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里，除却冷凝产子身亡的悲剧，另外一个地方，阴云也在渐渐的聚拢，而阴云下的城堡里，也弥漫着一股冷彻心扉的绝望气息。
一老一少坐在亭子里，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眉头更是皱得紧紧的。
许久后，女子沙哑的嗓音在空气里盘旋着，“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若是早一点，自然是有办法的，现在……只能怪他命不好。”
——只能怪他命不好。
这个“他”，说的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威廉。
而说话的人，一个是华神医，一个则是墨笙。
“师父，你不是说你有办法的吗？当初你来这里的时候，也说过他还有救的呀。”
“当时我不知道他在换血的过程中还服用了亨特给他准备的药，这种药虽然可以延续寿命，但已经彻底打乱了他身体里的平衡。”
作为医者，墨笙知道华神医这话里的含义。
“你可是神医，那个亨特治不好的病，在你面前都是小cass，师父，你……”
“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你就算是把我说成天上的神仙，我也救不了他。”说完，华神医起身就走了。
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墨笙这苦哈哈的样子，一脸的乞求和无奈，时不时还滴点眼泪出来……
她是他带着长大的，哪儿忍心看到她这副模样？
“师父？”
墨笙嘟起嘴巴，又是生气，又是担心。
难道威廉的命就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华神医前脚走，后脚就被战玥可给拦住了。
现如今亨特被关在地牢，整个城堡都是威廉在做主，威廉昏迷之后，福斯也自发的将战玥可当做这里的女主人，由她来主持大局。
她截住了华神医的去路，两人就站在这片竹林之后。
“我真的治不好，你不用再求我了，求人的话那丫头都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战玥可抿起嘴唇，深吸口气，才道：“我知道您不会骗我的，既然您说救不了，就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那你——”
华神医狐疑的打量着战玥可。
“我只是想知道，威廉他还有多少时间？”
“你什么意思？”
“我想嫁给他，我知道，这也是他的心愿。”战玥可脸上的那种坚定和决绝，让华神医陡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妹妹。
她们都知道前方是未知的绝望和黑暗，可她们还是一心一意要跟着自己的心走，要嫁给心中的那个男人。
死亡，在她们的眼前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清清楚楚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幸福和渴望。
眼神变化了几下，华神医沉声道：“你真的要嫁给他？你可知道，你嫁给他之后只能永远守在这个阴暗冰冷的城堡里，你和外界的自由、光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知道，但我愿意。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到处都充满了他的气息，就算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至少我留在这里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你和她……真的很像。”
战玥可眸色动了动，聪慧道：“您说的她……是您的妹妹吗？”
她听威廉说起过他的父亲和华蓥的爱情故事，对华蓥的勇气很是敬佩，但也同情她的遭遇。
华神医沉默了许久，才道：“其实他也不一定非要死。”
战玥可听到这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惊呼道：“您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还有希望？”
华神医脸色变了变，立即偏过头去，“没有，我这话只是感慨而发，其实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华神医，您就别骗我了，我知道您不会信口开河的，您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对吗？”
见华神医不说话，战玥可越发急切起来，“是不是缺了药引？或者是别的？只要可以，哪怕要我的命都可以的。”
“不是要你的命，是……”华神医欲言又止，立刻转身，“总之，你不要再问了，威廉是彻底没救了，如果你想嫁给他的话，我会尽快让他醒来，满足你的心愿。”
“华神医？”
战玥可喊了几声，也不见华神医停下脚步，他的背影看起来像是在逃！
可有什么是连他都想要逃避的呢？
如果要救威廉，需要什么？
是夜，华神医已经用针灸的方法让威廉醒了过来，威廉和战玥可两人在说话，华神医神色烦躁的离开。
“墨笙？”
“师父，喝酒啊。”墨笙摇晃着手里的酒坛子，“这可是我在那边的桂花树下挖出来的，亏得我是这里的贵客，换了别人，还没这待遇呢。”
华神医知道她心情不好，怕是想喝点酒来发泄发泄郁闷的情绪，正好他也需要喝酒压抑一下这种心虚和不安，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拎着酒坛子找了个松快清凉的地方就开始喝了起来。
墨笙是华神医带大的，虽然是个姑娘家，但喝酒的本事还是学到了不少。
就算是比起乔慕慕，墨笙的酒量也要好很多。
“师父，这酒的味道怎么样？”
“不错。”华神医恍恍惚惚的，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
墨笙凑过去，又问：“师父，你说威廉的病就真的没办法了吗？要是没办法了，咱们能不能试试换血？”
她下午偷听到华神医和战玥可的对话，似乎华神医还知道别的法子，但这个法子怕是要让他良心不安，否则他不会不说的。
至于换血的事儿……墨笙也是去见了亨特之后才想到的，既然亨特用这个办法延续了威廉二十多年的命，为什么他们不可以再这么做呢？
不过……就算这么做，威廉活下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也是墨笙“请”华神医喝酒的最大原因。
“不可以！绝对不能换血！”
“为什么？师父你突然变得这么激动，难道我说中了，其实还可以换血？”
墨笙这话一出，华神医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他恶狠狠的瞪着墨笙，“你真是个傻丫头，你可知道换血的代价是什么？普通的换血根本不能让威廉好好活下去，反而会刺激到他现在的情况，他会死得更快。”
普通的换血不能，那么肯定有特殊的了？
“那该怎么办？”
“我不能告诉你！”看着这张和自己妹妹极为相似的脸庞，华神医胸口里的酒意渐渐涌了起来，脑袋里晕乎乎的，一阵迷茫之后，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华蓥。
“华蓥？”
生气的神色，被疑惑和惊喜所取代。
墨笙屏住呼吸，暗道药效终于起来了。
她小心翼翼道：“有什么办法能救威廉？”
“华蓥，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呢，你会不知道吗？要想救他，只能用墨笙的命去换，以前的你为了那个男人，宁可舍弃外面的自由和快乐，现在的你又要为了那个男人的儿子，舍弃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墨笙的心脏一下子收缩起来。
“墨笙可以救威廉？”
华神医似乎意识到不对劲，但他满脑子都是过去的事，都是最疼爱的这个妹妹，他近乎贪恋的看着妹妹的容颜，语气莫名道：“能救威廉的人只有他的至亲，他的父母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墨笙一个妹妹，难道你要让我狠心的把墨笙的血液抽给他吗？”
轰隆隆——
墨笙的脑子里一下子响起了数道惊雷。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华神医，“真的只能这样？”
问完之后她后悔了。
她也猜到了，可以换血，可单纯的换血是救不了威廉的，只能换她的血。
“如果真要换血，需要准备什么？”墨笙双手握着拳头，目光里满是决绝。
“华蓥，你疯了，你想让你唯一的女儿救那个男人的儿子？你别忘了，墨笙也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我没有疯，告诉我……”
……##……
昏昏沉沉的醒来，华神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浑身难受也就罢了，连脑袋都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昨晚的桂花酒是不是有问题？
昨晚……墨笙……
“不好！被这傻丫头算计了！”
华神医好歹是过来人了，自己这一身的症状，绝对是中了三生阁最出名的迷魂酒。
这个傻丫头，竟然把迷魂酒用在了他的身上。
等等……她昨晚是不是趁机问出了什么？
不等他去找墨笙，战玥可已经找来了他的住处，“华神医！出事了！”
咯噔一下，华神医暗道不妙。
“墨笙和威廉都不见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半夜的时候，威廉突然被墨笙叫了出来，好像是有事要说，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人，今天早上才知道，他们俩离开了。”
“去哪儿了？赶紧让人去找，那个傻丫头肯定是要做傻事！”
战玥可不明所以，“墨笙要做什么？她想杀了威廉吗？”
“当然不是，她一定是……”华神医现在也不好说，墨笙就算知道要怎么救威廉，也是需要时间的，而威廉的身体根本扛不了多久，离开阴月城堡，他只能是死路一条。
“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先找人要紧！”
一时之间，整个阴月城堡都乱了，战玥可调动阴月城堡所有人都无法找到墨笙和威廉，只得去求助战弈辰和乔慕慕。
他们一个是罗特斯国的首相，一个是三生阁的阁主，一定能够比她更快找到威廉的。
接到消息，战弈辰和乔慕慕同时发布了命令下去，不过对于找到墨笙和威廉，他们俩都没有太大的信心。
墨笙在三生阁多年，当然知道如何避开三生阁的情报网，而威廉……
好吧，他们不是特别了解威廉，如果他是被墨笙挟持的，用不着找，只要他还能走，就一定可以回去。
如果不是的话……三方人马去找，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有相关消息。
“别皱眉了，小心被小凤凰瞧见，她也学你。”
乔慕慕闻言，不由瞪了男人一眼，“瞎说。”
“我可不是瞎说，小凤凰现在已经能学东西了，之前不是还学你眨眼睛吗？”
想起可爱的女儿，再想想那两个聪明的天才儿子，乔慕慕的心都要化了，哪里还能皱眉？
“我在想，师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他这么着急的让我们去找墨笙，却不肯告诉墨笙和威廉一起消失的原因。”
战弈辰凝重道：“我问了姐姐，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威廉命不久矣，华神医似乎有办法，但办法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才没有继续治疗。”
“墨笙会不会知道了师父的办法，想把威廉带走，自己治好他？可师父既然已经答应救威廉了，就不会反悔的，墨笙为什么不求师父呢。”
这一次，战弈辰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了。
“不管了，让下面的人抓紧时间，一定要找到他们俩。”
“嗯。”
阴月城堡中，气氛越发凝重肃穆，战玥可虽然心中担忧，但她牢记着威廉的承诺，他会娶她的。
下个星期三就是他们俩的婚礼了，即便威廉现在已经不见了，她还是坚持让人准备婚礼需要用的东西。
轻轻抚摸着洁白的婚纱，战玥可将他们两人相遇、相知相爱的过程重新回忆了一遍，低声呢喃道：“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嫁给你，威廉，你知晓我的决心，你不会辜负我的，对吗？”
“玥可小姐，玥可小姐，有消息了，有消息了！”福斯顾不得行礼，冲了进来，递给战玥可一封信，满脸都是惊喜，“这是我刚刚收到的信，正是公爵先生的字迹，您快看看，是不是他的消息？”
战玥可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摔倒，还是福斯及时扶住了她，“您慢点，别激动，信就在这里呢。”
拿起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战玥可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这是他给她的信。
她没有想过，这个时候为什么看到的是威廉的信，而不是他本人。
打开信，目光扫过信里的内容，战玥可的脸色瞬间惨白，眼神凝固着，就连呼吸都暂时停止了。
“这是怎么了？”福斯大着胆子凑过脑袋，一看到里面的几行字，顿时吓傻了，“公爵先生他、他、他已经……”
死了？
这是他的诀别信？
“这封信一定是假的，玥可小姐你不要相信，你……”
“不，是真的。”战玥可颤抖着手，默默把信收起。
她和威廉在一起这么久了，当然知道这封信的真假。
这封信……是真的。
因为上面还有威廉给她留下的印记，那是他们曾经商量好的，如果给对方写情书，一定要加上那样的符号。
可是，她没想到她第一次收到这个男人的“情书”，竟然会是一封诀别信。
“有什么消息？”华神医显然也得到了消息，急吼吼的赶来，看到战玥可惨白的脸，手里紧紧捏着一封信，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福斯赶紧过去把他带走，“我们出去说。”
“到底怎么了？”
“收到先生的信了，但是……但是……”
“墨笙出事了？”华神医的第一反应就是关心墨笙，殊不知，福斯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难过之色。
他察觉不对，“难道是……威廉出事了？”
“我只看到了一眼，信上说，他无法回来和玥可小姐完成婚礼了，他希望玥可小姐可以离开阴月城堡，去过自在松快的生活，也希望玥可小姐不要留恋他们之间的过去，早点忘了他。”
“这……”
“那封信是先生的诀别信。”
他看到了日期，先生应该是在两天前就去世了。
“这不可能吧，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墨笙为什么不回来？”
福斯摇摇头，“不知道，我……”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又一个消息来到，谁也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噩耗。
阴月城堡的禁地中，一道美丽的身影静静躺在花床之上，在另一头的黑色大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一男一女是本该早已离开阴月城堡的威廉和墨笙。
穿着白大褂的亨特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但视线却落在了花床的女子身上。
他想起了几天前这个女人对他说过的话：你对威廉的感情很不一般，你不想看到他和女人在一起，也不想看到他结婚，更加不想看到我。可你现在不得不帮我，因为帮我，就是救他。
他问她：你真舍得把你这条命拿出来救他？你和他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们没有任何兄妹之情，不是吗？
她的回答是什么？
亨特好像忘了。
他只记得当时的他隐约在这个女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看到了孤寂，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这样年轻的女子眼中。
没几天，亨特看到了在外面的战玥可，这时的她，身穿一袭洁白婚纱，那是威廉早就让人定制好了的。
他的瞳孔收缩了几下，她明知道威廉已经死了，竟然还要坚持嫁给威廉？
这个女人究竟想要什么？
亨特知道战玥可不是贪图权势和财富的人，何况现在威廉死了，她连个孩子都没有，她就算举行了这一场婚礼，也只是白搭，因为她什么也得不到。
爱吗？
他不太懂得爱是什么，只知道，已经有很多人因为这个字眼付出了自己的命！
看到福斯抱着威廉的遗照站在战玥可的对面，亨特的心口砰砰直跳。
她在举行冥婚！哪怕威廉已经死了，她也要和他举行一场正式的婚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