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阳光明媚,勤王府别墅区内。
今天天气很热,由于现场调查不方便开空调,整个屋里热得像是蒸笼一样。
那些恶臭的味道盘踞不散,陆英带领着几名带了脚套的刑警冲进了别墅里,憋着气把一些密闭的窗户打开,屋子里的气味才稍微缓解了那么一点。
除了必须在现场作业的法医和物证,其余人都是退避三舍,顾言琛被分局的队长叫过去交接,一时免遭了毒气室的冲击。
沈君辞带着两名法医进入凶案现场。
他之前听说死了几天就预料到尸体会腐败严重。
做了全套准备。
楼下的尸体是趴着的,从头发的颜色看,是曾经的富商金悦文,而在楼梯处的那一具尸体则是他的父亲金世昌。
戚一安有点跃跃欲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了真的巨人观。
巨人观是每位法医都听过的专业名词,但是并不是每位法医都有幸见过,特别是现在监控和互联网更为发达,巨人观的尸体已经越来越少见。
尸体的腐败是一个过程,那么巨人观,就是这腐败的最峰值。
尸体高度腐烂,整个尸体会变成一枚巨大的炸|弹,充斥着腐败的气体,溢出体表,那味道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更何况,这栋别墅里巨人观的尸体不止一具,还是两具。
这里显然是第一案发现场,屋子里一片狼藉,墙上,地面上都沾染了大片的红色血迹。
凶器应该是刀,沈君辞单膝蹲在金悦文的尸体旁,开始俯身查看情况。
蛆虫和苍蝇到处乱飞,赶都赶不走。
面前的尸体正是膨胀到最大,看起来像是一个足足两百多斤的粗壮大汉,又像是一个被吹起来的气球,他身上衣服全部都胀裂开来,变成了被布片包裹着的一团腐肉,手腕上的手表牢牢卡着,看起来十分诡异。
戚一安看过照片,金悦文本身并不胖,平时只有一百来斤,虽然算不上英俊,但是五官端正,这时候面目全非到难以辨认。
特别是死者的脸部,皮肤有些发绿,完全肿了起来,尸体的眼睛突出,一只眼球还脱离了眼眶,他的嘴唇外翻着,舌头也肿大到膨出口腔。
看上去,整个尸体就是一个肉绿色的庞然大物。
这是腐败细菌与蛆虫的一场狂欢盛宴。
看到这一幕,宋浅城又捂着嘴跑了出去。
戚一安拍了几张照片,手颤抖着打开了记录表。
屋子里只有沈君辞还保持着淡定,他开口道:“你好好看着,巨人观的尸体不那么常见。”
尸体上有白色的蛆虫爬着,沈君辞首先用镊子取了几只不同状态下的蛆虫。挨个让戚一安进行了测量。
人类死亡一旦超过三天,常规的尸斑,尸僵,就不适用于判断死亡时间了。
这些蛆虫的生长周期却极其规律,成为了判断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的重要依据。
沈君辞测算了一下:“大概死亡时间是五天前。”
随后法医们就开始基础勘验,仍是沈君辞说,戚一安记录。
“男性尸体,年龄48岁,身高1米78,已呈巨人观状态,胸腹高涨,四肢肿大,出现静脉网,手脚皮肤脱落,生殖器肿大,口腔,鼻孔有血水流出,可见腐败气泡……”
沈君辞和戚一安合力,准备把尸体反过来。
戚一安还没用力,就有些怕地往后缩。
他听以前的师兄说过巨人观尸体爆炸的场景,那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身上如果沾了尸体的粘液,洗几次都难以清除。
戚一安生怕这尸体忽然炸他一身。
似是知道他所想,沈君辞道:“放心吧,这个是腹部受伤,划伤了肠胃,爆不了。”
戚一安刚安下心来,沈君辞就指了指楼上楼梯处的老人尸体:“你要是害怕,不如担心下那一具。”
一时间,戚一安又紧张了起来。
尸体翻转过来,戚一安终于知道为什么味道这么大了。
尸体的内脏已经脱垂在地,肠子流出老长,而且因为腹压升高,很多器官已经肿大,上面满是尸液和绿色泡沫。
这么一动,鼻子里又钻出来一条小小的白色蛆虫。
沈君辞低头查看着尸体衣服上的血迹,从而判断伤口:“死者背部中了一刀,腹部中了两刀,背后的刀刺破了心脏,引发大量出血,也许这一刀就是死因……”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可惜。”
戚一安问:“怎么了?”
沈君辞道:“高度腐败让尸体上的很多痕迹消失了,如果尸体状况好一些,应该可以看到更多线索。”
说完之后,沈君辞用带着手套的手翻动死者的身体,那尸体上的皮肤就跟着脱落,沈君辞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继续检查。
实习法医宋浅城刚吐完第二次,倔强地爬了回来,看到这一幕,又跑了出去。
下面的尸体检查完,他们又去看了看楼梯侧的那具尸体,这一具尸体的伤口是在脖子处,老人被割喉。在楼梯处喷洒了一片扇形的血迹。
老人将近七十岁,因为大量失血,这一具尸体的腐烂程度要稍微比金悦文的好上一些,就是那硕大的肚子已经涨成了巨大的气球,随着他们的动作像是果冻一样轻轻晃动,像是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
沈君辞检查着,尸体表面勘验完成,记录好位置,就用裹尸袋把尸体放入,尽快抬走。送到了外面停着的运尸车上。
屋子里的味道终于好上了那么一点点。
顾言琛和分局的队长聊完,也进入了屋内,他闻到味道皱了一下眉,随后马上适应了过来。
陆英也捏着鼻子进来,带着刑警做警方的勘查记录。
金悦文家放在普通人里算是富人,可是在富商的圈子里,实在是数不上号。
这屋子里的摆设布置并不奢华,比起他们之前去过的方家就差了很多,家具有些简单陈旧,屋子里显眼的是有好几处地方摆放着佛龛。
正门口的门厅处有财神像,再往里有观音菩萨,可以看出,经常供奉。
陆英双手合十拜了拜:“这菩萨也没能保佑他躲过这一场劫难……”
白梦捏着鼻子看了一眼道:“泥塑而已,就算是摆个关公也不能帮他打人。”
沈君辞没有着急跟着车走,他回到了别墅内,观察着留下的几摊血迹。随后他带着戚一安拉上了几根红线,把血液的喷溅模拟了出来。
这样,攻击点以及运动轨迹就更加清晰可见。
顾言琛走过来,小声对他道:“应该不是那些人吧?”
在探访过钟志淳以后,顾言琛接到案子就首先考虑是不是策划师的手笔。
看了这凌乱的现场以后,他觉得那些人不会留下这么多外行的痕迹。
沈君辞道:“有点难说。”随后他推断道,“出血虽然多,但是血量集中,金悦文没有机会逃跑。也没什么打斗痕迹。”
顾言琛蹲下身来,仔细看着:“地面上好像有一些干涸的水渍。”
沈君辞又去厨房看了看,他首先注意的是刀架上的刀,观察完后他出来对顾言琛道:“架子上的刀没有少,刀刃也和伤痕不符,凶器很可能是凶手自己带来的。”
顾言琛又转了一圈,看了看各处,屋子里没有翻箱倒柜的痕迹,有一些钱还有钱包就放在不远的餐桌上,里面的各种银行卡一应俱全。就现场来看,不像是为了钱。
两个人转了一圈,又开始从门口进入,模拟还原整个过程。
沈君辞道:“金悦文打开的门,他把凶手让进了客厅,一直走到客厅中央,凶手掏出刀把人刺伤,金悦文的父亲听到响声从楼上下来,在楼梯处与凶手相逢,随后也被杀害,凶手杀完老人,看到金悦文还未死透,趴在地上拨打手机想要报警,于是下楼从背后又捅入一刀……”
顾言琛问沈君辞:“遇害时间呢?”
沈君辞道:“从蛆虫的生长速度,以及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大约是在五天前,再具体的话,就需要验尸才能判断了。”
“这也和同事反应联系不上他的时间相符。”顾言琛翻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五天前的晚上,下了一场大暴雨。”
那也正是他和沈君辞看电影的那一晚。
应该就是那个雨夜,有人敲开了别墅的房门,金悦文毫无防备地开了门,发生了这次惨案。
事后凶手迅速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城市之中。
简单推断完了行凶过程,顾言琛得出结论:“八成是熟人作案。”
听到这里,一旁的白梦皱眉抬头:“我已经进行了排查,这金家连亲戚都已经没有几个,这位熟人又会是谁呢?同事吗?”
顾言琛道:“再好好多筛查几遍,说不定凶手就藏在近期的访客里。”
终于把现场的信息汇总得差不多,顾言琛和沈君辞走出屋外。
到了院子里,终于可以正常呼吸,顾言琛摘下了口罩,大口吸气。
他虽然能够忍耐屋里的味道,但是在里面说话都要半闭着气,待了这么一会,就因为缺氧,有点眼花。
沈君辞还要更惨烈一些,他全副武装着,在没有空调的屋子里站了一个小时,防护服从里到外都被汗浸透了。
沈君辞到了外面,摘下了防护和眼镜。
外面忽然吹来一阵风,沈君辞感觉眼睛里进了沙子。
沈法医伸手想要去揉,他今天带了双层的手套,更加密不透风,就算是此时摘了手套,手上也都是汗,一时动作又停住了。
顾言琛看出了他的异常:“怎么了?”
“好像眼睛里进东西了。”沈君辞低头,摘下眼镜,想用眼泪缓解一下,可是反而更加难受,他转身,“我去下洗手间吧……”
他刚要再进入那案发现场,顾言琛拉了他:“别过去了,我帮你看一下。”
阳光下,他摘了手套,看了看沈君辞的左眼,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眼睛已经红了。
挨近了沈君辞,顾言琛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那眼睛真的很好看,眼睫毛又长又密。
他小心翼翼翻起沈君辞的眼皮,帮他轻轻吹了一下。
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心跳快到他不敢多看,顾言琛问:“好了吗?”
沈君辞的睫毛垂落下来,眼角还沾着泪。他眨动了一下,异物感消失了:“谢了,我先回去验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