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甜听到他提以前就心烦,眉紧紧蹙着,她有点不耐烦地说:“不是,没有,你别说了行不行?”
江嘉树紧绷着脸,看着她的目光有点复杂,半响,他松开了她,“董虎说的对,我的确不该打扰你,算了,你走吧。”
他说话的时候压着情绪,脸色有点差,转身去拿桌上的车钥匙,没看她,正要离开,听到她说:“在哪儿吃饭?”
——
可能是因为她同意跟他吃饭,江嘉树心情不错,跟她下楼的时候还主动询问要不要帮她拿包。
甄甜往一旁挪了挪,她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说:“不用了,万一被你的学生看到,影响不好。”
江嘉树也没勉强她,“成,你说了算。”
走到地面停车场,甄甜看到了他车尾凹陷和擦痕,“这……”
江嘉树挑了下眉,倒没怎么在意,不痛不痒地说道:“我有保险,开去4s店修复一下就行。”
替她打开副驾的车门,“上车。”
路上,江嘉树怕她热,开了空调,又怕她口渴,提醒她储物箱里有水。
“江嘉树。”甄甜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
“你认真开车,不用管我。”
江嘉树‘嗯’了声,没再出声,车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平静。
车子在一座高楼前停了下来,江嘉树把车停好,摘掉安全带,“到了。”
甄甜扭头看向窗外,眉头轻蹙,“这是哪里?”
江嘉树拔了车钥匙,倾身过来帮她解开安全带,“先下车。”
他领着她从大楼里面穿过,一片废旧的工厂引入眼帘,热闹的叫卖声,乱哄哄的说话声,小卖部、路边摊、陈旧却不破旧的布局,人都挤在这座工厂里,二楼有酒馆,三楼有火锅店,别有一番风味。
恍然隔世,甄甜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在s市的欢乐时光,那时候甄茂富跟杨洁还没有离婚。
江嘉树抓住她颤抖地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仿佛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情绪,又说:“这个地方是我朋友开发的,人在北城,总想着s市的味道,就照着以前的原样开发了这里,本来创建文明城市的时候上头不让他留,后来他在工厂外面盖了那栋高楼,才把这里留了下。”
“挺好的。”甄甜笑了,“我来这里三年多了,竟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
“喜欢?”江嘉树问。
“很喜欢。”
江嘉树松开她的手,展颜笑了,低声道:“你喜欢就好。”
甄甜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你说什么?”没听清。
“没什么,走吧,你想吃什么?”
甄甜进来就闻到了火锅味,“火锅!”
也能是天热,火锅店里的人不多,他们在空调底下坐下,甄甜看到他身后的架子上有啤酒,指着说想喝。
江嘉树原本想劝,可见她情绪不太好,就没拦着。
羊肉卷下锅,甄甜夹着毛肚在锅里涮了几秒捞出来,正要往嘴里送,头顶落在一片阴影。
“嘉树?真的是你?”一个娇软的女声响在耳畔。
甄甜诧异地抬头望过去,见他身旁多了一个女人,进入视线的首先是对方黑色如瀑布般的长发。
江嘉树惊讶道:“林楚楚?”
林楚楚的目光落在桌上,“我刚在外面还以为是看花了眼,进来瞧,没想到真的是你。”
江嘉树站了起来,跟甄甜介绍道:“我妈朋友的女儿,林楚楚。”又跟林楚楚介绍甄甜,“我朋友,甄甜。”
不是好友,连朋友都不是,妈妈朋友的女儿,这话听着让人有点难堪。
江嘉树没什么表情,甄甜跟她微微颔首,“你好。”
林楚楚精致的妆容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没回她,看向江嘉树,说道:“我就过来看你一眼,既然你有朋友在,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吃,我就先走了。”
甄甜低着头吃毛肚,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听见他说了声好。
林楚楚离开前打量着甄甜,突然眸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似得说道:“对了嘉树,阿姨那天说让你有空来我家做客,我奶奶很喜欢你。”
夹在筷子上的毛肚掉落在小瓷盘里,甄甜再抬起头时林楚楚已经离开。
江嘉树眉头紧蹙,他拿起手机去外面打了一个电话,两分钟后又返了回来,见甄甜发呆,“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甄甜把毛肚扔在了盘子里,“肉太老,难吃。”
“那就吃点别的,我让他们重新上盘毛肚。”
“不用了。”
“怎么?心情不好?”江嘉树看着她的脸色问。
“没有。”
江嘉树轻咳一声,站起来一边给她往杯里倒啤酒,一边说:“就上次你来医院检查的那天,我妈突然跟我说她朋友的女儿来北城,让我接待一下,我跟她就见过两面,我不知道她刚为什么那样说。”
甄甜的心脏猛地一撞,她抬起眼睫,她张了张嘴,“给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在给你解释,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甄甜感觉堵在她心口的棉花消失,经络被打通,血液在身体里沸腾起来,她撇了撇嘴,轻哼一声:“我说什么,我又不在意。”
江嘉树安静了一瞬,约莫过了两三秒,他突然笑了,“怕你误会。”
甄甜眼睫微颤,她咬了咬唇,“她多大?”
“我不知道。”
“你们挺配的。”
江嘉树喂了声,有点不喜欢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很不情愿地解释说:“我又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甄甜问。
“你说呢?”男人黑沉黑沉的眸子盯着她看。
心跳加快,甄甜捏了捏筷子,“汤唯?”
江嘉树的目光一下子晦暗下来,“你挺无趣的。”
“你挺老。”
他不悦,“哪里老?”
甄甜一口气喝掉杯里的啤酒,埋头咬了口瓷盘里的羊肉,没搭理他。
他见她有些醉,也不跟她计较,给她夹菜,“多吃点,少喝两口。”
甄甜拿筷子指着他,“你挺烦。”
江嘉树把她的酒杯移开,“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甄甜喃喃自语,重复着他这话,眉眼一弯,盈盈笑了,指着他问道:“江嘉树,你喜欢我吗?”
‘吧嗒’一声,冬瓜片从筷子上滑落,他抬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甄甜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这情绪突如其来,没有一点道理,她捂着心口,像是自言自语,幽幽道:“你那么老。”
江嘉树沉声:“嫌我老?”看到她脸上的泪,他又叹了口气,起身扯了两张纸,坐在她身旁,“别哭了,我真是怕了你。”
“我讨厌你!”
江嘉树认真给她擦眼泪,“这话你曾经说过。”他捏着甄甜的下巴,“还在怪我?”
“什么?”甄甜有点头痛。
“厉飞的事。”
“当年我没让你去见他,你还在怪我?”
甄甜的身体一顿,这两个字仿佛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口,一碰,就疼。
她苦笑,“你不提,我早就忘了,我哭,只是因为,我嫌你老!”
江嘉树捏了捏她的后颈,没信她,笑了声,“傻姑娘。”
甄甜的鼻尖泛酸,她忍着委屈,“你才傻!”
“你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我为什么管你?”他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心里有人,让我怎么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猜不出来?”
两人跟说绕口令似得你一句我一句,甄甜被他绕晕,抿着小嘴,蹙眉说:“你可真烦。”
又说,“我怕我猜错了。”
后面一句她声音太小,江嘉树没听到。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甄甜去拿身旁的包,手机掉在了包里的夹层,她又有点醉,头重脚轻的,在包里摸了半天没找到手机,可响个不停的铃声让她心情逐渐暴躁了起来。
身旁的江嘉树看不下去了,“我来。”那通电话随着他从包里拿出手机时突然断了线。
甄甜伸着脖子望这边看,“是谁?”
江嘉树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顿了很久。
“从澳洲打来的。”他说。
“澳洲?”甄甜接过手机,“最近老有国外的电话打进来,昨天是加拿大,今天是澳洲,你说,我是不是该换号了?”
他刚要说什么,甄甜手里的手机再次震了起来,江嘉树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归属地‘澳大利亚’四个字让他心慌。
“甄甜,别接。”他出声说。
甄甜的手指一顿。
会所里。
厉飞照着那个号码又拔了一遍,等候音响起的空隙,他抬头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侧头问朋友:“是不是这电话啊?都没人接。”
“准没错,我弟跟她是同学,号码是问他要的。”
厉飞靠懒懒地靠在沙发椅背上,长长地吐了口烟雾,又打了两遍,见对面还是没人接,他消停一会,跟朋友碰杯喝酒。
“怎么着?回来有什么想法?”朋友问道。
厉飞笑了下,他把烟掐灭,“先把人追到手,工作的事不着急,我哥就是个孬种,结婚之后做事更优柔寡断了,我爸公司迟早归我管。”
“呵……”
低头看了眼时间,厉飞对身旁的人说:“你手机呢?借我打个电话。”
——
火锅店里的人渐渐变少,桌上的手机再一次震动,这一次来电显示上不再是国际号码的开头。
“是s市的电话。”甄甜对他说。
江嘉树的神经松懈下来,他突然有些疲惫,闭上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接吧。”
她应了声,手指在屏幕上一滑,电话接通。
“喂?”
“甄甜?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
火锅店里很安静,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被身旁的人听个一清二楚。
甄甜皱了皱眉,觉得话筒里的声音有些耳熟,“你哪位?”
话音落,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下来,约莫有两秒钟,对方才说:“我是厉飞。”
这话像一道魔咒,令江嘉树背脊一僵。
甄甜仿佛被一道雷劈中,身体僵硬在椅子上,一副被打傻的模样,“你说什么?谁?”
“我,厉飞,怎么?你真没听出来?”厉飞在那头问道。
男人的拳突然紧攥,手里的烟盒被捏变形。
甄甜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脑中闪过的一个男人轮廓,令她眩晕头痛。
“怎么不说话?吓到了?”
“不是……”甄甜震惊地说:“你当年不是出国了?!怎么又……回来了?”
“那天我走在公园里,看到那些老外捧着本三国演义在读,我就在想啊,我以后的后代,总不能见天儿的跟着我屁股后头讲英文啊,顿悟了许多,这不,头脑一热,订了机票就回来了。”
甄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什么时候再回去?”
“不了,我准备去北城工作。”
“北城?”
“嗯,听说你在北城读书?我过两天过去,咱俩吃顿饭?”
余光看到江嘉树起身,甄甜急忙对着电话说道:“不用了。”
厉飞安静片刻,“你很忙?”
“嗯。”
“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厉飞深吸了口气:“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男朋友在不方便?”
“不是……”
“成,那我有时间再给你打,刚才那个是我手机号码,你存一下。”
握着手机,甄甜没应声。
厉飞貌似有点生气她对自己的态度,说了声挂了就撂了电话。
甄甜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愣怔在原地。
手机在手里震动了两下,一条微信消息跳了出来:【厉飞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左上角的真人头像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厉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