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个梦,梦里你故意把我留下,看着别人把我带走。我的死活跟你没关系,你也根本就不替我担心,我做了这样的梦。”苏以平缓的说,语调朦胧。
祁樾舟就在她身后,手臂揽着她,靠的很近,呼吸声就在耳朵边,所以她知道他清醒了。但是他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梦是反的。别胡思乱想,睡吧。”
苏以便没再说话,静静的,房间里的夜灯朦朦胧胧。隔了一会儿,祁樾舟收走了揽在她腰上的手臂,身上一松,感觉轻松,她以为他是要转过去睡觉了,却不想他掀开了她脖子后的头发。
苏以感觉一凉,下一刻后脖子覆盖上来一小团湿热,接下来便是一点尖锐的疼和吮吸的蠕动,是很用力的吮吸,苏以细小的呜咽了一声。
被放开,她松开眉,正要转脸,身体再次被祁樾舟强压住了,他手臂有力,环着她,往怀里收。脸颊热热的蹭在她耳朵边,很近,很霸道,“领结婚证那天我问你跟我结婚高不高兴,我记得你很高兴。盖了章,咱们就是夫妻,你就是我的人,以后别再问这种事了。”
经过一夜的休憩苏以算是恢复了些许精力,祁樾舟没有动她,就那样很紧的抱着她,莫名其妙的,她就睡着了。今天一大早连早餐也没吃祁樾舟就走了,他抱了她一整夜,今晨走之前对她倒什么话也没有,没有安慰没有解释,即使这些天发生了于她简直无法接受,超乎所有想象的事。
所以她对他也什么话都没问。
想听什么?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但什么也不想问,不知道从何问起,怎么问。
在离开家去纽约以前的那种颓丧、矛盾的情绪又回来了,比那还糟糕,比那还严重。就像看到金浦的新闻而产生的身体本能的反映,此刻她对一切发生在身边,或是身上的事,身体也有了本能的反映,只是这一切都如同罩在雾气里。
说不清道不明,但知道不对劲。
苏以一个人吃了早餐,手机的事,舅舅的事,今天会办,但是她首先想见一个人,问清楚再办。时间还早,苏以出了门。
大概是三叔一家都走了,所以祁樾舟没在家里留人,出门没人再管她。
苏以一个人穿梭在园子里,12月底,气温越发的低了,但园子里还是处处有盛开的花朵,赖寒的不只腊梅,有专人在每天精心维护的园子,一年四季都可观赏。
苏以却像走在贫寒的寒冬腊月里,满目苍凉。
“您来的怎么这么早?”遇见苏以的第一个人这么问她。
苏以带着一身寒气,礼貌的弯弯唇,“那我表哥应该还没去公司吧?我有事找他,所以就来的早一点。刘姨你能帮我转告一下吗?”
“少爷不在,他这几天都没有回家。已经有,”刘姨认真的算日子,“都有四天了。”
刘姨在苏云惠身边已经很多年,所以对苏以很熟悉了,她靠近苏以,“听说您刚从纽约回来,不知道园子里发生的事吧?那边出事了,董事长他们一家人都出国了,我猜可能就是因为这些事公司忙,少爷几天都没有回家,你姑妈这两天情绪也不好,要不你去看看她。”
从家里过来,苏以已经被寒风吹透了身体,刘姨没有带她进暖和的家,却带她绕了建筑一圈,去了建筑后的一处阳光房。
刘姨指给她看了姑妈的所在就离开了。
姑妈情绪不好时,是不太好相处的。
苏以木讷讷的抬步靠近,她自己的一团乱,让她像是失去了感知别人情绪的敏感。四面玻璃墙里罩着一室的花,姑妈坐在一张高脚凳上,手里握着把剪刀,修剪一盆松。她身旁还有几张高脚凳子,苏以过去坐了一张。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表哥问点事,但是刘姨说表哥几天没有回家了。刘姨说您心情不好,姑妈,您是身体有哪不舒服了吗?”
苏云惠头发随意的挽着个髻,素面朝天,不带装饰,浑身上下仿佛透着一种……颓败感。离得近了,这种感觉更明显,苏以隐隐觉出了些许压抑。
对她的话,姑妈摇了摇头,转回了脸去,淡淡的,有几分无力的样子。剪刀在松上比划,刀口闪着冷冷的寒光,铡下一根多余的枝条。
姑妈突然开口,语气很淡,“你是昨晚回来的,祁樾舟昨晚也回家了,他就没告诉你点什么公司里的事。”
“他不大和我说公司里的事。”
短暂的沉默后,“你们这结婚也快一年了吧,祁樾舟待你怎么样?”
对这句话苏以没来由的心上紧了一下。
姑妈仍在对付剪刀下的松,却不太像是在闲聊。
从小苏以就知道姑妈这人涵养不太好,她大部份时候是温和的,但这不是她的本性。至小苏以收到的好意不太多,所以对姑妈喜怒无常的好意她也是全盘接受,并珍惜的。
这是骨子里的本能。
苏以老实回答,“祁樾舟平常很忙,但是我们相处的还算不错。我们吵过架,他会道歉,经济上对我很慷慨,除了他每天事情太多,我们算
是没有矛盾。”苏以不知道姑妈的用意,她也不想违逆她,但她倒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与祁樾舟之间,那种大概与寻常夫妻不大相同的相处方式。
苏以一直在注意姑妈,一开始对方只是淡然的听着,到最后却笑了,笑的很怪。苏以看的莫名其妙又心里恍惚,精神里的木讷开始迅速消退。
“小以,咱们都被祁樾舟给骗了,你被骗了,我被骗了,明泽被骗了!”苏云惠突然将刀口长长的剪刀一把插进她正修剪的松里,一枝蜿蜒伸展的优美枝条瞬间被铡断,落地。
苏以吓的肩膀一耸。
“祁樾舟这个混蛋,他是个骗子,畜生!”
“……姑妈!”
苏云惠转头来看苏以,眼睛已经腥红一片,“他把你带去纽约的第一天就算准了,你被祁翰丞绑架就是他的第二步,他装的滴水不漏,他利用你三叔的杀人不眨眼打乱明泽的步骤。他用你的小命,一边踩着他三叔,一边踩着明泽,实际上他什么都不在乎,谁都不管,他只管在明泽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的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这就是他干的事!”
“明泽在犹豫的第一刻就输了,他输在心软,输在笃信祁樾舟至少不敢拿你的命冒险。”
“只有我们这么天真,祁樾舟那种人,怎么会只是表面上的那点!也许这件事从他丢了老爷子给的位置开始他就计算上了,他装的鲁莽、冒进,实则以退为进,我现在甚至怀疑你舅舅也是受了祁樾舟指使才接近明泽,他顺水推舟,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水到渠成,他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真是下的一盘好棋!”
“孩子!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已经把明泽害的一败涂地了!”
“一败涂地!”
“现在祁樾舟只手遮天,就算是老爷子也无力回天了!”
苏以从玻璃房里出来,绕过建筑,穿过寒风刺骨的园子。
苏云惠一下说了太多,苏以应该听不懂才对,但是她莫名其妙的就是听懂了,也明白了,一些蛛丝马迹开始条理清晰。
人很自私,她没有同情姑妈,没有同情姑妈所说的,祁明泽因为心软她的安危而一败涂地,没有想姑妈所谓的只手遮天。
她只在想:所以,她遇上的那么凶险的事不是因为她自己大意,不是她命不好,不是她倒霉。
她想起那天下午,想起那棵圣诞树,想起晚餐时的银烛台。
她以为祁樾舟不出门了,但是晚餐吃完他就走了。在西装外边套上了一件藏色的大衣,她亲手帮他穿的,大衣很长,就算他穿上也到了腿弯。
阿森的人打开门,他们出去,一股风掀的那衣摆隆起。
真有人能提前算好别人的行动轨迹?
如果那天她不上车?
昌哥的人能用枪,自然就有各种办法把她带走。如果她敬酒不吃,他们就请她吃罚酒了,最终结果还是一样。就像昌哥劝她的,别找事就不受罪。
这一切只要一个条件,祁樾舟不在家。
原来是这样的?
过圣诞节?修复伤疤?什么都没有。
原来如此!
所以她都经历了那种事,他却对她半句话的解释都没有。
苏以走着,眼神茫然,她去的时候就茫然,此刻加倍的茫然,一路到家差点和霞姨撞上。
“您这一大早的是去哪了?”
苏以视线聚焦,看清霞姨凑在近前的脸,不太好看的一张脸,但很真诚,她一天话很多,但大概都是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了。
苏以习惯的弯了下唇,干涩的笑,“散步,随便转转。”
苏以走开,上楼,没管霞姨追上来在说些什么,最后她听清了一句,“您要不要问问祁总他今天晚上回不回来吃晚餐,今天厨房里到了一腿鲜羊肉,草原特供,特别好,……”
苏以停下,霞姨还在渲染那羊肉的特别之处。
结婚的这一年里,这些琐碎的小事就是她生活中的一部份了,从前她不怎么关心饮食的事,她也吃不了多少,口腹之欲寡淡,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特殊而养成。
结婚后她不得不关心,因为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能算是关心那个人的事了。
她热情的料理家庭琐事,学习如何照料一个人,细心的研究他的喜好,发现什么才是他所需要的。所以她学会了按摩,她在园子里最黑的那段路上等着他。
她给的照料会是他需要的,他不需要的,她绝不讨嫌。
她以为这样生活就会过好,平平淡淡,但幸福美满。
苏以看着霞姨失神,“可以,你们看着安排吧。”大步回了房间。
她曾经还为自己对他的照料只能是这些微不足道的而感觉无力,感觉苦恼。
而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这个冬天晴的少,整日阴沉沉的,苏以没有开灯,卧室里光线暗。
“舅舅是受了祁樾舟指使。”姑妈这么说,这倒应该是姑妈自己的臆想,因为舅舅压根就不愿意和祁樾舟接触,因为她的关系。
舅舅也知道自己不体面,害怕给她抹黑,她也虚荣的同样害怕舅舅给自己抹黑。
但其实祁樾舟是
不是什么都知道?
苏以拿了包,装上身份证,她得先买个手机,再去打听舅舅的事,没有手机实在不方便。这是原先她对这一天的安排。
被昌哥一帮人收走的手机是祁樾舟给她的,粉的有点花哨,但她很喜欢。手机里前些天还拍了许多在纽约的见闻。遍地白雪,圣诞树,有趣的黑人阿姨,纽约的郊外,还有祁樾舟。她准备给林未看的,她出国不多,林未就更惨,最远去过云南。林未想看看纽约什么样,但是现在没了。
苏以走到门前,莫明的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膝盖撞的生疼,眼泪总算冲出来,各种疼痛交缠在一起,让泪水止也止不住。
姑妈和婆婆是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姑妈就希望祁樾舟的生活一地鸡毛,姑妈在离间他们,哪有人会这么冷血,把自己老实不多事的老婆送给带着枪的人关起来。
姑妈就是瞎胡说的,因为,因为祁樾舟受了威胁,所以不得不帮着三叔做了什么损害了表哥利益的事,也许是转移资产,动了华煜的钱,所以林未说华煜要变天了,所以姑妈是气的胡说八道了。
苏以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她从电梯下了地下车库,她打开保时捷,驶出去。
车直往城里扎,不止一次的,她想调转车头,去华煜,去找祁樾舟,问问他这种事是不是真的,从他带她去纽约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她会经历的祸事,当她被锁在那间连窗户也被钉起来的屋子里整夜不敢闭眼睛的时候,他是在掐算着时间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怎么能有这样的事。
苏以整个人快分裂了,她有半个自己在叫嚣着去华煜,但她行尸走肉的处理好手机的事,找回号码,又逼着自己去了警.察局,全世界像是只剩下了她一个。
祁樾舟不可信,祁明泽也不可信。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知道遇上刑事案件会很麻烦,却不知道自己跑来跑去,直到下午才证明了和舅舅的亲属关系,却只拿到了一张通知。通知上只有简单的拘留原因和羁押处所,而她没有资格探视被羁押人员。
从看守所离开,苏以在看守所外的一处台阶上坐了。风口下,她瑟缩着双肘揽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缠在清秀精致的面孔上,街头人流穿梭,暮色降临,城市被灯火点亮。
这一天她只凭着本能在办事,别人让她去领什么表格她就领什么表格,让去哪盖章,她就去哪盖章。
她是真在为舅舅操心?没有,她甚至觉得舅舅罪有因得,金浦只是作为赌场就已经是罪大恶极的所在,冥冥之中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况且它还不止。舅舅是金浦的一员,不论他参与了多少事,他也是罪有因得。
但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些事现在像是缠在了她的身上!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认真工作了,老实等着祁樾舟了。
苏以从台阶上爬起来,在街边找到车,眼眶热的像得了红眼病,一整天了,车子总算还是朝着华煜集团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