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要的从来都不是输赢,而是谋篇布局的过程。这样轻快的输赢反倒失了它的趣味。”碧衣一边说,一边将棋盘上的白子尽数撤去。
朱允文见碧衣这意思,分明是要与自己切磋一番,但方才听碧衣这么一说,已经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棋艺不好。若是再比,岂不是要砸了自己的招牌?
见朱允文脸上明显露出退色,碧衣拾完了白子,又开始拾黑子,直到棋盘上干净得只剩下原本的纹路。
“陛下,可愿与吾下一局?”碧衣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邀请到了这个份上,朱允文实在没道理再继续拒绝,只得将手伸进了黑色的容器里,捏出一枚黑子来,苦思冥想不知道该将这一子放在哪里。
“下的第一颗子,应该下在边角,这样才可以使边角不空。若是放中间,则会影响边角控子。这就好像治理朝政一般,若是你一味地把控中央而不去理会地方,最终会使你的眼界只能局限于中央,对于地方发生的一切都不知道。一个偏信的帝王从来不是好帝王。”碧衣边说边手指棋盘上的四个边角。
皇宫无疑是整个国家的中心,虽然看起来处在一个最坚实最有利的位置,但实际上最容易被人控制。
若是事先不将其他县府治理好,一旦地方叛乱,中央便会措手不及。棋局上的道理用到政事上,竟然出奇地合适。
直到这一刻,朱允文才相信,碧衣的确有辅佐真龙天子的手段。
朱允文忙起身,将身上略有些褶皱的衣服整理干净,站直后,朝着碧衣的方向重重一拜。
“愿请碧衣先生为国相。”
朝堂之上从未有过女子当官的先例,朱允文一开口竟是让一个女子担任国相,可见帝王是多么信任碧衣。
可碧衣不然,她听后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光着脚下地,同样向朱允文行了一个大礼。
“碧衣希望陛下收回方才的话,碧衣只是一介道士,不愿掺杂到朝政中去。吾下山是奉师父之命,待事情办完,吾便回去。”
朱允文抬头看了碧衣一眼,她虽瘦小,但说话时眼神异常坚定,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法改变她心中的决定。
“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愿先生在雪院住的安心。我们继续下棋吧。”朱允文站直身,重新回到软塌上,跪坐其上,手执黑子,眼神坚定异常。
碧衣亦重回榻上,比较起朱允文的认真,碧衣则显得十分随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允文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这在他下棋时从未发生过。反观那碧衣,倒显得十分随意,仿佛不是在下一盘棋,而是在做吃饭这般简单的事情一样。
“先生果然好棋艺。”一局终了,朱允文的黑子被白子逼得退无可退,终于无了一丝落脚之地。他一数棋盘上的子数,白子竟多出黑子整整三十二颗。
“是陛下还不够用心,这棋局便是天下的棋局,陛下当仔细思量。”碧衣说完这些,兀自跳下软塌,离开了。
朱允文望着棋盘上的残局,又看向窗外向上疯长的枯枝,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变化。方才来过的碧衣仿佛只是朱允文无意间做过的一场梦,梦中碧衣与他用棋局来解天下棋局。
目光再回到棋盘上几乎全部被白子占领的棋局,一切显然并不是梦。
……
越是逼近年关,将士们的士气反而越发低迷。
王守仁十分明显地感受到这些身处异国他乡的将士们对家乡的怀念,在平时无意间走动时,偶尔会听到几个将士聚在一起讨论自己的妻儿。
这种思念不仅围绕着众位将士,同时也紧紧环绕着王守仁。自从他接下攻打倭国的命令之后,已经离开家半年有余,家中妻儿想来也对他思念异常。
他也曾在午夜时分,就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为了一篇家书肝肠寸断,但攻不下倭国,哪里有还家的机会?
倭国不比大明,倭国人喜欢近水而战,此次不远万里来到倭国的土地上就是为了让大明将士得到一丝优势。
但同时,又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此处毕竟是倭国人土生土长的地方,山形地势什么的最清楚不过。他们这一次由于船只数量不多,登陆上岸的人并不多。
攻打倭国注定会是一场艰难的战役。
在这群被先派来探底的将士中,王守仁身为大将军,竟然也跟了过来,这让将士们十分感动。但感动之余,他们又免不了十分担心,若是主帅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这群人又该何去何从?
这场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的征伐,让所有的人都紧绷着一根弦,他们不知道这根弦会在什么时候断掉,同样不知道他们还可以坚持多久。
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又不能说与家中妻儿听,王守仁只得在家书中写。
“近来天气骤寒,吾切身体会,汝所织布鞋甚是温暖。”
写完了第一句,又不知道第二句该写些什么,明明心中思绪万千,执笔却落不下一个字。
转眼夜又要过去了,明日的清晨一旦到来,又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状况。浓郁的墨水滴到刚写了一句的家书上,王守仁来不及擦拭,只得将其丢掉。
如此难熬的夜晚,不知何时才能过去。
“大将军,夜已深,该就寝了。”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守仁知道这是他新收的侍从又在催他睡觉了。
近些日子,战事吃紧,第一次与倭军对抗,拼尽全力不过打了一个平手。自那之后,王守仁时常失眠,经常坐在账内,一坐就坐到大半夜,夜夜苦思抵抗倭军的法子。
原本来到倭国之前,王守仁也曾与副将们一同想过许多对策,可等真正到达倭国之后才发现,先前可以在大陆上使用的法子竟然都不适用了。
他们驻扎地在长崎,近水,是个有益于防守的地方。自从上次福建沿海一战与倭国彻底撕破嘴脸之后,倭军变得异常凶狠起来。
倭国是个小国,人口也不上大明,倭国人个头不高,身体也算不上强壮,但一旦两军交接却异常凶狠,每次作战不亚于与洪水猛兽相抗衡。
倭国也像大明一样有一群散人,平时浪迹于各国沿海,做些强抢豪夺的事情。一般这些人聚在一起组成帮派,一言不合就要扰乱沿海人们的生活。
加上时常会有些大明商人与其狼狈为奸,沿海人们的生活一直深受其扰。
此次大明从朝鲜出发,在长崎歇脚。直接放弃了当初开辟的福建沿海一带的战场,倭国人立刻将原本在福建沿海留下的巡逻兵全部撤回,集中兵力主要抵抗进攻过来的明军。
不仅如此,倭国幕府甚至还将那些原本散乱没有编制,时常在沿海骚扰民众的帮派散兵一并召集回去,这样一来,王守仁所要抵抗的队伍更加壮大了。
“将军,这是之前伙夫送过来的补汤,卑职方才又去重新热了一下,将军您趁热喝了,之后就快些歇息吧。”
思绪被打断,王守仁抬起头,原来是明月掀开帘子进了帐篷。
只见明月手中端了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碗,碗里放了一把白瓷的勺,袅袅的热气从白瓷碗中升起,看起来诱人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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