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耳朵贴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门。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反应。
宋翩然是个起床困难户，为了方便我们叫他起来，他的房门从不上锁。
我按下门把手，轻轻打开了门。
宋翩然安稳地睡着，半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
他睡觉的样子很沉静，额发蓬蓬松松地盖在额头上，乌黑的睫毛搭在眼睑上，嘴唇紧紧抿着，露出的耳廓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他的睡颜我看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
光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很心动。
我清了清嗓子，小声叫他：“老板，醒醒。老板？”
他眼睛没睁开，眉头皱了皱，拉起被子捂住头。
我惴惴不安地凑过去，把被子拉下一个角，贴到他的耳朵边，喊了一声：“老板，吃午饭了，起床了！”
这回他终于有反应了，一只手揉了揉眉心，眼睛眯开了一条缝。
“几点了？”
他睡眼惺忪，嗓音沙哑，头发乱糟糟，整个人没骨头似地窝在被子里。
这个时候的宋翩然看起来格外好说话。
我鼓足勇气，回想着昨晚那个梦里的场景，单膝跪地：“宋翩然，你嫁……”
他看了一眼手机，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朝我吼：“卧槽！七点二十分，齐小鱼你是不是想造反？！”
我吓得浑身一软。
另一条腿也跪下了。
没事没事，双膝跪地更有诚意。
我安慰自己。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再度开口：“你嫁……”
宋翩然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我立刻怂了：“嫁……加葱的葱饼吃不吃啊？”
“……”
宋翩然抽动了一下嘴角，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言自语一般说：“我在做梦？这么傻的人不可能出现在真实世界里。”
“我我我、我我我……我有要紧事……”
他挂着两个黑眼圈，咧嘴一笑，语气森然：“清晨七点，闯入我的房间，把我叫醒。你最好真的是有非常、极其、特别要紧的事，不然我就给你做一道菜。”
“什、什么菜？”
“炒、鱿、鱼。”
我膀胱一紧。
梦里的那个小乖乖宋翩然去哪里了！
——有没有哪家报社行行好，帮我发布一则寻人启事，寻找齐豫的小媳妇宋翩然，男，于今早六点零八分在齐豫梦中走散，身穿红色喜服，头盖白色头纱，性格温和又黏人。
“今天穿的还挺好看。”
宋翩然揉了把脸，似乎心情有所好转，挑了挑眉，竟然夸了我一句。
我整了整领结，羞涩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感谢好心人的帮助，小媳妇宋翩然找到了。
“和酒店泊车的似的，玩cosplay？”
“……”
我低头瞧了几眼我的黑西装，被他这么一说，感觉自己还真有点像。
“早上拿头炒菜了”
“啊？”我捋了一把头发，没反应过来。
“瞧这头发油的，用的是鲁花花生油吧？”
“……”
那是我整整抹掉了半瓶的大公鸡头油。
他不是心情好，他是终于清醒过来了，开启了疯狂嘲讽模式。这种时候，他逮谁嘲谁。
我就是那个撞到他枪口上的。
他靠在床头，眼睛半睁不睁。
我欲哭无泪，疯狂崩溃。
——这不是我要找的小媳妇宋翩然啊！这是魔鬼啊！
我战战兢兢地从怀里掏出那张纸，双手捧着递上去：“老板，请您过目。”
宋翩然在玩手机，扭头看了那张纸一眼，满脸嫌弃：“你早上擦屁股用的？”
“……”
这张纸在我怀里揣了一夜，变得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一点昨晚梦中流下的口水渍。
“不、不是。”
我有点难堪，就好像怀着一腔火热的期待，却突然被一盆凉水劈头浇熄。
我把那张纸叠了两叠，压在手心里。
还是觉得有点委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昨晚写了很久的。”
宋翩然闻言，垂眼往我手里看了看，说：“写了什么？念给我听听。”
“真的？你愿意听？”
希望的小火苗又被点燃了，我眼睛发亮，盯着宋翩然。
宋翩然不自然地转过脸：“快点！”
我摊开小纸片，上面的小字密密麻麻。
“飞驰电动车一辆，前年才买的，上个月刚换了电瓶，性能良好；长春路新来小区二号楼1201套房一间，一室一厅；存款十一万三千元，存在两张银行卡里，密码都是876789；还有五万买理财基金了；银首饰一套。”
我的心怦怦直跳，不敢抬头看宋翩然。
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一沓东西，电动车保修证、房产证、两张银行卡、基金购入证明，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开，一字摆在床沿。
“银首饰是我姥姥留下来的，证书什么的都没有了，我没带过来。”
说完这句话，我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反应。
房间里瞬间静了下来，床头的闹钟秒针滴滴答答转动着。
我听见宋翩然的呼吸声。
有规律的，一下两下，和着我的心跳声。
然后我察觉到，他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变得粗重。
“你对我说这些干嘛？”
不知道静了多久，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小纸条被我紧紧攥着，我感觉到手心已经冒汗。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忐忑又期待地看着宋翩然，问他：“你喜欢吗？”
他手上拿着手机，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我深呼吸：“这些都是我给你的聘礼，你喜欢吗？”
宋翩然还是不说话。
“还有我，你喜欢吗？”
我的心跳的像是要破膛而出，喉咙发紧，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他的手有点颤抖，把手机放下，倒扣在床上。
“我喜欢你，想要和你谈恋爱，你愿意吗？”
我紧紧盯住宋翩然的眼睛。
这句话一旦说出口，所有胆怯和顾忌都消失了。
秒针还在转着，我听着声音数着数。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好像静止了，宋翩然也静止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秒，宋翩然终于动了。
他仰头，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指向门的方向，说：“你先出去。”
砰——
一块更大的石头从天而降，硬生生堵在我的胸膛里。
“哦……”
我大脑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机械地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关门。
等到意识重新回来我的脑海里，我才回过神来。
这算不算是表白被拒？
原来梦和现实真的是相反的。
我喉咙发涩，双腿发软，撑着楼梯扶手坐到地上。
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就好像一口气吃掉了一整个柠檬，满嘴酸涩；又像是一下切了一百个洋葱，眼眶发疼。
还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硬地硌着我的屁股？
我反手一摸，是装在裤子后面口袋里的齐国庆。
我揪着齐国庆的小尾巴，晃来晃去。
“你说这下怎么办？好丢脸啊……唉。”
齐国庆的黑眼珠子清清凌凌的，映出了一个顾影自怜、伤春悲秋的我。
不对啊！
我一拍脑袋，彻底清醒了。
齐豫你要冷静！宋翩然也喜欢你啊！
那么多的明示暗示，宋翩然不可能对我没意思。
退一步说，就算是我误会了宋翩然，按他的性格，也应该直截了当的讽刺我说“齐小鱼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所以他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第一个动作是仰起头。
应该是过于感动，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第二个动作是捂住眼。
这个动作有两重深意，一是眼泪忍不住了，只好拿手捂着；二是我的那些彩礼是在太少了，宋翩然没眼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