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藏眼中染上了一层绝望的色彩,他不可置信地看了温池半晌,忽然又像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倘若没有他的授意,我又怎能如此轻易地带你来到这里?你对他而言是有特殊之处,却也没有特殊到让他打消利用你的念头。”
闻言,温池微微睁大眼睛。
花子藏不是第一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已经知道那时若桃有放任花子藏绑走他的嫌疑,可是这种话再从花子藏嘴里说出来,还是会让他感到极为难受。
好像有一根刺扎在他的皮肤上,不疼,可稍微动一下,他就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即便如此,温池依然得故作镇定,他对花子藏的声音置若罔闻,稍微往时烨身边靠了靠,依赖的意味十分明显。
花子藏见状,气得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温池:“他说我拿你当诱饵,他又何尝不是在拿你当诱饵?他就厉害在钓上了我这条鱼!”
说罢,花子藏又开始大喘气,他咳嗽得厉害,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一样,可他的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盯着温池。
他试图从温池脸上寻着一丝恼怒的踪迹——
可惜他还是失败了。
温池比时烨更为冷静,也不知是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还是不在乎是被时烨利用的事,甚至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最后,恼羞成怒的人成了花子藏,他喘着气怒道:“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时烨有意让你出宫,还把你安排在那处宅子里,为的就是方便我自由出入,也无需担心会引起我的怀疑……他费尽心机,便是想利用你引我出来,甚至找到这个地方。”
这处废宅原是花家的地盘,后来不知为何荒废了,由于位置偏远的缘故,花家放弃了这块地,倒是花殷来过几次。
花子藏偶然发现花殷的行踪,便悄悄记住了这个地方,没想到这里竟有如此多的暗室,他几乎破解了所有暗室的机关。
唯独有一个暗室……
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打开的法子。
花子藏原以为时烨如此忍得是为了找到他和平安联手的证据,甚至一举将他和平安拿下,可方才他瞧见那些士兵四处搜寻时,才发现时烨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时烨是为了通过他找到这个地方,才不惜拿温池的性命冒险。
时烨啊时烨……
到头来,你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要算计。
想到这里,花子藏笑得更加癫狂。
他用嘶哑的声音将这些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他像是溺水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想在温池脸上看到他所希望出现的表情。
然而温池还是没什么反应。
直到温池发现花子藏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炙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他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哦了一声才说:“我知道了。”
花子藏:“……”
温池道:“我又不是聋子,这些话你只说一遍就是了。”
说完,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他本想不太想听时烨利用他的话,哪知道花子藏像个复读机似的说了一遍又一遍。
花子藏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没有任何想法吗?”
温池奇怪地反问:“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吗?”
花子藏的脸扭曲了一瞬,他几乎是咆哮地说:“他利用了你,他用你引出我,你不过是他周密计划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温池顿了顿,忽然伸手扯住时烨的衣摆,他转头看了眼时烨,含情脉脉又含着些许悲伤地开口:“只要他愿意留我在身边,即便是利用我又何妨?况且他利用了我,也是我有值得他利用的价值。”
“……”
花子藏缓缓睁大眼睛,从头到尾地把温池扫了一遍,他仿佛从不曾认识温池一般。
温池客气地对他笑了笑。
花子藏哇地一声,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时烨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骤凛,对林将军使了个眼色。
瞬间会意的林将军几个箭步上前,他猛地捏住花子藏的下巴,伸手要从花子藏的嘴里取出什么东西,却见花子藏一口接着一口地呕出鲜血。
“温池,你好好看着吧。”花子藏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他现在如何待你,今后也会如何待你。”
话音还未落下,花子藏倏地脑袋一歪,整个人再没了声息。
温池没想到花子藏死得这么突然,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下一瞬,时烨将他搂入怀中,并用手遮住了他的视线。
“别看了。”
“他……”尽管温池对花子藏并无任何感情,可眼睁睁看着花子藏死在面前,免不了有些唏嘘,“他怎么就死了?”
“他自尽了。”时烨感受到温池身体的颤抖,便更紧地搂住温池,他低下头,在温池耳边说道,“他再不死,也要被我们气死了。”
“……”
温池哭笑不得,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很快,林将军走过来,抬起手向时烨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颗只剩下一半的黑色药丸。
正是这颗被花子藏放在嘴里的毒药要了他的性命。
林将军道:“看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在怒火攻心之下提前服下了这颗毒药。”
不知是不是温池的错觉,林将军似乎有些同情花子藏。
花子藏死后,尸体被几个士兵抬走。
剩下那部分士兵的搜寻任务还未完成,看着他们的林将军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这些日子里,温池吃得少也睡得少,整个人消瘦了不止一圈,他几乎是强打着精神让自己睁开眼睛。
现在尘埃落定,他靠在时烨怀里,感觉疲惫和困顿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
等温池恢复些许意识时,发现他和时烨已经坐在马车里。
正在行走的马车摇摇晃晃。
温池躺在时烨怀里,身上盖了一条薄毯,剩下也垫了一层软软的毯子。
他抬起头,便瞧见了时烨削尖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
时烨单手支着脑袋,正在闭眼小憩,鸦羽般浓密的长睫覆盖下来,在光洁的皮肤上落下一团小小的阴影。
仔细看,能看见被阴影遮掩的乌青。
想必这段时间以来,时烨也没怎么睡过好觉。
温池不忍心吵醒时烨,动作极为轻缓地拉了拉身上的薄毯,试图把薄毯覆盖到时烨身上。
哪知道他仅是微微一动,时烨的手便搭上了他的手背。
时烨抓住他的手,将他往怀里抱了抱,随后把手搭在他的腰间,很轻地拍了两下,像是在哄孩子入睡一般。
温池宛若木头,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时烨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时烨,发现时烨似乎疲惫至极,从头到尾都没睁过眼睛。
尽管时烨闭着眼,却感受到了温池盯着他的目光,动了动薄唇:“不想睡了?”
温池自然非常乏累,可他转念想到另外一件事,又放心不下:“对了,林将军他……”
时烨道:“他是皇帝留给我的人。”
温池有些惊讶,也总算放下心来。
其实他还有很多想问和想说的话,但当他注意到时烨眼下的乌青时,其他事情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温池仰着脑袋,凑上去在时烨嘴唇上亲了一下:“休息吧。”
时烨低低地嗯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温池看着时烨的脸,不知不觉地也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温池感觉有人抱着他下了马车,他把脸埋在抱着他的那个人怀里,嗅到了一缕熟悉的淡香。
人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便再也无法恢复到紧绷的状态。
温池困极了,打着哈欠又陷入了沉沉睡眠中。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翌日。
温池睁开眼,看见卧房里熟悉的场景,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呆愣半晌,猛地转身,冷不丁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那个人顺势伸长手臂搂住了他:当心。”
温池的脸还埋在那个人的胸口位置,他眼前的光线被遮挡,视线变得昏暗起来。
他还有些懵了,过了好久,昨晚的记忆才一点点的全部回笼。
“时烨。”喊出这个名字时,温池的喉咙还很干涩,声音也沙哑得不像话,“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申时。”时烨说话时,胸腔也在微微起伏。
“我们睡了好久。”
时烨摸了摸温池的头发。
他倒不觉得他们睡得久,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熬了多少个通宵。自从皇帝驾崩之后,他几乎没合过眼睛,昨夜的一宿对他而言太短暂,似乎只是闭眼的瞬间。
不过时烨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打算,他起床给温池倒了杯水。
温池在时烨起床后也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他用被褥裹着身子,只留出一颗脑袋,呆呆地坐在床上,目光在时烨周围打转。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时烨端给他的那杯水上。
温池确实口渴,许久没有进水,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
于是他伸出双手接过水杯,仰头便把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完了。
由于温池喝得急,有些水从嘴角溢出来,顺着下巴滴落到他的衣领上。
时烨站在床前,视线在温池打湿的衣领上顿了顿,随后一路下滑,来到温池那看不出起伏的平坦小腹上——这傻子……前一刻还把自个儿裹得严严实实,这一刻喝杯水就把自个儿从花生壳里剥了出来。
时烨忍俊不禁,他双眼发热地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靠了上去……
温池喝完水,刚放下水杯,就看见时烨在他面前蹲下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到时烨伸出双手分别从左右两侧地扶住了他的腰,并轻轻把耳朵贴在了他的腹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