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慈没想到侯域竟然真的跑来找她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看见来人是他的瞬间,她有些慌乱,随即又很快镇定下来。
侯域这是做什么呢?明明都已经这样难堪了,还要闹得更难堪才甘心么?
这么穷追不舍,是热乎劲儿还没过?还是觉得被甩了很没面子,所以要再追回来甩一次?
她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漠道:“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用不着躲你。”
侯域喉头一噎,要是换个人来这样忤逆他,他早火了,此时却温言软语道:“对,是我对不起你,我也承认我最开始追你的时候是没想那么多,但后来和你相处的过程中,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叶慈,我那些话是故意说给薛瑶听的,你知道的,我还有事求她,所以不想得罪她。从小到大,我见了太多的阿谀奉承和假意讨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复杂又虚伪的环境里,见了太多的欺骗和背叛,所以不敢毫无保留地去信任一个人或是喜欢一个人,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谁,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这次犯了错。人无完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你得给我改正的机会对不对?”
游走欢场多年,他还从没在阴沟里翻过船,也从没被人甩过,昨儿才发现原来被人甩的滋味竟然这么糟糕,这么让人心焦,心焦到他彻夜未眠,那感觉就像他原本得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宝贝,结果半路被他自己弄掉了,不甘之余还透着满满的焦躁和心急,所以明知时机不对,他还是找来了。
可叶慈的心早凉了,所以此时的语气也凉凉的:“是啊,你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太过复杂,所以你不敢向别人袒露真心,所以你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却还还能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来骗我,所以哪怕你犯了错也是值得被原谅的,对么?你是觉得我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不知人心险恶,还天生就有一颗圣母心,所以活该被你骗,所以活该被你玩弄,对么?”
叶慈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侯域你到底有没有心?不然这一个多月以来,怎会骗我骗得如此心安理得?!我到底哪里招你了?让你这样费尽心机来算计……”
“叶慈!”
如果侯域真对叶慈没感觉,叶慈现在就是对他咆哮怒骂,他也能厚着脸皮坦然受了这份责难,但事实却是他本就喜欢叶慈,只是他潜意识里的某些固定思维作祟,加之又受了大环境的影响,让他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上发生了偏差,他已经在试着慢慢改变,可他一时大意,被薛瑶算计了,所以让叶慈对他产生了“误会”,至少叶慈说他费尽心机算计她这一点就是不对的,他不接受这份谴责。
叶慈这话对他来说简直称得上诛心了,他心头一阵紧缩,有些话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道我现在怎么解释,你都听不进去,成,我不解释了,你跟我回去吧,我证明给你看。”
因为曾经吃过唐绍的苦头,叶慈对异性的防备心很重,他昨晚说的话,叶慈全都听见了,加之他还有过一次“前科”,现在说什么叶慈肯定都不敢信他了,既然如此,他只能走别的途径。
可是叶慈已经被他骗怕了,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再也不肯给他半点机会。
“侯域,一个坑掉过一次是我笨,掉两次是我蠢,我不会再掉第三次了,如果你是觉得我先跟你提分手,让你觉得很没面子,那行,你来提,我们到此为止吧,别搞得大家那么难堪成吗?”
侯域神情一痛:“叶慈,现在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价,这么龌龊,是吗?”
叶慈不答,只道:“你走吧,我不可能跟你回去,等下叶城回来看见你在,他会发火的。”
以前她以为只要她和侯域是真心相爱,那么其他所有的困难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她能克服,哪想到头来才发现她是在自作多情,侯域自始至终就没想那么远,如此,她又有什么立场来憧憬他俩的未来?薛瑶昨晚的话当时听来让人觉得气愤,现在才觉她其实没有说错,侯域那种家庭不可能接受这么“一无是处”的她,她若厚着脸皮非要和侯域好,闹到最后,难堪的还是她。
她丢脸不要紧,到时还会害得她的家人跟她一起丢脸。
她有什么资格拖着她的家人跟她一起遭罪?
侯域看她态度如此冷漠,如此坚决,心都凉了半截,焦躁也再度抬头,有点装不下去了:“叶慈,有人告诉我,叶城买了两张去省城的车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么?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厌恶到连有我的地方你都不想再多呆一刻,哪怕这个地方有你的事业和未完成的梦想。
其实昨晚他的人就查到了叶慈的行踪,他想着叶慈正在气头上,他如果现在来找她无疑是火上浇油,徒增厌恶,所以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可是刚他才得知叶城去车站买了两张到齐州的车票。
叶慈要离开雁江,要离开他!这让他还怎么坐得住?
未知的结果总是让人觉得恐慌。
只要叶慈人在雁江市,不管她怎么跟他怄气,他迟早都能想到办法让她回心转意,因为他知道叶慈还爱着他。可是叶慈如果离开了雁江市,很多事情他就没那么容易掌控了,到时他就是想见她一面都得左右调整时间,还要百般计划,更别说那边是唐绍的地盘——唐绍两天前就已被保释出狱,因为这次闯了大祸,他出来后被家族里的长辈和对手百般压制,最近可能不敢再出来作孽,但按照他的尿性,他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过叶慈的。
雁江市是他的大本营,这个地盘他早已踩熟,还有烽哥的庇护,借唐绍一百个胆子他现在也不敢再来作死,但如果叶慈主动跑去他的地盘,结果可就不一定了。
之前没告诉叶慈,是觉得没必要,他不想让叶慈心生恐慌。
一直以来,叶慈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温暖的所在,相处得越久,他便越发不想离开她,因为跟她在一起让他觉得舒心惬意,让他觉得人生圆满,他在她身上获得了无数的温暖和爱意。
这世上没人会不喜欢被自己喜欢的人全身心的爱着,他也一样。
新得了一个宝贝,热乎劲儿还没过呢,正当爱不释手时要他放手,你让他怎么舍得,怎么甘心。
他不会让叶慈离开他的,一天都不可以!
叶慈知道他误会了,也从他话里得知了别的信息,顿觉气愤:“你派人监视我们?!”
侯域吸了口气,辩解道:“起初我只是想确定你安全与否,没有别的意思,叶慈……”
“够了!”叶慈的气息有些不稳,“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因为你知道尊重我,结果到头来才发现,你也不过只是表面尊重而已。侯域,现在的你让我觉得陌生,陌生到让我想要远离。没错,我是准备离开雁江市,准备离开你,怎么,你还想限制我的自由不成?”
其实侯域原本就是想来直接把人带走的,但看叶慈此时这么激动,他就知道今儿肯定没戏。
叶慈的性子看着文弱,骨子里却是个倔脾气,吃软不吃硬,今儿他如果硬要强迫她跟他走,叶慈必定会抵死不从,这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情。
他想了想,决定以退为进:“叶慈,现在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卑鄙蛮横是么?”
他的眼神依旧那样深情,眸底深处还有隐忍与痛楚。
叶慈曾那么迷恋他,哪怕现在知道他的深情有毒,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完全戒得掉。
四目相对,她心口又觉闷堵,忙挪开了视线,抿着唇没吭声。
侯域继续道:“你不想跟我回去,成,我不逼你,但是叶慈,答应我别去齐州,成么?你不想回公司,不想再欠我人情,可以,我不干涉你的事情了,或者你要回隆安去看你父亲,也成,我不会去打扰你和你的家人的。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去省城,可以么?”
叶慈闻言,重新抬眸与他对视,眼含狐疑。
侯域虽然在对待感情问题上混不吝清,但不可否认,在其他方面,他还是挺不错的,确实是个很讲信用的人,以前每一次都是,只要他承诺了,他就一定会做到,不管对她还是对别人都是如此。
此时他既然说了不逼她,那么他肯定不会逼她跟他走的,只是为什么不让她去齐州?
侯域见状,心头一喜,再接再厉:“叶慈对不起,我还瞒了你一件事,其实……唐绍前几天就已被保释出狱了。他涉嫌诈骗和贿赂的事情,事关唐氏的声誉,唐家的人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的,你也知道他们家在省城根基深厚,哪怕是在雁江市,后台颇多,所以到最后也没法定他的罪。虽然他现在被人压制着不敢出来造次,但你如果要自己跑去他家门口晃悠,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我这次害他害得这么惨,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怕我到时万一哪里疏忽了,让他钻了空子,又对你下手。”
叶慈没想到侯域竟然带来了这么一个重磅炸弹。
她脸上刷的一白,心头恐慌,又本能地对侯域的话表示怀疑:“我不信,你骗我。”
唐绍出来了,他那种人渣就该在监狱里度过后半辈子才对,怎么能被放出来呢?!
侯域一定是不想让她离开他,才故意编谎吓她的,一定是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编这种谎,他明明知道唐绍是她的禁忌,提他只会更惹她反感。
侯域不可能那么傻呀,而且他也说了除了齐州市,她去哪里他都不会干涉她。
侯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的话她已信了一半,于是又加了把劲:“你不信我没关系,叶城你总该是信的吧,他不是有朋友在齐州么?听说他那朋友在那边还有点来头,你让他朋友去打听一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而且叶慈你觉得我有那么傻么,拿你最反感的事情来编谎骗你?”
语言这门技巧掌握好了,不仅可以为自己带去很多便利,还能快速赢得别人的信任。
这门技巧早已被侯公子练得炉火纯青。
他此话一出,叶慈果然慌了——唐绍是黏在她记忆里的一团脏东西,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对她来说,唐绍就是个噩梦,她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怎么可能还会去自投罗网。
侯域见她眼含惊恐,神色不安,适时安慰道:“叶慈别怕,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想让你不安的,之前也正是出于这个顾虑才没敢跟你说实话,你放心,我不会准许唐绍动你一根毫毛的。但是人的精力有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你运气不好给他发现了呢?万一他现在其实已经在偷偷有所行动了呢?对我来说,连这万分之一的机率我也承受不起,所以我不想让你去齐州,但是,你如果非要去那边的话,到时我找两个人跟着你们一起去成吗?”
叶慈心头有些乱,神色复杂地与他对视半晌,又痛苦地挪开了视线。
侯域的欺骗,侯域的背叛,侯域曾经的温柔,侯域现在的深情都让她无所适从,让她心乱如麻。
理智在告诉她要断就要断得彻底一点,快刀才能斩乱麻,可是潜意识里却还是藏着不舍,藏着对侯域的眷恋,她闭着眼睛吸了口气,再睁眼时语气重新变得平静:“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你说你不会干涉我的自由,我信你,所以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成么?”
才说过的话,这会儿要食言,不是自打耳光么,侯域见初步目的已达到,也不着急了,温声道:“你放心,我最近都不会来烦你,你好好休息一阵子,等后面你把工作和雷军的案子都解决好了,心情好一点了我们再谈。”
叶慈心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但面上只是垂了眼帘,并没吭声。
侯域见她态度冷淡,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失落,但也无可奈何,有些事急不得,叶慈防备心本就重,之前被薛瑶那么一搞,现在防他跟防贼似的,他若表现得太过急于求成,只会让叶慈越发防备。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计要一步一步的走,他一直都很拎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