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臣带孩子来,就是为了在皇帝面前露个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像霍屹这样单纯带侄女来见世面的倒很少。
霍灵月穿着漂亮的碧色长裙,肩上披着薄纱,丛云梦亲自给她扎了一个娇俏的发型,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好奇地看着四周。
她尽力让自己显得稳重,只不过紫微宫的华丽壮美仍然出乎她的意料,从宫外走到宫宴,就走了很久。
这紫微宫,少说也有几百个霍府那么大,在霍灵月眼里,这里更像一座堡垒。
陈中郎走过来,介绍说:“这是内室娇娘,犬子,陈梦鹤。”
霍屹也把霍灵月推出来:“这是我侄女,霍灵月,性情顽劣,劳烦陈中郎多担待。”
陈梦鹤礼仪得体,长相清秀,他虽然不良于行,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向霍屹行礼。
霍灵月也在看他,小姑娘从来没见过这么沉着文静,彬彬有礼的同龄人,他看上去和大人们交谈也不会显得幼稚,那些人对他都很好奇,报以善意或恶意的目光,陈梦鹤进退有度,丝毫没有失态。
他的轮椅也让霍灵月感到好奇,她毫不避讳地和陈梦鹤直视,清脆地说:“我今年十岁了,你呢?”
她擅自把自己的年龄说大了两岁,陈梦鹤笑意变深:“我比你年长三岁。”
霍灵月一时有些挫败,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表情灵动极了:“我可以推着这个走走吗?”
娇娘有些担忧,正要拒绝,陈梦鹤已经毫不犹豫地说:“好啊。”
霍灵月便好奇地试图推动轮椅,娇娘弯下腰教她,霍灵月学得极为认真。
陈中郎和霍屹对视一眼,陈中郎嘿嘿一笑,揽着霍屹的肩膀往宴席上走:“让他们小孩子自己玩一会,玩一会哈哈哈哈。”
霍屹使劲扭头往回看,霍灵月已经兴致勃勃地上手了,他总觉得自己家的大白菜很危险,但大白菜玩得还挺高兴,推着轮椅走了几圈,连紫微宫的繁华都顾不上看了。
“你这个……”霍屹忍了又忍,以拳击掌,额头上冒出两根青筋:“小月才八岁!八岁!”
陈中郎哈哈大笑:“你想什么呢,梦鹤也才十一,小孩子嘛,让他们自己玩,梦鹤有分寸的。”
霍屹忽然回想起陈梦鹤刚才对霍灵月的回答,默默地叹了口气。
大臣们按三公九卿官阶入座,李仪和霍屹新拜了将军,两人坐在一起。按照两千石的要求,陈中郎其实没资格参加宫宴,但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皇帝亲自邀请,屡次流露出要重用他的意思,自然没有人能说什么。
倒不如趁陈中郎还没有升官的时候拉拢一下。
陈中郎来者不拒,喝了几杯酒,就在霍屹身边坐下了。
霍灵月也推着陈梦鹤过来,她比其他人想象地更加小心,会特意避开凹凸不平的道路。霍屹看着心里有点暖,因为生长环境,小月长成了希望能够保护别人的性格,嫉恶如仇,对弱小者极为怜悯。但他心里又有点凉,小姑娘的心思完全放在人家身上了,以至于他看着性格学识长相都堪称完美的陈梦鹤也变得不顺眼了。
娇娘跟在旁边,两个小孩过来入座,陈梦鹤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父亲,霍叔叔好。”
霍屹扯出一个笑。
李仪转过头来,问:“这是你家闺女啊,霍大将军的孙女?长得挺灵性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词,霍屹说:“霍灵月,是我哥哥的女儿。”他哥哥也就这么一个女儿,霍家这一代,真是人丁单薄。
李仪指着自己身后站着的少年,说:“这是犬子李封。”
李封手长脚长,规规矩矩地行礼,霍屹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年版的李仪,这父子俩也太像了。
李仪抬手倒了杯酒,递给霍灵月,说:“来,喝一杯。”
霍屹:“?!”他拦下酒杯,怒目而视。
李仪:“没事,我自己喝,敬霍大将军。”他一饮而尽,霍屹微微发怔。
“那我敬您,李将军。”
霍灵月飞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猛地抬头灌下去,霍屹竟然没拦住。
霍灵月咳得震天响,眼角也冒出泪花,一只干净手帕横穿过来,被送到霍灵月面前。
陈梦鹤温声说:“用这个擦擦吧。”
霍屹:……
皇上偏偏来迟,宫宴这才开始。大家在席上觥筹交错几句,所有人都时不时打量着这边。皇上大张旗鼓地决定北伐,此举牵动整个大越命脉,与在座每一个人休戚相关。
宫宴过半之后,那些孩子都被放出去玩,有侍卫宫女看着,不会出大问题。
霍灵月又推着陈梦鹤离开了,李封跟在他们后面,三个小孩自成一派。
李仪喝了几口酒,怔怔地望向李封离开的方向,他非常清醒,但语气中有了几分醉意:“李封是我的三子,这回我要把老二带上去大漠。”
至于老大在哪里,霍屹也没问。
“如果能得胜还好,如果我和老二都回不来了,希望陛下还能记得李家人……”
霍屹不爱喝酒,此时也与李仪碰了一杯。
陈中郎也有所触动,李仪家有四个孩子,他家却只有一个。
陈梦鹤并非天生残疾,是后来出了意外,能保住命就是万幸,其他的不敢奢望。正因为如此,娇娘每日去道观为孩子祈福。
梦鹤小时候便冰雪聪明,又十分体贴。出了意外之后,他不曾有过怨怼,也没有发过脾气,每天在院子里看书。陈中郎为他请了很多先生教学。每个先生都要摇头感慨一番,陈公子机敏灵俐,心性极佳,小小年纪已经书读五车,本来是将相之才,可惜了。
霍灵月推着轮椅,他们来到花园之中,奇花异草盛开,芬香无比。
“紫微宫冬天也会开花啊。”霍灵月小心避开路上的碎石:“红的,白的,黄的,褚红的……”
陈梦鹤笑:“那是梅花,水仙,鹤望兰和木棉,那里还有春兰。”两个人的知识水平表现出显著差异。
李封跟在后面,相比起陈梦鹤,他显得寡言少语。李仪在家里是把他当手下兵卒一样训的,让他养成了这样沉闷的性格。
三个小孩慢慢走着,忽然对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七八个小孩站在池塘对面,开始说的还听不太清,但后面声音越来越大,那些人还频繁往这边看,盯着陈梦鹤的双腿。
“这种瘸子也能参加宫宴吗,怎么让他混进来的?”
“听说他爹只是个中郎,驾车的马都是母马。”
“恐怕给他好马,瘸子也没办法骑吧。”
“瘸子的爹会不会也是瘸子啊。”
“他会不会听到了?”
“听到又怎么样,他还能骑着马来打我们吗,哈哈哈哈哈。”
一群孩子笑闹起来,他们的父亲不是三公就是九卿,只有别人捧着他们的份,他们也深知自己的特权来自哪里,和同龄人见了,先是比较一番家世,才会有所交集。伤害别人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无所谓的事。
霍灵月怒火上头就要冲过去,陈梦鹤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霍灵月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在骂你!”
“他们说的也没错。”陈鹤梦看向自己毫无动静的双腿,垂下眼:“这里是紫微宫,闹大了会很麻烦,而且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霍灵月重重地抽出手,大声道:“算了个屁!”
她当即在地上捡了根粗重的木棒,气势冲冲地走过去。几个小孩还在笑,为首的那个男孩倨傲地说:“你想干什么,我爹可是太常,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丑八怪……!”
“老子就是你爹!”霍灵月举起木棍劈头盖脸砸过去:“我今天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当儿子!”
这一棍,当场让太常之子倒下去了。
旁边的几个宫女尖叫出声,有的人去喊侍卫,有的在旁边好言好语地劝着。随后其他几个男孩都反应过来,冲上来要打她,霍灵月拿着以一敌十,把木棍舞得虎虎生风,她力气又打,还有技巧,打起人来比其他男孩疼多了。
不过对面人数众多,她终究还是慢慢落了下风。
太常之子退到后面,左右环顾,竟然搬了个巨大的石头。旁边的宫女喊着不要啊,却也不敢上手拦,这些公子少爷哪个不是千金之子。
霍灵月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但她躲不开。太常之子举起石头,脸都憋红了,一个宫女拦在他面前,哀求他停手。太常之子暴躁地喊了一句:“滚,不然我弄死你!”
他双手颤颤巍巍地就要砸过去,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从背后袭来,太常之子手里的石头滚落下来,他自己也趴在地上,嘴里一片鲜红,牙齿脱落了几颗。
他愤怒地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敦厚的少年背着光站在他面前,身上隐隐有肃杀之气。
李封的加入让这场战斗的优势瞬间转移到霍灵月这边,战局越来越混乱,这时候,宫里的侍卫终于来了,利落地把两伙人分开。
这件事,也被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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