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很快就过去了。
陛下要在梅园办冬至的家宴,宫中上下忙碌的操办着。因为中宫空悬,没有皇后也无妃嫔,是以这些是就交由尚宫局的女官杨尚宫和束尚宫来操办。
明婵开始收拾起衣物来,梨花木雕花架子床上堆满了各种衣物,床幔挂起,整个床上乱不已。
除了带进宫里的那些衣服,她从储秀宫出来后,尚衣局为她量身做了不少衣服。天气愈发冷下来了,尚衣局那边还送来了冬袄大氅,明婵不似平常姑娘家精细,但是也看得出来这些衣服的用料都是极好的,不是宫里女官的衣料比得了的。
左右这些衣服都是根据她量体制作的,她若不带走,也是浪费了。
香竹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看着,她是想不到,小主是真的要走。
小主说陛下允诺了她,今晚家宴过后,明日就派一辆马车送小主出宫。
香竹是不信的,但是看小主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说谎。
“小主,奴婢帮您收拾吧?”香竹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上前道。
她本来就是过来伺候小主的,怎么能让小主自己收拾衣物呢?可是小主这是要收拾东西出宫,她不挽留也就算了,若是陛下知道她还帮着小主收拾东西,怕不会盛怒之下砍了她的脑袋。
明婵手上动作没有停,麻利的叠着一套红帛梅花袄裙,抬眸望了香竹一眼,菱唇翘起笑:“不过是收拾些衣物,我明日便要走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做,正好打发打发时间。要你将衣物收拾了,我岂不是无聊了。”
香竹心下不舍,虽然她不觉得陛下真的会送小主出宫,但是看见小主这样准备着要走,心下便真的涌起了离别的不舍。
“小主明日要走了,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当真就这么开心,就没有舍不得的吗?”
她虽被拨过来伺候小主不久,但是却真的觉得小主是天底下最好的小主了。香竹从前伺候过别的主子,不说前朝的嫔妃,就算是品阶高一些的女官,哪个不是和宫女太监这些下人们泾渭分明,动辄冷声责骂。
就算是有为人和善的,如前朝那位名声甚好的淑妃,那私下也是会责骂宫女的。
但是,小主不同,打心里小主就一直将她们当人看。宫中无聊,小主待她们,就如同玩伴一般。
明婵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总是要走的。我知道你在宫里好好的,你也知道我在宫外好好的,不就好了。”
香竹还想说什么,明婵就打断道:“你放心,陛下仁善,你就是一个小宫女,也不会惹什么事儿。我回头走之前和陛下说一声,让他给你换个特别轻松的差事,保你一份平安。”
这时候,门外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青柳进来了,在门口行礼:“小主。”
明婵瞧见她,就弯了狐狸眼,道:“青柳你东西收拾好了吗,明日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青柳想起宫外的燕王世子,忍不住畏惧的咬了咬唇,看向明婵,见她当真就这么打算出宫了。
忍耐了一番,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小主,您当真打算就这么走了?”
话里单看没什么问题,但是明婵听出来,她这是不甘心什么事没做就这么出宫。燕王世子本来就是派她来盯着自己的,结果自己就这么走了,出宫后燕王世子那边不好交代,保不齐姬擎怒意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明婵也在想要如何给燕王世子交差,否则她出宫了也别想安宁,看青柳这般害怕的模样,明婵劝慰道:“你放心,出宫后的事,有我担着。”
青柳面上露出不太情愿之色,一旁的香竹见了,还当是她是在为小主的前程考量,就上前拉着青柳退到了一边。
香竹和青柳相识不久,一直羡慕青柳能自小伺候在小主身边,她拉着青柳的手道:“虽然陛下钟爱小主,但是小主不想留在宫里,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总是要为是主子考量。只要主子开心,在宫里做娘娘还是在宫外做夫人,都是极好的。”
青柳看着她,勉强的笑了笑,应承了下来。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外面又下了小雪。这雪下的不疾不徐,外面的青砖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白色。
宫廊下的琉璃宫灯一盏一盏的被依次点亮,晃眼的光线折射在雪地上,蒙上了一层清冷的雪色光芒。
梅园有一处宫苑,此时里里外外都被铺上了一层绒毯。
一排排红烛架子里里外外的全部燃着,宫人们着着青衣,手里端着紫檀木雕花托盘,一叠一叠的布置着菜品。
清脆的编钟声悠扬贯耳,舞姬们着着青色的舞衣挥着长长的水袖,腰肢柔软如若无骨,在殿中舞蹈着。
被邀进来的,都是朝中重臣及其家眷,这其中大半都是雍王的人。
按着时辰就快开晏了,席位也落座了大半。都听说今晚那个传闻被接进宣和殿的那位据说就是陛下准备要封后的那位秀女也会来,所有朝臣乃至诰命夫人,都翘首以盼着,心下猜测着到底是那家小姐。
这些人的女儿侄女也多是这次进宫的秀女,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宫内宫外就切断联系,谁也不知自己的女儿侄女在宫里怎么样了,是不是被接进宣和殿了。
然而在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时候,明婵却在香竹叫自己出发前,从宣和殿溜了出来。
明婵关了一身单薄的玄衣,潜进了太医院。用武力杀人实在太过不保险,如果用药就方便许多了。
这个时候还在宫里当值的太医不多了,都聚在前院里,一起烤着火吃着东西,炉子上还温着一壶度数极低的清酒。
储药的屋子门关得死死的,然而明婵径自来到了窗边,只拔了头上的簪子挑了挑,那窗户就吱呀一声开了。
明婵不认识什么草药,但是她好歹也识字,一排柜子上有许多抽屉,上面每一处都贴了标签。
屋子一片漆黑,明婵点燃了手里的蜡烛,一路照着望着抽屉上的标签。
很快,她看到一个抽屉上写着砒-霜,正要打开,却发现上了锁。
她没犹豫,直接用簪子将那锁三两下撬开了。抽屉被拉开了,里面是一个包包的石头块的模样,还有一排排小瓶子,里面是“石头”散落下来的粉末。
不知道砒-霜的用量,但是多拿总比少拿的好,明婵就直接拿了整整五瓶小瓶子的粉末走了。
麻溜的翻了窗,明婵掩好窗,消失在一片漆黑的暗夜中。
再回到宣和殿,香竹带着青柳和一众宫人正焦急的里里外外找着人。
看到明婵从外面进来,还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样子,香竹赶紧挥退宫人拉着明婵就回了寝殿。
“小主,这么晚上,您是去哪了?”香竹赶紧去拿准备好的衣裳,紫檀木托盘被呈到明婵面前,上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狐绒绯色袄裙。
“快快快,您快些换上,陛下都说这是给您办的宴席。您可别去晚了,到时候陛下和群臣诰命夫人们都到齐了,您一个人姗姗来迟,那得多扎眼。”
明婵怀里还揣着从太医院顺过来的药,见香竹上来就匆匆要解自己衣服,赶紧后退了两步捂住胸口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香竹误以为明婵害羞了,想着晏席来不及了,就赶紧道:“那您可快些,换好衣服再唤奴婢一声,奴婢进来为您梳头。下午的时候陛下让人送来了好些头面首饰,您再挑挑要用哪个。”
明婵嗯嗯嗯应着是,赶紧将人推了出去,关上门,去掏胸口的药瓶。
这宫里的衣裳繁琐,尤其是冬装,明婵穿起来废了好一番劲。然而这样的衣裳也比较好藏东西,明婵就将药瓶塞在了袖口处,到时候拿也好拿一些。
穿好衣裳,明婵就打开了门,香竹带着一群宫女进来了,为小主挽发。
明婵坐在镜子前,心里想着今夜要做的事,颇有些心不在焉。在香竹问要用哪件头面之后想也不想的点了最轻的一个,笑话戴着满头珠翠,她还怎么方便动作。
香竹手里握着明婵的一缕头发,一边用檀木梳梳着,一边笑着道:“就知道小主怕麻烦会选这套,不过这套虽然看着不及前两个那样贵重繁华,但是却比前两个贵重多了。那两个纯金镶玉的,虽然好看,但外面太笨重了一些。小主选的这个,可是东瀛上供而来的,上面的一刻小石头都价值连城呢。”
明婵看了那几个头面一眼,却见这几个头面无一例外都有凤形的头冠,前面两套凤鸟盘桓,极为厚重。然而她选的这套,只有一个轻巧的凤鸟展翅欲飞。
一阵异样感涌上心头,明婵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这东西,是一个秀女能戴的吗?好像僭越了吧,虽然是皇帝赐下的,但是他为何要给她后妃才能戴的头面?
还是在家宴的时候,就不怕明日御史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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