说今日在城中看见一人,样貌酷似沈崇。”
“没看错吧?”
“不能肯定,只说那人一晃而过,模样十分邋遢……”
司马正秀一震,忙用手在花几上撑稳:“此事颇为可疑……管不了那么多了,九王爷近来蠢蠢欲动,几番试探都被我挡在殿外。他今日人在何处?”
“近来他每日都跑到下官家中试探,借口赏花赏园赖着不走。下官不予理会,这时候他应是回王府去了。”
“倘若那人沈崇当真已经回来却又秘而不报,那此事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主上出宫一事恐怕瞒不住了……倘若主上当真出事,九王爷势必立即动手,万不能让他二人见面。”司马正秀寻思道“萧少将,即刻命人关闭宫门,拨一千弓箭手围住将军府,不准任何人出入。我即刻持这把剑,往西山去找你父亲,请他率三万精兵火速赶回朝中镇守。记住,王府之人若敢抵抗,杀无赦。”
“是。”
迷离晨雾之中,雍津城十里之外,旌旗招展,五千精骑浩浩荡荡逼压而来。为首者正值壮年,剑眉虎目、短须连鬓,一身金钩连环铠,胯下赤红乌金骝,立身回马,炯炯生威。
军行至半路,前方远远扬起尘沙,官道之上,忽现蓝衣轻铠,近畿护卫队长沈崇横马挡在路中央,挥鞭问道:
“来者何人?”
“西山驻军大将萧翰!”
“原来是萧将军。在下近畿护卫统领沈崇,奉命严守京畿重地安危。”
“你奉的是谁的命,护的是谁的安危!”萧翰上前怒斥。
“下官自然奉的主命,守护龙主安危。”沈崇冷笑道“萧翰,你统领驻军。未奉主命,擅自领兵入京,如此阵仗,难不成是意图谋反!”
“意图谋反的人是你!”一声怒喝,精骑队伍让开一条道路。只见皌连景袤蟒袍金冠,驱马上前。沈崇定睛一看,顿时惊得脸色煞白,他在马上嘴唇颤动了几下,两眼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片刻过后,他抽搐的脸上扯出一个疯狂的笑容,
“沈崇!”皌连景袤骑在马上怒目以对“你暗杀大内侍卫,行刺于朕,还不下马受死!”
“哈哈哈哈,笑话!主上此刻正安坐宫中,由卫尉都领神策军日夜保护,何来遇刺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