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到底是怎么惹上魏无极的,她自己也闹不太清楚。
说出来都有些丢人,薛青本来还以为自己跟魏无极交情挺好的。
毕竟,是薛青从江州接了魏无极,又一路风尘仆仆地送到了西京。
虽然一路上吃不好穿不好,遇上黑店,好不容易逃出来,盘缠和马匹都丢了,馒头都买不起,魏无极饿得直哭,薛青嫌他吵得很,拿安眠药丸骗他当糖豆吃。
进了集市,卖饼的大叔看两个小孩儿可怜,给了两张糕饼。薛青一个人吃了一张半,混了个肚饱就去看胸口碎大石猴子跳火圈,一不留神,魏无极就被拍花子的拍走了。
在楚馆里找到人的时候,描眉画眼涂脂簪花的魏无极被嫖客压在大床上,哭得跟只花猫似的。薛青冲进去抢人,魏无极帮他挡了龟公一拳头,眼睛青肿了好大一块,两三个月都没消。
终于到了西京,魏无极狠狠地瘦了一圈,本就又黑又大的眼珠子镶在巴掌大的小脸盘上,显得眼仁孤零零的,更黑更大了。进殿叩拜谢恩的时候,借了三王爷小时候的衣服,麻杆似的小身板居然没穿住,滑下去的衣襟露出半拉肩膀,被言官当场参了个君前失仪,而薛青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
算了,薛青不想再回忆了,再回忆下去,连她自己都觉得魏无极没把她大卸八块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总而言之,薛青就惹上魏无极了,魏无极开始处处跟她不对付。
丢薛青的笔,弄乱她的草药,往她的衣服上泼墨水,薛青总觉得是小孩子闹脾气。
或许是最初的时候,魏无极哭哭啼啼娘们唧唧的样子印象太深刻了,薛青根本无法想象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一言不合便夺人身家性命的样子。
因为薛青始终记得,从楚馆里逃出来的晚上,他们躲在破庙里,外面的风声、雨声、脚步声和楚馆寻人的喊杀声连成一片。那粉雕玉琢的娃娃,眼眶可笑地青了一块,偎在她的怀里,狗儿一样依赖地扒着她的衣袖:“你不会离开我,一辈子都不会,对不对?”
她在那样殷切期盼的眼神里,忽然生出难以言喻的责任担当来:“……我不会离开你的。”
直到……直到……
薛青身体的深处,突然尖锐地痛起来,手里茶碗握不住,就掉在了地板上。
碧汤的茶水洒了一地,空空的茶碗骨碌碌,一直滚到了屋角。
“老爷不舒服吗?”听见声音,芹菜哒哒地跑了进来。她换了件鹅黄的衫子,正在啃饼,落了半身的杏仁饼碎,匆匆跑进来,饼碎便落得到处都是。
“没事,”薛青从怀里拿出个纸包递给芹菜,“给胡树生送些肉干过去。”
芹菜接过纸包,又乐颠颠地出去了。
“怎么了?”温歌白也听见声音,走了进来。
薛青收捡地板上的茶叶,没有抬头:“魏无极到哪儿了?”
温歌白抱着刀站在门口,是一个既能看见船舱,又能够看着甲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角度:“顺风顺水,最迟后日,我们便能到江州,厂公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
“他会弄死我吧?”
温歌白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他转过头来,正看薛青一眼,豁然笑了。
或是做惯了冷峻的表情,笑起来不甚熟练,温歌白的笑容透出诡秘:“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