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劝住了苏月娥,等三春的情绪平复下来,贾蓉也出了院子,送三春回去了。
苏月娥看着他们走远了,拉过女儿的手来,蹲至里间炕上,张语重心长地道:“乖囡,以后你就有叔叔啦……要听话些。”
“呼呼……囡囡听话。”苏胜男此时看着母亲,小脸上写满了认真。
……
烟袋斜街,戴权府邸,高朋满座。
“邀请”的客人,也不拘泥于当官不当官,但凡是目前居住在京城的著名人物,戴权都下了帖子“邀请”,有几个人敢不来?
与会者有戴权的干儿子戴庆豪、数十个在京衙门小官、赵北斗得意门生龚一伦、翰林院庶吉士魏元春、锦衣卫提督衙门麾下大汉将军牛继宗、柳芳、陈瑞文、马尚、侯孝康、石光珠,这六人分别是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的孙子。
锦衣卫大汉将军由勋臣子弟充任,并不要求一定会武,那就是摆摆样子的仪仗队而已,真让这些富家公子上战场,就是炮灰。
魏元春是癸酉乡试的解元,甲戌会试、殿试连中,一路高歌猛进,但却进不了第一甲,位列三甲同进士,本来,三甲出身的人,进不了翰林院,他是托了关系的。
龚一伦是新科举人,此外尚有今年参加丙子乡试的秀才文人,张万澈近来在涿州小有名气,张家也有在京做官的亲戚。
时值戌时,晚风拂柳,后院花厅的著名文人、公子俊秀济济一堂,贾蓉坐在下首旁听,与其他六个国公府的公子敬酒,这些公子都吊儿郎当、桀骜不驯。
此刻已然比过了骑射功夫,贾蓉小小显露了一番,简简单单地三箭中靶心,总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目的。
接下来,就是比拳脚功夫了。
戴权点名要让自己上场,对上的则是换防九边之一的徐家三公子,去年夺得武举人的徐涼。
“请指教。”贾蓉抱拳。
徐涼却不置可否,他比贾蓉还要大上一岁,如今听说贾蓉成为了最为年轻的武秀才时,心里便很有些不服气了,没想到这才一年功夫,自己就要被人取代了。
徐涼也就不再留手,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只是片刻功夫便将贾蓉逼到了角落里,当头一击劈山掌落下,这一击若是打实了,不死也得残。
可见,这徐涼是下了死手的。
这时候,贾蓉才开始出手。
八极拳出手,便是要杀伤人的。
八极拳以头足为乾坤,肩膝肘胯为四方,手臂前后两相对,丹田抱元在中央为创门之意。
以意领气,以气摧力,三盘六点内外合一,气势磅礴,八方发力通身是眼,浑身是手,动则变,变则化,化则灵,其妙无穷。
八极拳非常注重攻防技术的练习。在用法上讲究“挨、膀、挤、靠“,见缝插针,有隙即钻,不招不架,见招打招。
贾蓉看出徐涼的下盘略微有些不稳,因此便一直把目标放在他的胯间,此时便运足气力,对着其背部便是狠狠一撞。
八极拳不光闻名于其刚猛暴烈的拳风,同时也闻名于其进身靠打的招式。
绝招“铁山靠”便是其中翘楚。八极弟子们习练“铁山靠”时,常常会用自己的身体去靠墙、靠树、靠桩,可想而知其威力之大。
“铁山靠”在进招之时的关键就是进身,以“打人如亲吻”的距离接近对手,用肩部撞击对方。
其看似以肩部为发力点,实则结合了腰胯部的扭转力,合全身之力向对方靠去,给人极大的伤害,将人摔倒。
“开门出手,六力合一”,六大开之劲力,在八极拳的“铁山靠”上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徐涼不出意外地后退几步,贾蓉便看准其下盘,一记“搓踢”将他放倒在地。
而下盘功夫中,“搓踢”是八极拳重要的腿法之一。八极拳讲究“行步如趟泥,脚不过膝”。
而搓踢正是这种步法的体现,他要求踢击时攻击点落于对手的膝关节以下,尤其是足部。
因此搓踢虽不如其他的腿法有杀伤力,但是却意在用踢绊破坏对手的脚下重心,用不强的劲力巧妙的达到击倒对方的效果。
徐涼的大意和下死手的行为,使得贾蓉无比警觉,当下便趁着徐涼立足未稳之际,赏了他一个人民肘击,直把他打得胸腹一滞,接着便喷出一口血来,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停!”戴庆豪遵照戴权的命令,阻止了贾蓉进一步的行动。
实际上,他这外行都看得出来,徐涼刚才如此作为,显然就是准备对贾蓉下死手的,可是这俩人显然是第一次见面,没理由第一次会面就做这么得罪人的事情。
可徐涼偏偏就这么干了,说明他有恃无恐,更何况,开国功臣一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合格的武人了,可贾蓉却实实在在地考取了一个武秀才的功名,这就不得不引起这九家边将世家的重视了。
或许在贾蓉看来,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武举功名,但是在这九家看来,这显然类似于开国功臣一脉释放出“我要复出了”之类的信号来。
对于他们来说,开国功臣家的子孙最好都像其他四王七公家一样没出息,不上进,这样他们便能稳坐钓鱼台,但如今,宁国公的子孙当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武秀才,这就不得不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了。
莫非……又要再出现一个宁国公?
那是他们绝对不能够接受的结果,当年宁国公贾演在军中说一不二的年代,他们的先祖都只能跟在宁国公后边当跟班,等到贾演和贾代化去世以后,他们才迎来了春天,宁国公制霸一军的年代,从此一去不复返……
今日贾蓉能考取武秀才,明日也许就是武进士,武进士,那就真的可以封官了,而且铁定会是实权官职,与其等着贾蓉慢慢崛起,不如现在就将他扼杀在摇篮当中。
可惜的是,徐涼的疏忽大意,反而成就了贾蓉今日的英姿。
八极拳的拳决云:
拳似流星眼似电,腰如蛇形脚如钻;
闾尾中正神贯顶,刚柔圆活上下连;
体松内固神内敛,满身轻俐顶头悬;
阴阳虚实急变化,命意源泉在腰间。
这正是八极拳的精髓所在。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牛继宗表面感叹,心里则是无比爽利,这孩子,太给四王八公一脉长脸了,如今谁不知道跟“天熙九家”那是实打实的见不得面,只要一见面,那必然是要起冲突的。
只要开国功臣一脉不死心,还想掌握军权,天熙九家就不可能让其得逞。
除了这次吃瘪的徐家,另外八家也都不是吃素的。
他们分别是:谢、陈、古、凌、易、扈、白、百里。
顺带一提,徐家驻扎的地界,正是辽东地界,抚顺城正在其防区之中,苏月娥提到的李志立,正在其中。
徐家子弟此次出手对付自己,想必也就是因为这个罢?
大概就是让贾蓉息事宁人,别把这陈年旧账翻出来看,这次大概还是来给他个警告的,不要试图冒头,不然的话也许就要把他打废了……
“那徐家娃子,恐怕也没想到会被那贾家小子几下撂倒罢?”柳芳语气平淡,可是嘴角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小子告退。”贾蓉也不废话,抬脚就走。
这时候,徐涼发出一声惨痛的呼叫:“我的手!我的手啊!”
这时候才有人上前查看,对着戴庆豪摇了摇头。
“义父,贾蓉将那徐家三公子的手给打折了。”戴庆豪上来禀报。
“这小子,下手可还真狠呐。”戴权“啧啧”一声。
“毕竟当年两任宁国公风光无限,如今的九家当年都是宁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可九家非但不感恩戴德,反而联合起来,将四王八公一脉全部赶出了边军一系,致使子孙后代一事无成。”戴庆豪感叹一番。
他也算是老人了,也听过一些类似的往事,对四王八公一脉的衰败历史如数家珍。
“万岁很看重他,想着用他来制衡那九家,不想他竟表现得如此出色,这样一来,咱家可得更加上心了,庆豪啊,你可要多派人盯着些,别让人家遭了昔日奴仆的暗算。”戴权一双老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是,义父。”他点了点头。
……
贾蓉回到了东府里,正好立楮回来回话,说是最近请来了新的教书先生的事,说与了贾蓉,贾蓉便挑了挑眉。
运气可真是够好的,他正打算从贾府族学开始整顿,这就有人迫不及待给自己送枕头来了。
思来想去,贾蓉还是决定让王熙凤出这个面。
毕竟王熙凤哄贾母,贾宝玉一贯是很有一套的,一番话下来可比他自己去说要强上不少。
“之前让你办的事,有结果没有。”
“大爷放心,已然办妥了。”立楮说道。
“自己去领一百两的赏钱罢。”贾蓉在赏赐方面一向是不吝啬的。
“诶,谢谢爷。”立楮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贾蓉回到书房,写起了“族学整改计划书”。
笔稍停,贾蓉嘴角扬起,看来,是时候让那群小崽子们体验体验什么叫学堂的可怕了。
别说,贾蓉还挺期待的,那场面,光是想想都极有趣味。
将该罗列的都写清楚了,贾蓉搁下笔,看着墨迹未干的字,贾蓉眼里浮现一抹意味,往后,这就是族学的学规了。
严苛吗?
这是当然了,对付孩子嘛,不就得狠点干。
首先一条,不得迟到早退,违者记名一次,凡达三次以上者,那就不好意思了,两个时辰小黑屋套餐了解一下。
学堂上,坐姿须端正,不准擅自调换座位,上课期间不允许随便走动,不然也是一个时辰的小黑屋警告。
贾府族学,原是贾家始祖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故而创办的,为的,就是让那些族人有个读书的机会。
不过,发展至今,这个族学,已经完全面目全非了。
性质也复杂的很啊,按理族学,也就是族塾,属于宗族内部办学,不招收外姓子弟。
但贾府这个族学,那可是招收了不少贾姓之外的孩子,这家的亲戚,哪家的亲戚,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目的各异。总之,不是一般的乌烟瘴气。
管理上也十分混乱,负责族学的司塾之人是贾代儒。
这老头辈分挺高,不这样也混不上族这学的塾师,然后年龄偏大,思想落后,家事还繁杂,三天两头就让贾瑞代课,关键学问还不怎么样。
在他的带领下,族学只有更乱,没有最乱。
像第九回中,之所以会上演“顽童闹学堂”的闹剧,原因就是这日贾代儒有事,早已回家去了,将学中之事,都交给了贾瑞暂为管理。
这一管理,就让人看到贾府的族学到底成了什么个样子。
有还不如无,那就是一群小孩子玩闹,而且基情四射的场所,就算一开始有想认真学的,在这样的氛围下,也会被带偏带环。
所以,当决定整改贾府时,除了那些个老油条奴仆以外,贾蓉重点关注的就是贾府族学。
一个大家族,你不能仅靠着一个人撑起来,要想长盛兴旺,势必要族中之人共同努力。
而族学是培育人才的地方,若是这个环节出了岔子,后继无人,再大的树也得倒。
贾蓉和贾府已是一体,贾府若是真的衰亡,他也是跑不掉的。
所以,没办法,少不得要劳心,把这群不堪用的玩意抓起来。
方案,贾蓉已经想好了。
首先,就是把贾代儒换了,这个老头实在不适合教书,纯粹误人子弟。
后面接替的人,贾蓉都让立楮按他的要求物色好了。
当然,贾代儒辈分高,贾蓉要是直接提出让他滚蛋,非但成不了事,反而还会给自己惹来一身臊,唾沫星子喷死人。
贾代儒指着族学过活,所以,让他自己请辞可能性几乎没有。
至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贾代儒迂腐古板的性格,这显然很熬时间。
不必要的折腾,贾蓉懒得费心思,找宫里的太医拿了一副药,让老头安心退休,含饴弄孙他不舒服吗。
虽说把贾代儒踢出了族学,但该给的银钱,贾蓉后面还是按退休金的形式发给了他。
谁让他蓉大爷,财大气粗,不差钱呢。
贾蓉让立楮物色族学的塾师,有两个必要条件,第一,学问得是真的有,能请到举人那是最好不过了。
第二,此人不能是那种读迂了的,最好是个混不吝,油盐不进,敢于迎击权贵。
不然,面对贾宝玉这种混账玩意儿,贾府高层微微一施压就怂了,那还玩个什么。
抽了个空,贾蓉让立楮把人带进来见了一见。
落魄秀才,穿着简素,面容清秀,年纪约莫在二十二、三。
虽说在他面前有些拘谨,但神色里倒无慌乱之状,言语间,条理清晰。
学问的话,也是有的,基础功很扎实,看得出来,寒窗苦读十年,是用了心思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考中举人,可不要当那玩意真那么容易,随随便便就能中的。
多少人,考一辈子也还是个秀才,比如蒲松龄,可也就是因为这样,蒲松龄后来写出了《聊斋志异》。
这充分解释了,文人即使多年科举不中,一样也有其他方式可以名流后世。
贾蓉想好了,以后自己忙的时候,不妨找两个人给自己代笔写小说的续集,总也比现在两头忙得脚不沾地的状况要好些。
“之前跟你讲定的待遇是五两银钱,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贾蓉的话,让高立文眸子瞬间微抬,啥,改主意?贾蓉这是看他年纪尚轻,资历浅,觉得给多了,要进行压价吗?
这可不行,他就是奔着银子来的,钱少了不干!
但高立文显然想多了,对贾蓉来说,用年轻的可比用年老的好,这样才有可塑性,才能接受他灌输的教学理论。
“我给你二十两,你得按照我纸上所写来行事,若是有了困难,只管来找我,我一定帮你摆平。”
呼……总算来了个识货的了。
高立文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贾蓉居然给自己加了几倍的钱,这一下子他再想改主意就难了。
“不知道大爷有什么计划?”
“自己看罢。”贾蓉将纸张递给他。
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番,高立文眼睛都有些发直了……
这这这……这太狠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