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总说那话可能只是随口客气一下,但梁成才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星朗按着崔总的脑袋打钱。
“行。”崔正谦答应得很爽快,“一会儿我让秘书把时间地点发给你。”
“哎哎,哪儿能让崔总出血呢?”梁成一拍胸脯,“这顿肯定得我请!”
崔正谦没跟他争,定好了时间后就说让秘书跟他联系,然后客套两句挂断了电话。
梁成抱着手机乐了好一会儿。
虽然崔总态度不算热络,但比起其他的投资方,这态度简直可以说是菩萨了。
《未央》这部电影不能在国内上映,只是梁成多年以来的一个执念。以前没那个能力,现在好不容易闯出来了,他就想圆梦,把这戏拍出来,看能不能冲个大奖。
可是对于投资方而言,得奖这事儿太缥缈了,看不到利益,也就没人愿意掏钱。所以即便梁成近些年的商业片叫好又叫座,仍然没办法为《未央》拉来投资。
后来他好不容易才说服几个小老板,愿意为了情怀掏钱,但情怀这东西比钱虚多了,梁成说不清这些老板究竟是真心看好这部电影,还是觉得他梁成下跪求人的姿势格外赏心悦目。
总之梁成就觉得自己陪酒赔笑然后被人把钱扔脸上的样子连只狗都不如,这辈子再也不想回想当初那个场景。
现在能拉到星朗的投资,梁成多少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于是挂了电话才假模假样地转头问那几个投资方代表有没有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星朗的分量比他们这几家加起来还重,崔总发了话,还轮得到他们有意见?
在场几个代表看着梁成掩饰不住的得意表情,心里都有点儿冒火,毕竟梁成当初求爷爷告奶奶丢面子的对象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老总。
大家都只是苦逼的打工人而已,在公司受气就算了,好不容易做一回甲方,怎么还得受气啊?
不过转念想想,虽然电话里是说和代表们一起聊聊,但实际去参加饭局的肯定不是自己,崔正谦不好约,老总们知道了还不亲自上赶着?
想到晚上老总们也得去崔正谦面前当舔狗,众打工人心里又觉得平衡了。
仲钦默不作声地将众人百态尽收眼底。
上午试镜几个小时,梁成对演员说话严厉乃至刻薄,好几个演员最后都是哭着出去的,仲钦一开始也没得到他什么好脸色。
结果面对崔正谦,他又仿佛变了个人,连带着对仲钦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圈内人都说梁成性子急说话直,好像他是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英雄。
然而实际上,没有哪个导演不是八面玲珑处事圆滑的,真要一丝不苟不懂变通,那导演多半也混不出来。
仲钦内心一点波澜也没有,对梁成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他早就知道梁成脾气不是很好,拍戏要求过于严苛,但他也知道梁成导戏能力真的很不错,也不搞潜规则那套,遇上事情对事不对人,总体而言是个很不错的导演。
从小到大,仲钦既见识过别人对他卑躬屈膝,也见识过别人对他冷嘲热讽,有什么棱角也早被打磨得光滑圆润。
说实话,在仲钦看来,梁成面对崔正谦的态度其实都能算得上不卑不亢了。
比起他的当年,这充其量就是正常社交的程度。
在场这么多人,如果非要找个完美无污的,大概只有季舒远这位“圣人”了。
仲钦有点好奇“圣人”在这种场景下会是什么表情,正想扭头看看他,梁成恰好开口叫了两个人的名字:“仲钦,舒远,晚上吃饭你俩也一块儿?”
“好的。”
同时作为星朗的艺人和电影主演之一,今天这局仲钦肯定不能缺席。
他回完梁导的话,神态自然地去看季舒远。随后他失望地撇了下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圣人”像个真正的神仙似的,面上看不出丝毫悲喜。
“我就不去了。”季舒远站起身往外走,途中淡淡一瞟仲钦,语气毫无起伏,“我性格不讨喜,怕惹得崔总不痛快。”
仲钦轻轻地眯了眯眼睛,勾着唇说:“季老师好谦虚,其实我们崔总很喜欢您这种凭实力说话的演员,还老教育我要向您学习。”
季舒远动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直觉这人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这一停,两人距离正好挨得很近。
仲钦微微侧头,仰脸含笑瞧着季舒远。
他这双眼睛独特得很,眼型介于丹凤眼与桃花眼之间,莹润的眼珠仿佛能蒸出水汽,连狭长的眼尾也带上湿意,显得又狠又柔。
“何况季老师的性格不是挺好的吗?务实。”
仲钦笑意不减,嘴唇看起来完全没动,但的确发出了几个绕在舌尖上、轻得只有季舒远能听见的字音:“……又带劲儿。”
“……”
季舒远面色微沉,还没说什么,旁边梁成不由分说勾住他的肩:“既然这样,那你可一定得去啊,难得听说崔总赏识什么人,作为咱们这部片子的主演,你怎么能缺席呢?”
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梁成顺势揽着季舒远往外走。
两个人在最前面,梁成回头看见后面的人还没跟上来,将季舒远拉到拐角处,低声说:“我知道你这人刚正不阿,但是投资商的面子不能不给。你知道,咱们这戏拉投资不容易,哥以前什么掉面子的事儿没做过?眼看就要到嘴的鸭子,咱可不能让它飞了啊!”
季舒远沉默地看着他。
之所以接这部戏,除了觉得剧本不错之外,还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季舒远欠梁成一个人情。
高中时,季舒远竞赛得奖被保送,空余一年时间没事儿干,恰好父母有个朋友是圈内人,便问他想不想去演戏,并给他引荐了一名正在挑选演员的副导。
季舒远看了剧本觉得很感兴趣,父母也说可以尝试一下见见世面,他便由那位副导介绍过去试镜了。这一试,还真就让他试上了。
当时那部电影只是一部小成本文艺片,并不被人看好,由于资金有限,演员基本都是新人。
没有资本插手,导演又真心诚意想拼一番事业,指导演员耐心细致,整个剧组氛围融洽,所以起初季舒远的体验非常好。
转折点在拍戏中途时,有个小老总突然要撤资,制片人急得焦头烂额,四处求人,几个演员也经常被叫去参加饭局。
季舒远那会儿还是个心智纯良的学生,只知道自己签了合约就要对工作负责,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虽然当时只有十七岁,但季舒远长得人高马大,出去谁也没在意他还未成年,该劝酒照样劝酒,再加上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叫喝酒他就仰头一口闷,经常逗得老总们哈哈大笑,于是制片人越发喜欢带他出去应酬。
有一次,席间一位老总喝得大醉,伸手就来摸季舒远的脸,问他想不想火,又说他这长相以后一定大红大紫,只是缺个贵人捧。
桌上众人都知道这走向不正常,但谁也没敢出声拦。带季舒远来的那位制片人欲言又止半晌,最终还是没开口。
只有梁成,明明他也是去和那位老总谈投资的,明明他压根儿不认识季舒远,但只有他像个英雄一样站起身推开了那老总的手,什么也没说,直接把彼时青涩无措的少年从粪池般的房间里拽了出去。
可是那时候宁折不屈的英雄,现在也终究要为金钱折腰了。
季舒远早就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少年,也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只是多少有些感慨。
“我考虑一下。”他没立即答应,只道,“傍晚前给您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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