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颖扯起嘴角,阴阴一笑。
“你们……”陈天亮面露惊色“你们从哪里弄来这些恶意捏造的证物!再说,就算属实,当年勘察验收河堤的,并非本座本人,与本座无直接关系。”
“陈天亮,你以为本官与张大人两次入中州是游览观光的吗?”夏轻尘将纸本交给师爷递到堂下“这些公文上盖着公府衙门的官印,还有当时在职的所有官吏的签押。这其中有官吏至今尚在任职,本官可以传他们上堂对质。你可还有话说?”
“这……这是……”看着呈到面前的证物,陈天亮额上淌下冷汗来。
“本官问你,当年州府下包给郡县的河工,西南一段,承包之人是谁?”
“那时承接河工的,是靐县方记米粮行的商主。”
“嗯。传方记米粮行老板方鑫上堂。”
“传——方记米粮行老板方鑫上堂——”衙役喊过之后,身穿囚服的方老板哆哆嗦嗦地被领上堂来。
进来一见陈天亮,立即跪上前去恳求起来:
“陈大人,真是陈大人。陈大人你得救救小人啊,你得救救小人啊……”
“啪”地一声,甄颖拍响了手中的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是……小人,拜见三位大人。”
“方鑫”夏轻尘命令道“你可认得身旁站立之人?”
“认得。他是陈大人。”
“陈天亮,你可认得此人?”
“认得,他就是方记米粮行的老板,方鑫。”
“方鑫,本官问的话你必须如实作答。”夏轻尘表情冷漠地看着堂下“十年前,朝廷下旨修筑云河河堤的时候,你曾向官府包办河工,可有此事?”
“回大人,确有此事。”
“当时,中州境内筑修堤防,由州侯与中州府全权督办,当时的州牧是否就是你身旁这位陈太尉陈大人?”
“是……”
“当时的都水长,是否是现在的中护军吕和?”
“是……”
“当时的靐县县令,是否就是现在东南厢军军统,陈天才?”
“是。”
“你们是否与夏云侯沟结串联,上下其手,苛扣河工费用,偷工减料?堤高应为五丈,实修三丈有余;堤宽应为筑十丈,实修五丈不到,以致云河堤防连年不固,今年汛期一夕溃堤!”
“这……这这……”
“说!是也不是!”
“是……”方老板在地上缩成一团。
“住口!”陈太尉在一旁喝道“大胆刁民,竟敢信口开河,污蔑本座!你自知知罪孽滔天,难逃一死,所以栽赃陷害,想要拖本座下水……堂上三位大人明鉴!”
“本官明鉴万里,洞若观火!”夏轻尘用力一拍惊堂木“你在职期间滥用私人,枉顾河堤坚固,购入下等石土工料的批条,一一俱在。你指使属下,苛扣工银,以废渣充填堤坝基座,有当年参与河工修筑的五百名劳工画押的证词!”夏轻尘掷出一张白纸,推出手边账册“这些账册,自方鑫家中搜出,一切贪赃枉法,你和你的部下,中饱私囊的勾当,俱在其中。此乃物证,你身边的方记米粮行老板方鑫,便是人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言语辩解!”
陈天亮一下蒙住,看着满眼账册,眼前一片混乱。他身体一震,倒退一步撑住,睁大的眼中,慢慢腾起一丝狠意:
“夏无尘,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牵涉有多深多广。你知道你追究下去,要死多少人吗!”
“住口!”夏轻尘怒喝道“此时此刻,你还有这等污秽心思。你若在乎别人的性命,就不会为了私欲,枉顾置千万百姓的生命。中州大涝,固然是天灾,可你苛扣河工,以致堤防不固,溃堤泛滥,就是人祸!你与夏云侯串通一气,盗卖战备军粮私售给西苗地界,以致西苗大举来犯,边关却断了军给!你如此无视百姓与将士的性命,还敢在本官面前,夸口天良!如今罪证确凿,铁案如山,你仍要装聋作哑,拒不认罪吗?”
“夏无尘!你可知本座的罪名,牵涉广大,其中有多少人位列公卿。你小小一任新吏,想贪功跟半个朝廷作对。本座只怕你,吃不下来!”
“放肆!别说是位列公卿,哪怕他是当朝一品、玉叶金枝、皇亲国戚,本官也将一体拿问治罪!”夏轻尘捡起惊堂木,正正一拍“来人,摘去他的金冠,剥去他的官袍!”
“是!”
“夏无尘,你敢——”陈天亮咆哮起来“本座乃当朝太尉,堂堂的国丈,没有主上的旨意,你敢以下犯上!”
“你已是犯官,公堂之上,已无你立足之地!来人!让他见见本官的堂威!”
“是!”廷尉府衙役走上前来,扣住陈天亮双肩,用力踢在他的膝关节后方。陈天亮用力一撑,稳住身体,肩一耸,震退左右。眼看苗头不对,被莫名带来,一直沉默在堂侧的萧翰起身跳入战团。
一番打斗,将陈天亮扭在地上。
“陈天亮,你认罪吗?”
“本座——无罪!”陈天亮咬牙切齿地说。
“来人啊,大刑伺候!”没有慈悲,没有犹豫,夏轻尘下令用刑。
然而就在此时,堂外一声叫喊:
“太后懿旨到——众人接旨——”
“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太后下旨救我了,甄颖,我的夏美人,你们的妄想破灭了。这回看你们能乃我何?”
“太后懿旨到——”七公公捧着懿旨上堂。
夏轻尘无奈,与甄颖和廷尉令一同,下堂跪接。
“太后有旨,宣太尉陈天亮即刻进宫,不得延误。”
“哈哈哈哈哈哈……臣领旨。”
“慢!”夏轻尘站了起来“陈天亮已是犯臣,如何还能进宫。况且他罪名重大,堂审未结,本官不能放人!”
“夏侯爷,是想违背太后的懿旨吗?”
“本官有主上的手谕,有碍办案者,依抗旨罪论处。公公若执意为难,夏某有权先斩后奏。”
“你,你反了你。这可是太后的懿旨,你握着主上的手谕违抗,是想陷主上于不孝么!”七公公哼了一声“夏侯爷,你脑子放清醒点儿。皇后娘娘已经生下皇长子了,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主上的家事,最后该怎么定,还是要主上说了算呐。”
“什么?皇后生了?”夏轻尘一惊。
“哼哼……”
“七公公,皇后生了?哈哈哈哈……”陈天亮狂了起来“甄颖,你终究还是棋差一着,奈何不了我啊。皇长子是我的外孙,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事情就复杂了。”甄颖靠过来“貌似……”
“好,放人吧。”夏轻尘满不在乎地一挥袖子。
“夏大人……”
“哈哈哈,待本座探视完了皇后与皇长子,再回来听你们宣判吧。”陈天亮飞扬跋扈地,跟着七公公出了廷尉府。
“夏大人,好不容易将他问罪,怎么就这样轻易放了?”李昆岭不甘心地上前问道。
“皇后生了个儿子,哼,陈老儿这一走,恐怕要再擒就难了。”萧翰在一旁闷闷地嘀咕着。
“不,皇后肯定没生,是七公公虚张声势。”
“什么!”
“要是皇后真的生了,太尉府的部众恐怕早已杀上堂来了。”夏轻尘抿着嘴思量道“这老贼今晚说不定就狗急跳墙了。萧翰听旨!”夏轻尘走到堂上,拿起皌连景袤给他的手谕:
“臣在。”萧翰与堂上众人立即跪了下去。
“主上有旨,若陈天亮一案旁生枝节,特命萧卿率军封锁京城四门,禁止一切兵马出入,全城戒严,以防其变。”
“臣领旨。”
太后啊,选择失败的棋子只能让你的棋局彻底失败。
“退堂!”夏轻尘一把卷起手谕,带着李琨岭匆匆出了廷尉府。
深夜的宫道之上,梅香提着装死孩子的食盒,低头快步向北宫门走去。此刻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地盘算着。
她必须将这偷龙转凤的阴谋尽快通知九王爷。但若是离开得太久,或是露了什么破绽,不仅抓不到证据,反而会害了自己。经过太液池便,她心乱如麻地看了看手中的食盒,这是皇后胎死腹中唯一的证据,她不能将它销毁。
于是她慢慢走下湖边,趁着深夜无人,来到通往湖心亭的桥墩下,将那包死孩子的包裹藏进了草丛里。然后整理衣裙,沉住气往北宫门走去。
就在此时,远处宫墙下,一条不起眼的人影,尾随着她离开的脚步,跟到了太液池边。
“呼……呼……”顺喜喘着粗气,拨开草丛,将那布包捧了出来。
她终于在廷尉府外见到了夏轻尘,将红若临-盆的消息告诉了他。随后夏轻尘便嘱咐她先回来报信,自己接稳婆去了。就在顺喜匆匆往回赶的路上,恰恰碰上了梅香迎面而过。本只是想躲避起来,不料却看见了那不可告人的一幕。她战战兢兢地把桥墩下的布包捧了过来,深吸一口气,拆了开来:
“啊——”惊见血肉模糊的场面,顺喜登时全身发抖,倒退三步,两腿发软地跌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啊……啊……啊啊啊……”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顺喜惊慌失措地想要抛开,却发觉自己的双腿,像是变成了棉花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
“顺喜……”一声冷冷的低喝在她头顶响起。顺喜心惊地一抬头,便看见梅香站在身后“你找死……”
“啊……梅……梅香……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顺喜趴在地上哀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