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旭闻讯,快马赶来,喝问:“怎么回事?!”
“有刺客!”姜家的随从一片惶急,“我家公子被掳走了!”
风旭一震,怒道:“还不快去找?!”
“咦,寒食那日,似乎便有黑衣人追杀他。”
“他一个傻子,到底得罪了谁啊?”
贵公子们猎也不打了,全汇聚在一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单是姜家随从,自风旭以降,贵公子们都派出了自己的随从帮忙,在矮树丛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企图找出那名黑衣人,一面找,一面扬声呼唤:“二公子——二公子——”
矮树丛被踩得东倒西歪,地上满是凌乱的足迹,温摩握着那一截衣料,大喝:“停下!”
所有人顿住,风旭道:“少夫人这是何故?”
“你们再搜下去,他们的脚印就一个也不剩了。”温摩没好气,“全给我退开!”
“继续搜查。”风旭下令,然后皱眉道,“我知道少夫人比谁都心急,但请你相信,我心中焦急并不下于你。若不抓紧时间追踪,只怕当真要失去知津的踪迹了!”
“知道着急就少说两句废话!快让他们退出来!”
风旭打量她,眼中生出了几分狐疑:“温摩,难道你不想让我们找回知津?”
温摩笑了,气笑的:“殿下,莫要逼我怀疑你跟黑衣人是一伙的。”
风旭怒:“我与知津自小一起长大,情逾兄弟——”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温摩手中雷弩对准了他。
他震怒:“温摩,你敢!”
“你试一试,就知道我敢不敢了。”温摩向矮树丛里的随从们大声道,“我数三下,你们都给我退出来,不然,小心你们殿下变成刺猬!三——”
“大胆!”
“保护殿下!”
“住手!”
随从们的刀尖纷纷朝向温摩。
“二——”
“姜少夫人你快把弩放下,伤了殿下你可吃罪不起!”
贵公子们也惊惶紧张起来,并且暗搓搓有一丝小兴奋。
他们只知道美人拿着团扇、拿着笛子、拿着手绢等等会很好看,没想到美人拿着弓/弩也这么好看!
“一——”
几乎是“一”字出口的同时,弩/箭刺穿了空气,向风旭飞射而去。
风旭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后退,那支弩/箭“笃”地一声,射入了他的脚下。
温摩再度瞄准他:“三殿下想好了么?”
“退下!”风旭向矮树丛内大吼。
随从们依令退出,温摩收了雷弩,放眼过去,全是一片狼藉的脚印,将树丛与杂草皆踩得东倒西歪,她忍着骂人的冲动,俯下身,一寸寸仔细查看。
生灵所过之处,皆有痕迹。
这是温摩成为猎手之初,从阿祖口中里听到了第一道训示。
不管是地上的兽,还是水里的鱼,抑或是天上的鸟,只要它们从这个世间经过。风与水与大地都会告诉人们,它们去往何方。
温摩仿佛又回到了南疆的深山,在草木的青气和风的声息中,辨认猎物行走的痕迹,离去的方向。
那个黑衣人比狐狸还要狡诈,比鱼还要滑溜,比鸟还要迅疾,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再加上那帮随从一顿乱踩,原本就是若隐若现的痕迹变成愈加稀薄,几乎无法追寻。
众人只见她一会儿俯身,一会儿蹲下,一会儿抓起地上的泥土,一会儿细抚旁边的树干……好一会儿之后,她站起身来,朝着某一个地方追过去。
姜家的随从看向风旭,风旭点点头,姜家的随从立即追上去:“少夫人,等等我们——”
回答他们的是一支弩/箭,射进他们身前三寸之地,箭尾兀自颤动。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警告。
黑衣人拎着姜知津在山林间疾行。
忽地,他站住脚,眼中露出一丝震惊之色:“怎么可能?”
“怎么?”原本已经昏迷的姜知津问。
“有人追上来了。”
“谁招揽了这样的好手,舍得放出来找我这个傻子?”
姜知津脸上也有了一丝意外,无命的师门十分神秘,功法犹重隐匿之术,还从来没有被人察觉过踪迹,“无命,你可得拿出看家本事了,我最少得失踪五天以上,风旭才能赢下这一局。”
无命四周看了看,跃身上了树梢,从一株树跃向另一株树,将大树变成了他的道路。
姜知津:“无命真是厉害,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无命“唔”了一声。
“为什么非得这样拎着我?”姜知津依然是保持着方才被掳走时的姿势,腰带被无命提在手里,整个人十分狼狈,“能不能换一个姿势?”
“如果不想被找到,公子最好噤声。”无命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姜知津:我合理怀疑你是故意的。
一旦离开猎场区域,山林便恢复了本来面目,树木任意生长,杂草丛生,野兔在草间一蹿即逝。
人的痕迹在这里消失了。
温摩站在山间环顾,深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有一丝亮光。
不。
这片山林过于安静,没虫鸣也没有飞鸟。
刚刚有生灵经过,离她并不遥远。
只是地上确实没有了依然的足迹,那么,他是从哪儿离开的?
温摩的视线缓缓扫过,最终落在身边的大树上。
这里?
无命再度停下。
“没甩掉?”姜知津看出了他眼中的凝重,“你放我下来,回去解决他。”
暗杀之术同样是无命所长,在这深山老林又特别适合埋伏,无命攻其不备,再厉害的高手也扛不住。
无命点点头,寻了一处山洞安置好姜知津,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鸟鸣声。
山上有鸟叫,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姜知津起先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很快,他发现这鸟鸣声有点不对。
啾——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
好像是,三长,两短。
那枚短笛现在还躺在他的怀里,温摩当初的话还在他的耳边:“这个是在山林里打猎用的,大家散在各处找不到人,就吹笛为号,比如我就是三长两短……”
姜知津猛地站了起来。
温摩!
追上来的人是温摩!
他让无命去伏击的人,是温摩!
来不及多想,姜知津急冲出山洞,扑倒无命。
无命已经听到声音,但不提防姜知津对他来这一招,竟来不及反击,整个人被扑倒在地,脑门刚好磕在一块石头上,一阵剧痛。
“是阿摩!”姜知津压低声音,“快,我们快躲起来!”
无命脑门上迅速肿起一个巨大的包,扭过头来,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冷冷地道:“她能追到这里,你觉得躲起来她就找不到了?”
“……”姜知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个这么馊的主意,馊到简直不敢相信是出自他的头脑。
啾——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
清脆的鸟鸣越来越近了。
温摩从一株大树上溜下来,嘴里的鸟鸣声没有停。
枝桠上依然有人踩过的痕迹,痕迹还十分新鲜。
方向没有错,他们一定在附近。
若是对方高明,说不定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追踪,说不定会暗中设伏。
温摩全神戒备,全身紧绷,紧握着雷弩和弯刀,一步步徜过及膝高的野草,向前方走去。
忽地,她听到了笛声。
笛声明亮悠扬,三次长音之后,紧跟着两个短音。
温摩眼睛一亮,这是她的笛音!
一定是津津!
她循身追到一只山洞前,山洞不大,一目了然,姜知津就在里面吹着笛子。
他腰上拴着一条孩儿手臂粗细的老藤,老藤在他身上打了个巨大的结,另一端被压在山洞深处的巨石之下。
“津津!”
姜知津抬头,看到了温摩。
真的是她。
“呜呜呜阿摩姐姐……”姜知津露出了一脸哭相,无命下手太狠了,这老藤捆得死紧,勒得他生疼。
温摩却比他还惨些,她身上那件绸缎外袍已经破损了好几处,头发也有些散乱,发簪早就在上树下树的时候被碰掉了,一头微微卷曲的长发蓬然如同云雾一般,一对眸子莹然如玉,闪烁着明亮光彩:“津津别怕,我来救你了!”
她试着去解老藤,可那老藤太粗了,结又打得紧,温摩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无法解开,忍不住暗自心惊——这是一个十分恐怖的对手。
姜知津低头看着卖力解老藤的温摩,心中涌起十分复杂的情绪。
有点欢喜,又有点心疼。
有点内疼,又有点骄傲。
他早该想到的啊,她是仡族未来的族长,必定也是南疆最好的猎手,山林之中,谁能逃过她的眼睛?
“津津乖乖别动。”温摩交待着,挥刀砍向老藤,一面砍,一面问,“那黑衣人呢?”
“我不知道。”姜知津道,“他把我绑在这里就走了。”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姜知津只恨自己衣衫太过整洁,脸上也忘了涂了点泥,不能假造伤势换取怜爱,但他不会轻易放弃的,虚弱地咳了几声:“我不知道,他在我身上拍了一掌,我觉得胸口好疼,姐姐你替我揉揉好不好?”
看来是内伤。
温摩有点心疼:“这个揉是揉不好的,待看大夫才行。我先带你出去,咱们好好找大夫瞧瞧。”
三四刀后,老藤才被砍断,但那黑衣人绝不是把姜知津拴在这里玩的,随时会回来。姜知津腰间箍得这紧紧一圈,却是来不及砍了。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温摩拉着姜知津的手,冲出山洞,朝着猎场方向跑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明明跑出挺远,但不知怎地,转了个弯之后,又回到了山洞前。
温摩:“!”
怎么回事?鬼打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